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小半辈子都没这么热烈过吧？”
“真不错啊祁。”
江祁轻笑道：“你能别老父亲口吻讲话吗？占我便宜呗，你前小半辈子也没这么热烈过啊。”
“所以说，”高庆赞同道，“人就应该有这种说走就走说干就干的勇气，搬过来是咱赚了，咱就差这点魄力。”
“也是，”江祁想了想，搬家这事他其实想了挺久的，要不是他爸闹了一出，他不会这么快就决定走，说不定犹豫着犹豫着高中就过去了，大学也就不需要考虑搬不搬的问题了，“幸好。”
“我洗好了，你还要忙吗，都四点了赶紧睡吧，剩下的明天交给我就行。”高庆坐在床边拿起手机看。
“还剩一点，你把我手机里前面的几个视频传过来就差不多了。”江祁头也不回地道。
两人手机都耗到快没什么电了，一人一边床头霸占着接口，高庆将江祁手机捞过来将前面几个视频转了过去然后手指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你手机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裴舒的视频照片……”高庆感叹道，顿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问，“这是她要求的还是你主动的？”
裴舒头有点疼，她肯定没睡几个小时，因为眼皮子根本睁不开，但昨晚喝得太多她憋不住了。
她缓了好一会，然后掀开被子一个冲刺进了厕所。
再出来时除了脑袋有点疼也没别的不适了，她准备喝口热水回去睡个回笼觉。
客厅不用下楼……
她怎么在这个房子里？？？
“裴霁？”她下意识叫了一声，没得到回应。
裴舒耸了耸肩，裴霁这会能醒就怪了，现在跟家里的氛围，在哪边睡的也没差。
只是这个家里没有现成的热水……
甚至没有凉白开……
裴舒极度失望地烧了壶水才钻进被窝里，等再醒来就能喝上温温的水了。
冬天的太阳就像个摆设，并没有多暖和也谈不上刺眼，裴舒看了半小时天花板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这回是饿了。
她站在厨房里对着厨具呆滞了好一会。
没有菜，没有面。
家里也没有零食。
前几天被阿姨收拾掉了，还没有买新的。
裴霁怎么敢的就把她往这拖？
裴舒回屋拿了手机简单划了几下，附近的饭店基本都关门回家过年了，没人送外卖。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敲开了江祁家的门：“施主，给点吃的吧。”
江祁果然醒的比她早，一敲就应了：“大师，你这个点来饭是会被同行化完的啊。”
“没办法，家徒四壁草都没有，”裴舒苦着脸道，“大过年的生意也没人做。”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施主，我是来化缘的。”裴舒强调道。
“好的大师，明白大师，”江祁抬了抬下巴冲着客厅道，“等着，给你留了饭菜，我去热一热。”
“施主如此善解人意，属实是让人欣慰啊，”裴舒笑眯眯地顿住了，“一人份的，你不至于解我一个的意吧？”
说着她怀疑地往自己屋走了两步：“裴霁又跑了？”
“你也不至于敏锐成这样吧？”江祁说，“没跑呢，这次跑了还能不跟你说？”
“你爸妈早上给你打电话，打了好几个，裴霁接的，接完就准备去找他们算账来着，”江祁拦住即将夺门而出的裴舒，“高庆跟去了，打起来了能帮两手，关起来了能挖出来，你都没发挥的地儿过去干嘛？大过年的给自己留点好。”
“我靠你别说，关起来不是没这个可能，总比打断腿好些，我听我爸之前气的直念叨呢，估计是想这么干很久了，”裴舒脑补得不行，她还是想往外走，“我去看看。”
“站好，”江祁命令道，“走俩小时了，这会都能回来了，你等下说不定还跟他们错过。先吃饭的，吃完要还没来我跟你一起去。”
裴舒硬生生地被扯到了餐桌上，没滋没味地填了个肚子还没见人回来，她冲着正低头打字的江祁眼巴巴道：“回了没？”
江祁无奈道：“还没，走吧走吧。”
裴霁离开后没有拉黑爸妈的联系方式，所以即使爸妈有什么不满都是打棉花似的发泄在千里之外的裴霁身上，裴舒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但同样的，她也无法知道他们的关系僵持到了哪种地步。
