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挡的帘子隐约看到那抹倩影,人影离开,换了两人上来。
婉转的琵琶声传来,众人只好悻悻的安静下来,虽然没有头牌弹得好听,但也不会太差。
一红楼每三天开业一次,而梦云姑娘也只是弹一曲,让爱琴的人士只好等待着。
也有专门过来只为了听一曲梦云姑娘的琴,现在正主退下了,也走了不少人。
只可惜能和梦云姑娘见过面的人太少,这儿不像隔壁街那样,花钱就行,这一红楼怕也不是个缺钱的主。
沈瑜文看着空了许多的位置,耐心的多听了一下,实在没有第一曲那么惊人,确实无趣了许多。
毕竟吃过山珍海味谁还吃得下糟糠呢?
倒是方才的弹琴着隐约有些音功,但又未成型,若小时有好好学习,怕是会有所成就,可惜了。
一下子想到了以琴为器的天山派。
微微摇了摇头,看到无聊的玩着茶杯,完全没有听进去的的小师弟,站了起来,“走吧……”
重野一听到可以走了,立马站了起来,嘴上却虚假的说道:“这就走了?她们都弹的挺不错的啊,大师兄不是挺喜欢的,不多听听?”
沈瑜文瞥了他一眼,心情挺不错,听到他这么一说,脸上不动声色,“既然重野也觉得不错,那我们再听一阵吧。”
“呃……”像是被掐住了喉咙,重野谴责的看着自己的大师兄。
沈瑜文看到他这般模样,笑了。
原来绷得严肃的脸一笑,眼角带着意气,正是这个年纪该有的风姿,异常的耀眼。
重野一看,就知道自己被耍了,当下翻了个白眼,赌气似的率先走出去。
沈瑜文看着被气走的小师弟,又想到小时候他刚来到武当的时候……也是被他和二师弟气哭的。
只是自己当上了武当派的大师兄,很多行为举止都要注意,很久没有和小师弟这般玩闹了。
察觉到有人在看,往楼上看去,只看到隐去的衣角。
并未感觉到恶意,也不在多看,踏出了一红楼。
不一会,窗户出现了一个人,素白的衣裳,带着面纱,双眸清灵。
“武当……”
隐约的两个字飘散在空气中。
——
身着一身白衣紫边的男人坐在小桌旁,轻酌一口茶,轻快的琴音流泄而出。
待到曲终,沈瑜文看着轻按着琴弦的女子,道:“梦云姑娘琴音的威势越发厉害,我这有一本音功书籍,赠予姑娘可好?”
这话乍的一听像是在耍流氓,可她知道沈瑜文不是那种意思。
他惜才,多次可惜她的天赋白白浪费。
他们现在能熟识,是在一次他来听曲的时候,她主动邀请的。
从一个道友讨来的书籍,本就想着给她的。
虽已经过了最好的年龄,但也不是没有大器晚成的人。
要说沈瑜文一个练剑的,怎么就会喜欢弹琴这些雅致的爱好,这是他的两个师弟都想不明白的。
“这典籍贵重了,我不过一个会点音律的人,怕是用不上了。”
没有意外的被婉拒了。
在相处的一段时间里,对方的性格两人都有些了解。
这个不过双九年华的姑娘不愿欠别人什么,也不会随便接受东西。甚至从她的举止间的仪态,能知晓她曾受过良好的教养。
到底什么原因成为一个艺伎,沈瑜文不会去揭人伤疤。
“并非什么贵重物品,只是一位朋友将要丢弃的物品,想到你可以无趣看看,倒也可以当做闲时读物。”
说着,像是怕她再次拒绝一般,又道:“我们现在也是朋友了,当是朋友间的送的小物件罢。”
梦云有些无奈,眼眸似是嗔怪的看了一眼,只好收下书籍,小心的放在一边的琴盒上。
“既然如此,那梦云只能多谢公子的赠予了,我无以为报,只能再奏一曲了。”梦云脸上的面纱并未摘下,却能感觉到她的心情愉悦。
音随心奏,泠泠的琴音自她的手中而出,带着愉悦。
——
不过小半年,原来还意气风发的人越发的稳重,也更加的具有魅力。
哪怕在听着乐曲,眉头依旧紧蹙,眉心带着浅浅的褶痕。
“是什么烦恼了你?”
