瑠奈点点头。
刚才不安的预感，全部消散。
执行任务的地方，是一个村庄。
很简单的任务，瑠奈捧着热茶在村民家里正喝了几口，还没有凉，夏油杰就走进来，笑道：“咒灵已经祓除了。”
瑠奈一笑：“夏油前辈真厉害。”
习惯了她的夸赞，夏油杰失笑。
这时候，旁边的几名村民走过来：“不是啊！妖怪还在！”
接下来是刻薄的，不礼貌的语言。瑠奈皱眉，夏油杰倒是很耐心地听他们解释。
他跟着他们去往另一个地方，瑠奈站起来也跟着去。
越走，心里越慌，她不得不握住刀柄寻求安全感。
刀似乎颤动一下，瑠奈紧张之下没有发现。
昏暗的地窖，瑠奈上前紧紧地贴在夏油杰的身侧，他轻轻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
接下来的一幕，她大概永生难忘。
昏暗的空间，一个笼子里，明明应该装着牲畜，却装着两个小女孩。
被打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她们见到人来，害怕得紧紧互相抱住。肿起的眼瞪大了看他们。
瑠奈热气冲上脑子，身边的村民还在说着“他们肯定就是咒灵妖怪。”
“上次还把我的孙子打伤了！”
其中一个小女孩大声反驳道：“不是的！是他先……”
“闭嘴！怪物……你！你做什么！”
没有出鞘的刀横在说话人的脖子上，她惊恐地大叫。
“咒术师！咒术师你在干什么！”
瑠奈顿住，放下刀，冷声道：“别说了，她们不是怪物，也不是咒灵，是普通人。放了她们。”
“胡说！”
他们还在叽里呱啦的扯皮，瑠奈皱眉，上前直接刀光一闪，牢笼的锁应声掉落。
瑠奈柔和了目光：“出来吧，没事了。”
“你！”女人冲过来，瑠奈躲过，但女人不要命的撒泼架势她差点招架不住。
就算是刀也无法让他们退下。
“你砍啊！就让他们看看咒术师杀人啊！”
瑠奈捏紧了刀柄，最终还是没有下手，女人耀武扬威的脸。
“不过是个丫头！”撒泼的女人还要上前扬起手给她一巴掌，瑠奈能轻易抵住。
但另一只手帮她拦住女人。
夏油杰低低的声音：“别打她……”
瑠奈：“对啊，别打我。还有本来就是……”
正准备撸起袖子吵架的，女人突然爆裂的头颅，血浆喷洒，溅了瑠奈一身。
瑠奈：“前辈？”
少年皱眉看着村民，与平常完全不符合的厌恶表情：“猴子……”
有一种预感，蓝眸瞪大，但她还是努力笑出来，干涩的嗓音：“前辈你……”
你在干什么。
……
无力阻止，骤然爆发的强烈黑雾，所有村民加在一起的黑雾紧紧地环绕在少女周围，看不清，只能听见⚹⚹分离的噗嗤声和一阵阵惨叫。
她周围的活人全都被他轻易地杀死碾碎。
想阻止，看不见。等周围的人死光了，夏油杰屠杀进行到远处，世界才清晰过来，瑠奈跌跌撞撞不知道走到哪里去，急忙看女孩们，她们两没事，瑠奈安慰着：“别走出去好么……”
女孩们缓慢地点点头，下一瞬却是看着什么笑起来。
瑠奈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是刚才村民的碎肉尸体，她盯着女孩们，突然就想哭。
好可怕……
瑠奈扶住一堵墙，抬头，黑雾越是强烈的地方就是夏油杰正在进行的屠杀场。
耳朵已经听不见惨叫声，嗡嗡嗡的耳鸣。
脸上凉凉的触感，一抹，是那个女人的血肉混着泪水的污浊。
到头来，她什么都做不到，她从没有这一刻清晰地领悟到她不适合高专，不适合咒术师，甚至……不适合危险。
如果是一个有能力的咒术师在这里，而不是她，是不是就能救下几条命呢？以后的日子她无数次假想。
喉咙嘶哑，她早就在刚才就吼够了，什么夏油前辈你住手，什么夏油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什么混蛋你的职责你还记得么，惩罚他们是别人的职责。
如果是有实力的咒术师的话——
她渐渐走到黑雾中心，走过的泥土全是残肢、尸体、血肉，可笑吧，她做咒术师以来还没有见过人的尸体。
不如说她配叫咒术师么？