裴霁不说。
爸妈在裴霁走后就更少回来了，她也感受不出来。
她本来以为自己一个人生活半年，裴霁跟她那样一点就炸的脾气会收敛些，没想到昨天晚上那唱歌的阵势越来越凶了，要不是江祁压着真不知道是在给她过生日还是在骂娘。
这会他自己跟爸妈去对峙是个什么情况真是连亲姐都无法预测。
第28章
裴舒单方面着急忙慌地拉着江祁赶到了自己家里，只见高庆人高马大的守在裴霁边上跟个门神似的，面对爸妈歇斯底里的咒骂那神态可谓是百毒不侵。
爸妈这些年在公司里可谓是将修养拧得乱七八糟，急起来不如市井里的夹枪带棒，也不如职场里的拐弯抹角。
“要断就断，反正我从小到大也没有被你们拉扯过，我问心无愧！”裴霁吼了一声，气势如虹。
震得裴爸裴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
好你个问心无愧，裴舒听见这词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没等她开口示意这几个沉浸式吵架的人自己的存在，爸爸的手已经扬了起来。
裴舒这辈子没觉得自己动作这么快过。
清脆的响声就在耳畔，嗡嗡地，比昨天晚上醉酒还要让人晕眩，火辣辣的感觉逐渐蔓延至半张脸，她忍不住喘了几口气。
“走。”
“我去你大爷的！”裴霁呆了一下马上蹦起来要冲出去。
裴舒都不敢摸自己的脸，她拽住裴霁的胳膊又说了一声：“走！”
“姐！”
裴舒都不想正眼看裴霁了，这巴掌太狠了，不知道是生理泪水还是其他，再不走就憋不住了。
她和高庆江祁一起把裴霁往外推，裴霁挣脱不得，憋着口气骂了起来：“我奶奶都没打过她！你们什么资格！你们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想养孩子了就招招手让我们顺着你们的意愿走！这几年我们关系怎么样你心里没有数吗！”
“凭我是你爸！”爸爸气得浑身发抖，他攥紧了打裴舒的那只手道，“你们这些年安安稳稳长大，什么东西不是我和你妈妈打拼出来给的！”
裴霁气得要疯：“不就是钱吗！我还不起吗！我告诉你，这世上最容易扯清的关系就是买卖，还了就能一刀两断！你甚至没有情分可以讲你很骄傲吗？”
裴舒手头一用力将裴霁三人一起推了出去，然后眼疾手快地将门合上。
江祁在那一瞬间愣是挤了进来帮她合上了门。
裴舒觉得自己智商都被一巴掌拍出去了，看着江祁这动作她不太理解。
“姐！裴舒！江祁！”
听听这崽子直接叫大名了都。
江祁盯着裴舒的眼睛看，冲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后退一步站在了她身后。
踏实了。
裴舒收回目光轻声道：“小霁脾气不好，刚才的话是一时冲动。”
“你看看他像话吗！”妈妈皱着眉出声道，“我就说你们被惯坏了，我们有什么错？我们走过的路经受过的教训比你们多了不知道有多少，怎么可能害你们？”
“但他的话也没什么问题，”裴舒自顾自接着话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确实有问题，比起亲人更像是金钱买卖，你们花钱供我们长大，我们就应该听你们的指挥走。”
“养个宠物还要顾及它的心情呢，”裴舒抬眼，顶着背后裴霁的踹门声道，“大过年的也别找不痛快了，今天就这样吧。”
“我弟弟不归你们管，他以前的吃喝用度是奶奶给的，他以后的生活也是我负责的，你们出的力我能一笔一笔算清还清。以前没有父母的时候我们就过的很好，奶奶走后，你们带来的也只有压力和质疑，我们根本不需要。”
裴舒难得这么冷静地讲完一大段道理，要换平常她都能心里给自己鼓两掌，但现在真是一想到鼓掌都觉得脸疼。
新年第一天，毁容了。
谁敢信？
“疼！疼疼疼疼疼！嘶！”裴舒忍不住一直后仰躲避江祁伸过来的魔爪，她叫唤道，“等会！等我缓缓缓缓缓缓缓缓！”
“时不我待！”江祁一把拽住裴舒的衣领将人不容抵抗地拖了回来，“我再轻点，你等会得肿成个发面馒头。”
“没事儿，我又没什么亲戚拜年。”裴舒不在意道。
“下星期就开学了，说不定你还是顶着巴掌印去的呢。”
“快敷。”裴舒忽然坐直了主动道。
