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拍季隽言的肩膀安慰他,「我的朋友,勇于承担错误固然是一件值得赞许的诚实行为,但不要埋怨人生的遭遇,我们无法决定在人生的哪个时机点会遇到哪些人,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六年前,我妻子外遇,抛下我跟两岁的女儿离开了……」尚突然说起自己的过去,似乎想要藉由自己的例子安慰他。
「当时我很不能接受,整天沉迷在酒精里面,后来被警方强制送进勒戒所好几次,女儿也被人收养了。」尚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
季隽言无法想象如今温和善良的他竟有这样的过去。
尚微笑着沉浸在回忆里。「记不清是第几次进勒戒所了,有一天我在勒戒所的团体治疗课程上,遇到一个因酗酒、暴力和自杀问题被强制勒戒的少女,我听她说生母在她出生后跑了,从小被父亲毒打,她从十岁就开始酗酒、自残、逃学、勒索低年级同学……她的遭遇让我想到我女儿,我当下被惊醒,发誓一定要重新站起来,不能让我女儿活在我和我前妻的阴影下。」
尚又继续说:「后来我离开勒戒所,戒掉酗酒的毛病,再也没碰过酒精。而且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在办公大楼当清洁工。」
「听说我女儿被很好的人家收养,我不想去打扰她的生活,毕竟她跟着我不会比较幸福。直到三年前偶然在我工作的大楼听到英格丽的演说,当时我只是站在会议厅的门外擦着玻璃窗户,听到英格丽的歌声从紧闭的门扉里面传了出来,她的歌声好像天籁一般美丽,在台上用钢琴自谈自唱『爱的力量比死亡更强大』,我不自觉的推开门走进去听她演唱,然后听她演说,她的经历让我重新发现生命的意义,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尚对着他露齿而笑,「所以你要思考上帝让你遭遇这些事的用意,只是我们的智慧有限,无法马上想通,我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现在的我一点都不怨恨我的前妻,也不再自怨自艾,人生过得充实而美好。」
他看着季隽言坚定的说:「我相信伤痛总有一天会过去,真心的忏悔一定可以获得原谅,也许过程充满了崎岖,但不要放弃希望,不管是你、英格丽,还是艾莉西亚小姐,一定会度过这个伤痛,重新寻找到生命的方向。」
季隽言说不出话,只能默默目送尚离去,转头望向窗外蓝天陷入沉思。
又经过一个礼拜的昏迷,英格丽终于醒了,但她的状况非常差,暂时性的失明失聪,全身麻痹的瘫痪状态,也无法顺利进食,只能用插管方式喂食,并且需要继续带着氧气罩帮助她呼吸。
艾莉西亚仍然不愿意接受季隽言解除婚约的要求,她固执的守在季隽言身边,希望他回心转意跟她一起回美国。
而此时世界卫生组织也在催促他赶快返回工作岗位,因为他们回传给季隽言的分析资料里面显示,英格丽的体内同时存在两种抗体,其他死者少了其中一种抗体,这就是为什么她可以幸运的在发病超过四十八小时后,接种实验疫苗依然能够存活的关键原因,世卫组织希望季隽言能够尽快回来参与疫苗的研发,毕竟他是最清楚情况的人。
仔细阅读每一份报告和病历纪录,季隽言想起在萨雷摩马难民营初见到英格丽的时候,她曾不经意的提起得过贾力亚菌株病毒的事,所以痊愈后体内会自动产生抗体,季隽言研判应该是英格丽有其他人所没有的贾力亚抗体,也就是厄努瓦尔病毒变种前的原型,因此她有更强的抵抗力去跟厄努瓦尔病毒对抗。
一位金发碧眼的英国男人突然出现在季隽言的病房门口,敲门礼貌的问他是否可以进来。
他主动握手并表明身分,「詹姆斯博士您好,我是国际红十字会日内瓦总部的督导,盖布瑞尔肯辛顿。听说是您研制的疫苗救了大家,我真的非常感谢您,所以特别前来向您致敬,希望没有打扰到正在进行的事。」
季隽言放下手边的资料,坐起来跟他攀谈。
肯辛顿告诉他,此次前来是专程来接尚和英格丽回内瓦接受治疗,红十字总会已经跟世界卫生组织商谈过相关事宜,也安排好一切,他接获消息英格丽已经脱离危险期,所以立刻搭机来接他们。
季隽言闻言愣了一下,立刻表示反对意见,「英格丽现在还太虚弱,虽然已经脱离危险期,不过实验疫苗的后遗症很多,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长途旅行。」
肯辛顿毫不在意,他微笑的说:「这一点我已经跟你的单位和这里的医生确认过了,他们认为以SOS医疗专机的设备,可以安全的把英格丽送回日内瓦;而且她的血液可以制作抗体,非常珍贵,我想除非很确定,贵单位应该不会冒着伤害病毒解药的风险,贸然同意我们把她送回去吧?」
季隽言发现眼前这个叫作肯辛顿的男人不好惹,他的语气虽然客气,但说出来的话却尖锐不容人拒绝,他实在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立刻回应道:「你说的都是实情,不过整个组织里最了解这种疫病和抗体的就是我,以我的专业与经验判断,英格丽现在不适合转诊,我会去跟总部解释。」
肯辛顿低着头笑了笑,态度平和的向他解释道:「不过你现在去跟世卫解释可能太迟了,因为英格丽已经在前往机场的途中。」
「怎么可能?」他不过才睡了一个午觉起来,难道英格丽就在他沉睡的时候被带走了吗?
季隽言瞬间变了脸,他立刻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隔离病房查看,果然人去楼空,他气急败坏的用力搥向玻璃门,发出一声巨响。
艾莉西亚从远方跑过来拉住他,不让他伤到自己,她担忧的问他,「詹姆斯你这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转诊我的病人却没有人先来问过我?」季隽言气愤的吼叫。
艾莉西亚终于知道他在发什么脾气,口气冷淡的回道:「是我叫他们不要通知你的,组织通知我要转诊病患,带你回去报到,我只是服从命令。」
肯辛顿也在一旁帮腔,「是啊,世卫组织这次真的帮了很多忙,红十字会一定会好好答谢你们慷慨的协助。我还要去赶飞机,必须先走一步,先告辞了,将来彼此合作的机会还很多,后会有期。」
艾莉西亚和肯辛颤相互道别后就拉着季隽言回到他的病房,关起门谈话。「你知道刚刚那个男人是谁吗?」
「不就是红十字会的督导嘛!」季隽言才没兴趣管那个讨厌的家伙。
「没错,不过他的身分不只是如此。」艾莉西亚神色愉悦的说。
「他还是那个女人的男朋友,所以专程来接她回去养病,就近照顾。」
季隽言立刻想起英格丽说过她曾跟总部的高级干部短暂交往过半年的事,难怪刚刚对话的时候,他总觉得那个叫肯辛顿的男人对他的态度虽然客套,但不是很友善,原来是情敌相见,这下他总算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