鞋底黏糊糊的触感，她不去想那是什么，泪水模糊了视线，像在保护她，让她不要看。
也许是人死光了，黑雾消散。
瑠奈看清了那个站在血泊中的男人。
奇怪的是，她很冷静。
瑠奈：“你知道你算背叛了么。”背叛咒术师，背叛高专。
夏油杰愉悦地一抹脸上的血迹，露出瑠奈从未见过的笑意：“啊，当然。不如说，我现在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夏油杰：“我要杀光这些猴子——”
瑠奈冷冷道：“您也是从猴子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呢。”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也许你是退化了吧，真可惜。”
夏油杰：“我没想过你能理解我瑠奈。”
“是么。毕竟我还算是个健全人。”瑠奈仔细看着，然而夏油杰的脸上的神态已经找不到以前的丝毫痕迹。
疯了吧……
她想说怎么没有一点预兆？又觉得，他是憋在心里，自己爆发了。
所以说，心理医生多么重要。
瑠奈眼睛没有再流泪，“所以，你也要杀了我么？夏油杰。”
“我倒是希望，你能加入我。”
瑠奈冷静道：“那你还是滚吧。”
夏油杰大笑不止。
瑠奈抽出刀，即使实力差距大，也要试试。
反正也要死了。
也许她这种无用之人死在这里是最体面的结果？毕竟比死在四级咒灵的手里好的多。
夏油杰：“而且啊，瑠奈，你能留下，都是因为高层警惕你，怀疑你啊。那把刀，很奇怪啊。”
夏油杰狞笑：“你认为的居身之所在怀疑你伤害你！”
瑠奈皱眉：“说得好像我流浪更幸运似的。”原本，她认为在这里遇见夏油前辈，五条前辈，家入前辈等等很幸运的。
现在……
“还有……”瑠奈稳住重心，举起刀，蓝色眸彻底冷静，“我觉得能遇见大家也很幸运——除了你。”
她杀过去，夏油杰漫不经心地闪过，刀划上他的衣摆，衣兜里珍藏许久的糖纸掉落在半空。
紫色的，梦幻的，甜味。
夏油杰下意识要伸手接住。
下一瞬，糖纸却被一只脚狠狠地踩入血地，瑠奈冷眼，毫不留情地一砍，夏油杰立刻回身，额前的几缕发丝掉落。
瑠奈：“还有心情捡东西么前辈？我好伤心。”
不知道怎么回事，夏油杰没有还手，只是一味的躲闪。
“怎么了？还念及友情么？”
瑠奈毫不停手，也许五条前辈在这里会质问，会犹豫，但她不会。
砍断感情，对她来讲只是一瞬间的事。
黑雾的出现，让她的人生发生了巨大转变，最大的改变就是她很难喜欢一个人，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但如果是干净利落的从情感中脱身，她从未失败。
在她步步逼近他的时候，身后的破空的声音，让瑠奈不得不就地一滚闪开。
那两个小女孩举着小刀，颤巍巍地对着她：“不、不要伤害他！”
瑠奈从血泥里撑着刀站起来：“……”
两小女孩脸上还淌着泪，锋利的刀对准了她。
瑠奈：“为什么……”
夏油杰拍拍衣物上的灰，笑道：“因为，我帮她们杀了愚蠢的猴子，而你没有，瑠奈。你还要阻止。”
瑠奈没理他，对着她们问道：“我记得，我也救过你们吧。”
“对、对不起！”其中一个女孩哭着说，刀却没有放下。
另一个女孩坚定道：“他帮我们杀了他们，你不能伤害他！”
瑠奈没兴趣地移开目光，“啊，真是充满中二气息的奇怪理由。”
“你真的，不愿意么？”夏油杰的视线从被踩得嵌入泥土里的糖纸上移开，笑着看她。
黑雾渐渐从他身上散开。
杀意终于来了么。
瑠奈叹口气：“你聋子么？我已经说过不愿意了。”
“是么，那么抱歉。”
……
无力抵挡，瑠奈砸在树上，吐出一口浊血，费力地睁开眼，夏油杰不紧不慢地走来，后面的两个小女孩正盯着她。
她静等他的最后一击，已经爬不起来了。
瑠奈手想抹开脸上的鲜血，却因为无力，触碰到了耳廓，冰凉的金属感。按下很久没有触碰的银色的耳钉。
蓝色的染上鲜血的眸眼帘低垂。
走近的夏油杰只听到她奇怪的话语。
