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感到气喘不过来,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坐在他正对面的王国正将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盖子,递了过去。
王义堂接了过来,大口往嘴里猛灌了几口,放下瓶子,他又长长的呼了几口气,道:“我当时也是这样,感到没法呼吸,我走出家门,都不知道往什么方向走,看哪里的路都是黑洞洞的,不知道前面是哪里。”
李所长接了话:“当时是我出的警,我赶到他家楼下的时候,看到他正在原地打转,急忙跑上前拉着他就往他妻子呆的地方跑,我们还派了一个女警去守着他妻子,就生怕她出事,王思勤已经在海报前站了有八个小时了,一动没动。”
后来的事情不说也猜的到,他们没有等到王墨间回来,王墨间就这样在他们的眼前消失了,或者说就在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王义堂撤回了放在王思勤背上的手,双臂搁在了台面上,抬头吸了吸鼻子,右手食指和拇指摩挲了一下,还是举了起来,食指轻轻的在眼窝处带过,才看向了对面的王国正,说:“王警官,人贩子害人,你们可要抓住他们,不能再让他们再害更多的家庭。”
王国正点头,心中感慨万千,发誓一般的举起两指,道:“后来那些人贩子被抓起来了,现在正在监狱里,我们帮很多家庭找到了丢失的孩子。只是,还是有很多,有很多找不到了。”
王义堂站了起来,上半身趴在桌上,激动的凑近王国正,道:“抓到啦,那就好,那就好,你们不知道,我们后来的五年是怎么过的,平时上班,一到休息日就出去找,几乎跑遍了全国各地,后来我们俩看着路上的小孩都眼花了。
呵,都觉得谁都是墨间,五年后,我们才稍稍恢复正常的生活,想着再生一个吧,生出来的弟弟应该会有哥哥的影子。”
丰阳全程都在看着对面的父母,一阵心酸,吴天来,不应该是王墨间找到自己的父母了。
而自己呢,那个在自己才两个月的时候,就抛弃了他,远遁他乡的母亲。
王思勤这时稍稍恢复了平静,抹了抹脸上的泪,惨然一笑,道:“我要去见墨间,当时是我丢了他,这次我要把他领回来。”
闻言,王义堂侧身看向了王国正,王国正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
但这个小动作还是没能逃脱这个敏感的母亲,失去儿子十五年如今已经证实孩子和他们的DNA匹配度达到了99.99%,对这个将要回归的儿子望穿秋水,任何一个异动都会在她眼中放大。
王思勤脸色白了白,问:“怎么了,不能去吗?”
王国正严肃的看着王思勤,道:“现在还不能,我们跟他说了,他还不想。”
“不想!”夫妻俩异口同声喊了出来,接着就是面面相觑,王义堂颓然坐回了椅子上,不解的看着王国正。
王国正说:“他,我去问过,他说,他目前还不想。”
再详细的内情他说不出口,只能打哑谜似的说到这种程度,他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王思勤奇异的把目光转向了坐在一边的丰阳,丰阳正在看着他们,却见王思勤突然看向了自己,本来趴在桌上的手垂到了椅子上,一种被误会做自动防御的动作。
王子俊解释道:“你真的误会了,他真不是。”
王思勤自言自语道:“不想,要么是现在的生活环境相当的好,他不想回家了,要么就是,要么就是。”
王思勤只想到了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她说不下去,也想不出来,而就是这种可能,是她和王义堂要面对的事实。
王思勤看着这个从小在优渥家庭里茁壮成长起来的少年,眼睛里没有太多的杂质,一个没看过世间丑事的孩子,想来他的父母对他保护的很好。
她难免会把第一种可能安在这个不是警察,却跟着一起来的,年龄又和自己儿子相仿的学生身上。
第49章 偶遇
王国正似乎是不想面对该不该说的两难境地,站了起来,急速走出了会议室,王子俊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也是知道内情,他同样也不想面对。
李所长无奈的看着对面的两人,摊了摊手,安慰道:“孩子可能一时接受不了,需要点时间,你们也给他一点时间,我相信他想通后会来找你们的。”
李所长说完了也大步走了出去,留着一个丰阳踌躇的看着他们。
丰阳拉开椅子,准备也走出去,身后传来王思勤已经恢复平静的声音:“你认识他是吧,能给我一个答案吗,他需要多长时间?”
丰阳脚步顿了顿,说:“两年,你们再等等,两年后他肯定会认你们。”
王思勤又问:“两年?为什么是两年?”