白皙的手指碰了碰他的眉心,像是要将那折痕揉开。
沈瑜文松了松眉头,握住她的手,看向她。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梦云到底将耳郭前的痕迹遮了一下。原来带戴着面纱的原因便是为了那条伤痕。
两人从原来互相欣赏,最后有了好感。
能遇到相知相爱的人,是多么幸运的事。
梦云看着心事重重的男人,有些心疼。
她从未过问他身世,只知晓他是武当派弟子,地位或许比其他弟子要高,仅此而已。
沈瑜文揉了揉额头,“近来边境紧张,有些忧心。”
担心她会多想,含糊的透露一些。
梦云也不傻,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会去那边吗?”
现在上面那位虽然是个废物点心,但身边还是有能人的,他们虽然身在江湖,可这个江湖也是和国家相辅相成的。
他们忌惮江湖,也需要江湖,而我们也需要他们上面人的某些作用。
“这件事还不知晓如何,别担心。”沈瑜文察觉到她的担心,牵过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旁边位置上。
转了话题,问起了她,“那本音律琢磨得如何?不如我来讨教一番?”
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使的眉眼的凌厉少了几分。
梦云虽然心中担忧,但也无力阻止什么,只怪这个时候太动荡。
将心绪收回,看着手中的琴,也是轻笑的道:“哪里比得过阿瑜,赐教了。”
也许是心中有所想,琴音深厚,似乎要将对方压得喘不过气,心神甚至被牵引。
这已非一般的声乐,而是能杀人的利器。
沈瑜文将双剑的其中一把拿起,剑鞘未脱,沉闷的撞击声,似乎有什么和剑鞘撞上了。
凌然的琴音带着凶险,时而温柔如水,令人放松警惕,时而波涛汹涌,打个措不及防。
无风而动的薄纱平静下来,梦云双手压住琴弦,看着已经走到跟前的男人,笑了。
从旁边的琴盒里掏出一物,递给他。
是一个锦囊。
锦囊上的金丝勾勒出精致的图案,是一副鸳鸯戏水图。
梦云脸色有些红,但还是将东西送了出去,看着他到:“算作回礼可否?”
沈瑜文捏了一下锦囊,稳重的脸拉出一个笑,很开心,像是得到了喜爱的东西一般。
“我很喜欢。”
“很喜欢。”再一次重复,是看着她的眼睛说的。
这时飞来一只白鸽,「咕咕」的叫着,歪着头看着两个人。
沈瑜文神情一变,走过去将鸽子脚下的竹筒摘下,展开看了一下。
梦云也不问何事,只道:“你要好好的。”话毕,踮起脚在他的脸颊碰了碰。
沈瑜文怜惜的亲了亲她的眉心,将自己腰间的佩饰放在她的手上,“你也是,有事带着它去武当山。”
接下来真的要乱了。
第4章 ,忘忧 武当
看着那挺拔的身影离开,梦云眼里带着不舍与担忧。
——
“宋金战场那边已经爆发了局部战争,皇帝要人援助,瑜文,你带着些人去吧。”武当派的掌门站在武当山的顶峰,看着下面的万丈深渊。
岁月在他眼角刻下的皱纹似乎包容着什么。
“你带着他们,都要好好的回来。”想着又嘱咐他。
看着身边的大弟子,身姿挺拔,甚至要比自己高些。
心中有些感慨,原来已经那么大了。
他身为掌门,还要主持大局,稳住武当。这武林之中多了去的人想趁乱搞事。
而大弟子为人稳重心细,是去那边的最佳人选。
人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也想自己上阵,而不希望手下的小辈们去冒险,可身上的责任,告诉自己不可以这么做。
雏鹰总要自己学会飞,他也不能拘着他们。
经历了更残酷的生死,才会更加成熟。
思绪万千的想着种种,掌门眼角的皱纹愈发深重。
“是,师傅。”沈瑜文心中早已有了准备。
掌门偏头看着他,已经长高了的人,已经不能像小时拍拍头,于是拍拍他的肩膀,“为师知道你为人稳重,责任心重。”
停顿了一下,才接上:“为师不希望少了个弟子。”
两人双目对视,似乎都理解什么。
沈瑜文看着还鲜衣怒马的少年们,兴致勃勃的议论着如何杀敌。
丝毫不为随时可能没命而担忧,也许是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生与死是多么容易转变。
他们还那么年轻,还有很多想做的,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还没有……
这一刻,沈瑜文想,一定要竭尽的都把他们带回来。
而有时候现实却和理想背道而驰。
说好规矩,不过几百人便浩荡的下山。
——
“杀!”
“这些狗娘养的,看小爷不把他们都砍烂了!”