江祁手头顿了顿，凑近了些看裴舒的脸开玩笑道：“不是吧，这么积极，学校里有什么在意的人？”
“我啊！不是，你看看我在学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裴舒认真道，“多丢人啊。”
“那你还挡！你要不挡我不说一巴掌扇回去，截住他还是没问题的！”江祁书房里传来一声委屈的吼声。
“你给我好好面壁！”
裴舒脸肿了一半，她得顾及不要拉扯到自己的伤口，所以说话时有种嘴里塞了东西的感觉。
这让她说话非常没有气势，起不到任何威慑的作用。
没压住裴霁就算了，连江祁也开口来了一句：“就是，为什么要挡？”
这就有些不对了，一般，不说一般，江祁哪次没跟她同仇敌忾的，这次居然也问她话。
裴舒少见地觉得自己得解释解释：“这样，这毕竟是亲爸妈，你看他那样，下一秒真的能直接上脚踹啊。”
“我有分寸！”裴霁说。
“是啊，他有分寸，我和高庆也能拦。”江祁同意道。
裴舒：“……你们等他踹出那一脚了再拦？”
“没什么不行。”江祁道。
“对自己爸妈使用暴力这怎么行？这不道德。”裴舒倔道。
“我照样打得我爸认不得自己儿子。”江祁说。
裴舒：“……”
气氛凝重了起来。
裴舒试探道：“你在气什么？”
江祁没有说话，他处理好裴舒的伤就收拾东西站了起来。
“别管他！我被人打的时候都没这样过，我很受伤！”书房里传来高庆愤愤不平的声音。
高庆不可能整个年都在这过，明天他就要回去了，所以今天准备在书房多赶点视频出来。
裴舒听了这话福至心灵：“哦～我比较重要，谢谢谢谢嘿嘿嘿嘿。”
没有人接话。
她下意识地觉得气氛好像更凝重了。
江奶奶散步回来才打消了这氛围。
她敏锐地看见了裴舒脸上的巴掌印，连忙上前眯着眼细看：“哎呦喂，这哪个不要脸的打的啊？肿了哎，打回去了吗？”
“没有，”江祁干巴巴地开口道，“自己挨上去的。”
“你在场啊？那你也不还个手？”
“奶奶！我还没还手裴舒就叫我面壁呢！”裴霁又出声道。
“哎呦，还有个小孙子。”江奶奶笑呵呵道。
“……”高庆说，“那我呢？我是大孙子不？”
“是是是，”江奶奶连声应道，“处理过了吧？这谁打的，到时候三个孙子放出去给你打回来。”
“我爸。”裴舒说。
奶奶丝毫没有停顿：“就这啊？快把小孙子放出来，江祁还打过他爸呢。”
裴舒准备好跟江奶奶好好唠的想法被压了下去：“……”
江奶奶做了顿大餐，但裴舒肿着脸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明明挨打的是她，个个气得跟自己被打了一样，她唠了几句就江奶奶和高庆接了话，后面索性就闭嘴了。
谁还不会装生气了！
我看谁熬得过谁！
耳机一插，裴舒听着裴霁的新歌只觉得没有火气都要听出火气来了。
但几人没僵持多久，裴霁提出原来在这边随便组的乐队约他去小广场唱歌。
高庆权衡了一下，决定去当个闪闪发光的电灯泡。
毕竟他明天就要走。
只有裴舒在三比一的情况下提出：“无人在意毁容的我。”
四个人最终还是阴气沉沉地站在小广场上，裴舒松松地裹着围巾被迎面而来的音乐轰鸣震得还了阳。
裴霁瘪着嘴道：“我过去了。”
他拉着高庆壮胆似的朝里面走，裴舒看了眼江祁道：“边上找个花坛坐吧，声音怪大的。”
江祁偏头扫了一眼，询问道：“那边？”
“嗯。”
很好，打开话题的第一步，有人应。
“你……”“你还拿他们当爸妈，所以才会犹豫不决。”
江祁和裴舒同时开口，裴舒便没说下去。
听完他的话裴舒有些发愣。
是吗？
是吧。
“我和小霁不一样，”裴舒叹了口气，“小时候他们还是带过我的，用不用心我也没印象了，那个年纪只记得几件事，记好不记坏。”
江祁没这种矛盾，因为他的爸妈主动给出了所有能断绝关系的理由。
没经历过所以他也没法感同身受。
只能浅显地猜测，裴舒对亲情这种东西还是有所期盼的。
毕竟她这么敏感。
还没有安全感。
很容易将一些情感寄托在别人身上。
比如说手足情深的裴霁，比如说已经逝世的奶奶，比如说不讲理却也给过短暂温情的父母。
“道理我都明白，小霁想断我也不拦着，但还是……”裴舒看了眼广场那边道，“再缓缓吧。”
等过了高考她也要离家了，那时候要怎样什么都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