丰阳刚想摇头,从门口冲进来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在即将撞倒丰阳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抬头好奇的看着他,喊了一声:“哥哥!”
丰阳没怎么碰到谁叫他哥哥,先是一愣,紧接着惶恐的从小男孩边上溜了出去,正好碰到了返身走回来的王子俊。
王子俊看着他这副滑稽的样子,小男孩转过了身,又朝着他喊了一声:“哥哥。”
丰阳这才看清小男孩的脸,很清秀,很像吴天来,尤其那双丹凤眼。可是这双丹凤眼里却闪着单纯好奇的光。
王子俊弯下了腰,温和的道:“他是哥哥没错,但他不是你的亲哥哥,懂了吗?”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他不是我的亲哥哥,那我的亲哥哥去哪了。”
王子俊见又扯回了这个话题,立马转身拉着丰阳便往前走,丰阳问:“这是吴天来的亲弟弟。”
王子俊点头,道:“是,他叫王墨回。”
丰阳重复了几遍:“王墨回,墨回,墨间,墨间回来,是这个意思吗?”
王子俊手搭在了他的头上,使劲揉了揉,夸奖道:“小子挺聪明。”
丰阳躲都来不及,拉开了王子俊的手,嫌弃的走开,与他保持了两米远的距离。
王子俊继续往前走去,说:“今天我们要立刻回去,师父接到了电话,说有案子。”
两人走出了派出所大门,天已经黑了,王国正已经坐进了车里,见王子俊来了,道:“赶紧走吧,关于魏哥的案子有了新的线索。”
王子俊看到丰阳坐好,一踩油门开了出去,道路两边车灯都亮了,丰阳看着两边的商铺,有些都已打烊,心道,青港的夜生活算是基本没有,如果王墨间一直没离开过这个城市,那应该是一个心思很静的人。
王国正已经靠着椅背打起了鼾,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感,配着车子穿过微风的声音,很是和谐,像极了青港的夜晚。
丰阳瞅了瞅前座的王国正,小声问:“魏哥,是不是和吴志强吃的有关系?”
王子俊偏头瞅了一眼还在酣睡的王国正,咳了一声,道:“小孩子别瞎打听。”
等了一会,他见王国正没什么反应,又说:“就是根据这个案子,去查了魏哥,查了。”
丰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魏哥,是不是扎着个辫子,是马尾辫。”
王子俊眉头微微蹙起,问:“你怎么知道,他,你认识?”
丰阳说:“我想起一件事,一年前有一帮人来找吴天来,有一个扎着马尾的男人,好像和吴天来很熟,我只是瞎猜。”
王国正的脑袋转了过来,眼睛一下子睁了开来,道:“你现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说话的两人都被他吓了一跳,丰阳一开始是扒着前座的靠背在说话。这样一来,又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王子俊见王国正醒了,便不说话,专心的开着车。
王国正回头看着丰阳,又重复问了一句:“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丰阳偏头看了看窗外,想了一会,犹豫的答道:“大概吧,有点印象,头发很黑,有点肌肉,二十四五岁。”
丰阳刚说完,又问:“你们怎么不去问吴天来,他可是比我更清楚。”
王国正道:“那小子不肯说,说人家对他有恩,我不知道这算哪门子恩德,他这方面,还需要矫正矫正。”
丰阳问:“魏哥跑了?”
王子俊按奈不住,说:“自从吴天来出事,他一直很消停,没去过什么娱乐场所,我们去打听,都说不认识魏哥,我们抓不住这些说谎的人的把柄,也不能逼着他们说,直到现在他一直安生的很,我们就奇怪了,他还真能忍,包括跟着他混的那些人一个都没冒头。”
王国正接过了话头:“最讨厌的是我们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早知道你有印象,这样吧,现在跟我去一趟局里,做个模拟肖像。”
丰阳也是猜测那天和吴天来勾肩搭背的是魏哥。而那天找吴天来至于什么事他就不知道了,他突然想到了甄立,甄立是不是也知道关于魏哥的事。
想着他摇了摇头,还是别把她拖下水,车子已经进了成州。霎时热闹起来,行人穿梭,车来车往,霓虹灯闪的夺目。
吉普车边上是一辆出租车,后座上坐着一个少妇,泼墨般的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黑色长裙,眼中的漫不经心,还夹杂着一些兴奋和不安。
丰阳将身体往后挪了挪,整个身体靠在了后座上,出租车似乎有些着急,别了一下车头,想要插到吉普车的前面。
王子俊骂了一声,险险避了一下,打开车窗,喊了一声:“喂,警车你都敢超。”
出租车司机本来也打开了车窗,不知是要骂还是抱歉,一听警车,顿时没声了,嘴巴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后座的女子看向了吉普车,抱歉的对着他们笑了笑。
丰阳也正往出租车这边看了过来,与女子对上了眼,相互注视片刻,两人同时移开了目光,丰阳心想,这人似乎有点眼熟。
能不眼熟吗,天天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王子俊也咦了一声:“我感觉有哪里不对?”