鲜血随着兵器的挥舞,鲜血飞溅,脸上身上已然一片血红,只有那双如狼的眼睛雪亮。
被捅个对穿的尸体,被削掉半个脑壳的,甚至残缺的手脚,都铺在地上,被还活着的人踩过。
沈瑜文感觉到挥着双剑的手都已经发酸。
眼睛被这血红色遮掩,天地只剩下了红色。
身边的人实在是太多,总归有疏漏的地方。
“大师兄!”
一个武当弟子看到一把长枪快速的从背后刺向沈瑜文,忍不住的大喊出声。
光看那纯熟的枪法,就知晓和那些小鳖孙不是一个层次的。
沈瑜文左手一翻将前面人脖子开了口子,感觉到到背后一阵压迫,只来得及一转身,却看到一幕令他血都要冻住的一幕。
原本就离得不远的武当弟子竟然以身阻挡,长枪刺穿了他的喉咙,血止不住的汩汩留下,还有意思用眼睛看向沈瑜文,看到大师兄还好好的,便笑了一下。
憨厚的脸带着庆幸。
沈瑜文觉得一瞬间天地都褪色了,这个弟子他还记得,两天前他还说过,妹妹准备嫁人了,想回去给妹妹准备好嫁妆。
这个愿望却无法去实现了。
手拿长枪的人看到没有刺到真正的目标,冷哼了一声,将尸体随意的甩开,又再次袭来。
悲痛不过是一瞬间的,都说乐极生悲,承受过度的痛苦,也会麻木。
沈瑜文从未觉得如此的冷静,冷静的只想将对方杀死。
双剑带着凌冽的罡风,似乎要将空气划破,耳边的厮杀声不断,右手的剑挡住了对方刺过来的长枪,左手的剑已经送了出去。
对方快速的用长枪弹开,脚下却向沈瑜文的手腕袭去。
两人一米的空地,没人向上去找死。
越是打的难舍难分,沈瑜文越是冷静了,双眼找着对方的破绽。
“呲……”
是兵器没入肉体的声音,在这嘈杂的战场很容易被忽略,可在他们的耳里却像是被放大了一般。
泛着冷光的剑拔了出来,另一把已经挥了过去。
被捅中的人躲开了致命点,左肩胛骨上的血流淌不止。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笑了,将长枪从左手换到了右手,眼里带着恶意与杀伐,“你是第一个伤我如此深的人,我要将你的皮剥下来。”
换了右手,挥舞的长枪更加的快了,甚至出现了残影。
沈瑜文并未理会他的话语,双剑挡住了他。
红色从脖子流下,刺痛感快速的蔓延,沈瑜文看着已经到咽喉的长枪,脖颈被划破了一道痕迹,却没能在前进。
因为枪的主人已经做不到了。
沈瑜文右手的剑已经不在手上了,而是插在敌人的心口,捅了个对穿。
还有些意识的人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疼痛到神经模糊。
“呵呵……”
嘶哑的笑声从他的嘴里溢出,和着血沫流下。
“败者为……寇。”最后一个字几乎听不见,更何况是在战场上。
哪怕到死,他眼中的恶意依旧未散,手里的长枪依旧被紧紧握住。
沈瑜文上前将剑拔出来,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尽是冷漠平静。
立场不同,战场上没有谁是可怜的,不过是胜利者活下来,失败者死亡罢了。
不知道死神何时会降临,能做的有努力杀掉更多敌人,活下去。
手上已经酸软得不行,可是,不能停下来。
眼睛已经没有这方天地,只有杀不尽的敌人。
鲜血飞溅,手脚乱飞。
敌人越来越少,他们——暂时撤退了。
又一个人脖子被割裂,永远的倒了下来。
“他们退了!”
有人喊到,令已经杀红眼的其他人醒过来。
看着满目疮痍的地方,都心中沉重。
因为那些残肢断臂也有他们的人。
武当派的人迅速聚集到沈瑜文的身边,旁边还有其他家的人。
战争从来都是残忍的,没有谁是一人不少的。
损失最惨重的便是天策府的人。
“大师兄你的脖子!”
有弟子看到沈瑜文脖子随意被一块破布缠住,那块布已经渗血。
再看已经面若金纸的脸色,武当派的弟子都感到了心慌,纷纷上前扶住他。
七秀弟子听见有人受伤,连忙走来,人群驱散,看了一眼伤口,赶忙催促旁边另一位七秀弟子:“速速去叫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