“太宰，我想离开这里……”
——带我的尸骨离开这里。
危险逼近，她终于忍不住哭泣，无助的局面，只有求助于他，甚至只能是死后的嘱托。
“太宰——”
砰！
夏油杰被打得后退，咽下喉咙涌起的血腥，抬头。
黑夜，满地横尸，树下的少女背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流动着的怪物……不，是咒灵！
夏油杰一愣，又大笑：“哈哈哈原来，原来是诅咒！它诅咒了你的刀，瑠奈！”
强大的咒灵气息。
瑠奈抬头，没有黑雾，比树还大得多的庞大的怪物一样的东西。
泪水还没有干，她愣愣地仰着头看它。
下一秒，支撑不住的昏倒，身体被接住，咒灵将她轻放在树下。
夏油杰：“有趣，你是第一次她的任务遇见的吧。”
这种咒灵，真想要。
黑色的怪物抱住昏迷的少女，庞大的黑色的液体逐渐褪去，露出人类模样的少年。
夏油杰眼神一晃，立刻定神，后面的两个女孩早就傻傻地看着美得惊人的黑发少年。
富江温柔地执起少女的手，轻吻上面的伤痕，声音像是从深渊爬出来的恶鬼：“真是不可原谅。”
富江美得不真实的脸主动贴上少女的软软的手：“这可是要杀我的瑠奈的手啊，怎么能受伤，怎么能用来杀你。”
他痴迷的表情：“只能杀我才对——”
第56章 第 56 章
瑠奈像是睡了一觉，头沉沉地醒来，一睁眼就是美颜暴击。
富江跪坐在她手边，泥土灰尘完全无损他的美貌，黑色的耀眼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微弯，见她醒了，淡色唇微勾。
瑠奈木着脸安详地躺下：“啊，我果然是死了吧，哈哈，都看见你了。”
富江笑道：“花酱才没有死，我会保护你的。”
瑠奈沉默片刻，翻身，内脏的挤压破裂的痛感消失，牙槽也没有血腥味，浑身都没有战斗的疼痛。
除了泥土和破碎的衣物，肌肤没有半分伤痕。
像是她没有被夏油杰暴打一样。
瑠奈沉默不语，半晌道：“我撞鬼了……”
抬眸，周围还是横尸遍野，她躺在树下，夏油杰和那两个小女孩都不见了。
瑠奈转头，那个完全和惨烈的背景不相符合的少年还在笑着。
瑠奈：“……”
瑠奈：“你别笑，我瘆得慌。”
富江果然没笑了，不过精致的面容即使不笑也像是油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瑠奈拒绝去想她的刀被诅咒了，以至于富江直接附身到上面。
不过；
瑠奈眨眨眼，缓慢地站起来，富江还跪坐在地上仰头乖乖地望着她，那副神情让瑠奈恍惚地以为他在完全服从于她。
定定神，瑠奈问道：“夏油杰呢？”
“走了。”富江乖乖问答道，省去了一系列激烈的打斗，原本想杀了胆敢对着瑠奈举刀的两个小鬼，转念一想，瑠奈是不愿意的，也就算了。
瑠奈低头，俯视他认真道：“谢谢，我欠你一条命。”
“花酱……”
瑠奈顿了顿，问道：“你杀了学校的人，对么？”
富江：“不是，是他们为了姐姐自相残杀的。”
“是么。”瑠奈活动手腕，地上的刀身呈现出黑色的神秘条纹，她将刀拿起，递给他，诚声道：“你走吧，我要去高专。你醒来的时候已经瞒不住他们了，逃吧。算我还你的。”
瑠奈轻描淡写地表示她会拖住他们，但一旦做出掩盖咒灵之事，她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她也不知道。
苍白的脸染上绯红，他低垂眼帘，莫名失落：“花酱，我不想离开你。”
瑠奈：“你只是不想离开喜欢你的我而已，清醒一点吧。那是假的。”
黑发少女将刀身的血污随意一擦，淡声道：“毕竟，现在的我，如果在那时候是不会亲下去的。”
又不喜欢他，虽然不会嫌弃厌恶那有伤痕的半边脸，但也不会做出亲的动作。
回忆起那时候的情感，假的喜欢，当时热烈的觉得不顾一切，现在回头看也觉得不过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