王国正回头看了看丰阳,道:“是有哪里不对,很像啊。”
丰阳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有些神游天外,王墨间的眼睛很像王思勤,包括王墨回也像。而自己的眼睛,却像刚刚看到的,坐在出租车里的女人。
到了一个红绿灯处,直行是红灯,王子俊停下了车,左拐是绿灯,出租车飞一般的开走了,方向是江林大道。
第50章 狠心
从公安局里出来,是晚上九点,在里面呆了小半个小时,丰阳描述了他记得的马尾男人的相貌,断断续续,等模拟画像师把画纸递给他看,他还是不禁赞叹。
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像,但还是真的很像。因为他印象中的那个人就是这样。
王国正道:“我准备拿这张画像给王墨间看,不用他回答,只要他的眼神就可以。”
他已经在心里把吴天来的名字改成了王墨间。毕竟这个名字才是王墨间原来的名字,他的亲生父母取得名字。
“但是就算画了出来,他不出现怎么办?”丰阳问道。
王国正已经收拾了画纸,站了起来,说:“丰阳,我们一会还有案子讨论,你能自己回去吗,给你打个车?他不出现,就看我们新得到的线索是什么了。”
丰阳的好奇止于此,说:“我自己回去吧。”
王国正正往会议室走去,道:“要不要给你爸打个电话?”
“不用了,都回去了,又不是不回去。”丰阳已经走到了大厅拐角,回头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以示作别。
这时路上的车况相对比较空,公安局原本离丰行无尚不远,丰阳第一次来还是滑着滑板来的,途经一个小公园,丰阳招呼司机停下。因为他看到了丰力行的车子就停在路边。
他付了车钱下了车,走到了奔驰车边,凑近往车里看了看,没人,他又回头扫视了一圈,没有丰力行的人影。
他转了个身,看了一眼小公园,径直走了过去,这只是个小小的街边公园,所有的景色站在路边就一览无余,水池,长椅,绿树和青草。
丰阳来过这里,他知道只有一处是站在路边看不到的,那边有十几棵银杏树恰好遮挡了视线。
他没有想着要去看什么,或者是看到什么。可是两只脚却不由自主的往那边走去,园中没什么人,多是走过的路人,这边就连一个人都看不到了。
丰阳往银杏树靠的越近,脚步就越是轻,直到听到两个人的说话声,他就停了下来。
他站在银杏树外,听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不用仔细分辨,是丰力行,他的语气很是平稳,声音却略略放轻:“你在门口等了多长时间了?”
一个女人柔和的声音响起:“没多长时间,就半个小时。”
丰力行道:“他今天好像不回来,我警察局的朋友说跟他去了青港,为了一件案子。”
“案子,他去干什么。”女人的声音带上了些疑惑和不安。
丰力行说:“没什么,说是一个被拐卖的孩子,现在通过资料库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他认识那个孩子,所以去看看。”
“那个孩子去了?”女人似乎有点压抑。
“没有,他还在少管所。”
女人愕然,惊呼道:“少管所,怎么进了那里?”
“领养的母亲死了,领养的父亲嗜赌,逼着妻子和前夫的女儿卖房,还用刀砍了那个女孩,他看不过去,就给这个所谓的父亲下了药,不是毒药,是,不过那人吃了药后神经错乱,自己跳楼死了。”丰力行不带任何情绪的描述着。
丰阳听着却心情压抑,虽然距离目睹王墨间陈述这件事已经过了有大半年了。
但当时他的心被揪着疼的感觉还在,被丰力行再次说出。就像是他的背上被重重的砍了长长一刀。
女人没说话,丰阳好奇,踩着松软的泥土绕了过去,这里似乎才下过雨,他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女人的身影隐没在了一处黑暗之中,丰阳只看得到她泼墨般的长发,在微风之中有些凌乱。
丰力行就站在她身边,双手插着裤兜,没有去看女人,而是直视着前方的一条小河,悠悠的道:“你想到了什么?”
女人依旧没说话,保持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