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咏贞头戴帷帽边哭边跑边喊,萧家出来送客的所有人脸都青了,尤其见到何氏追着出来,竟连帷帽也没戴,那张布满红痕且凹凸不平的残顔就那样大剌剌显露,这会儿众人不仅脸色铁青,都想吐了。
何氏使劲儿拉住女儿,焦急劝道:“贞儿别急,先跟娘回院子里去,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事发突然,何氏是追着女儿出来的,遮丑的帷帽来不及系紧带子,也不知掉哪儿去,此时才留意到好多双眼睛正瞅过来,那些人嫌恶的表情令她倏地撇开头,举袖掩脸。
“快跟娘回去!”扯紧女儿衣袖。
“我不要!”萧咏贞一把甩脱掌控。“您说的,咱们顺她的意,顺定远侯夫人的意,让她先把咱们家里十来个下人治好了,再来就会轮到我,呜呜呜……我很乖啊,我一直乖乖等着,可现在她要走掉,没有人可以医好我,呜呜呜……那个邵大娘为了自家闺女可以跪下来求人,娘您呢?您都听爹和哥哥的,他们不准您求,您就什么事都不做吗?呜呜呜……娘是要看女儿去死吗!”
忽地——
“成……成何体统!”不远处的廊道上,不知躲哪儿喝得醉醺醺的萧延盛让萧阳扶着,陡然现身。“阳儿,去!去把你娘亲和妹妹带回院子,多派些人看管,别让她们出来丢人现眼!”
“爹,可是……我的腿还不太舒服……”之前被萧陌告御状,细皮嫩肉的他生生挨了二十廷棍,一直没好利索。
“还不快去!”萧廷盛发怒推了儿子一把,自己一屁股坐倒。
就在萧阳顶着惨青的脸、硬着头皮一拐一拐地朝何氏和萧咏贞走来时,萧咏贞心绪濒临崩溃,蓦然间坐地大哭——
“是你们对不住萧陌,我都知道,这府里好多人都知道,明明是你们对他不好,欺负他,诬陷他,为什么是我受罚?还不让我求!他、他本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定远侯夫人是我嫂子呢,你们这些人……你们把他赶出萧家大门,那好啊,既然赶出去就别后悔,可你们今儿个一个个在他面前都成什么样儿?呜呜呜……不要脸……全部都不要脸……”
闻言,萧家其他房头的人不同意了,气急败坏驳斥——
“咏贞侄女儿,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年是你爹胡来,你娘亲和哥哥容不下你这位庶长子大哥,什么诬赖、陷害的,那是大房自个儿搞出来,咱们远在江南景春过活,哪里能及时洞察帝京这里的底细?当年同意除族谱,也是信了你爹的一面之词啊!”
有人接着又道:“说我们几个房头的人不要脸?那大房呢?做错事不敢认,好好一个侯爵府闹得什么都没了,还害得景春萧氏被踢出世族谱,拖累整个宗族,咱瞧就该把大房子孙从萧氏族谱里全除名,全族人被他们害得够呛了,以后别再往来才是正理。”
萧府大门开开,事情闹给所有人看。
四位大夫不想被卷进这种“侯门深深深似海”的风暴中,与萧陌夫妇俩告别后纷纷上了自家驴车或马车,远离现场。
萧陌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即使萧家人提到当年关于他的那些事,他眉毛也没动一下,乔倚嫣遂上前轻挽他一臂,挽着他跨下门前石阶准备上马车,一边还扬起娇顔对垂目俯视的他慵懒牵唇——
“妾身给侯爷笑一个吧。哪,这样笑,好不好看?”
萧陌微愣,薄唇才掀,话未出,身后又起动静,有脚步声冲过来。
转身,他挡在妻子面前,却见到曾是他嫡母的何氏冲过来双膝跪地,脸上满满泪水。
“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当年的事都算在我头上吧!是我这个当嫡母的没良心,我待你确实不好,表面上装慈祥,私心就盼着你出事,要怪就怪我,是我自作孽!但是贞儿……她什么都没做,她那时才三岁啊,你们救救她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呜呜呜……”求到最后,何氏边哭边求边磕头,额头撞地声音“咚咚咚”作响,才几下已磕破头,血流满面。
看来不出面是不成了。
乔倚嫣浅浅笑着,嗓音清脆,确保在场众人都能听到——
“萧夫人,我没说不治萧四小姐呀,之前治邵大娘家的闺女巧妹时,敷好药还得等上一日才能完成,所以今日治的那些府上的仆婢们,怎么也得等到明儿个才算治完,明儿个我还来,且再等等吧,看有没有余裕医治萧四小姐了。”
第十五章 寒风已尽散(2)
所以……并非完全没了希望?
所以……明儿个还要继续这般提心吊胆兼惊疑不定地等着、候着、盼着?
所以……所以……
何氏怔怔然跪在原地还没想出更多的“所以”,萧陌已扶着乔倚嫣坐进马车。
乔倚嫣听到最前头的护卫一声轻喝,马蹄声清楚响起,不一会儿车轮子便辘辘滚动起来,把外头那些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全都甩脱。
她才想着要逗她家男人笑一个,萧陌却突然出声——
“好看。”
“……啊?”什么东西好看?她一头雾水。
萧陌转头看她,沉静又道:“夫人方才那样笑,很好看。”
乔倚嫣眨眨眸子意会过来了,原来是在回答她之前的笑问。
“那是当然。”她挽紧他的铁臂,脑袋瓜往他胸前蹭。“妾身生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还特意笑给侯爷看,那定然是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