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铮看着吴毅的表情，一点点改变自己的猜测：“也许你察觉到了，所以顾福才会死。”
“你太自负了。你去过顾福家里，你去看什么，找什么？去过就会留下痕迹，他把你的痕迹留下了。”
吴毅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那张纸，上面是一份记录，吴毅曾经做过一个手术。
“这能说明什么？”吴毅轻轻摇了摇头，“我的手曾经受伤。”
“你可能不知道，顾福为了自己的家人能够做到什么地步。”应铮又拿出另外一张纸：“这是一个盒子，上面查到了你的指纹。”
吴毅看着那个盒子，这次他的惊讶没有掩盖住。
“这个盒子在你手里是吗？我刚刚说了，你太自负了。”应铮悠悠问道：“你当初拿走那个盒子在里面肯定什么也没有发现。而在这个盒子里，我们找到了证据。”
面对顾福留下来的那句话，应铮他们自然不是只看表面意思，从一段顺口溜当中推测出来树这个字。
森林森林，那天顾盼在反复念叨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把这件事跟宋寒一说，宋寒立即派人去顾盼原来家里附近，那里正有一片小树林。
顾盼想了想自己弟弟的生日，然后指定了一个地点让他们过去，在那附近果然挖到了一个铁盒子，正是顾盼之前记忆中见过的那个盒子。
看来顾福为人并不傻，甚至懂得金蝉脱壳，李代桃江。
吴毅保持沉默，在分辨应铮话中的真假。
他当年确实是为了那个盒子而去的顾福家里，他当时也拿到了那个盒子，但是盒子当中什么都没有。
吴毅本来就不清楚顾福究竟留了什么样的证据，而这件事也一直在他的心里。
“敢做不敢当？”应铮见到吴毅不说话，激将般问道。吴毅不说话很正常，从另一个方面也表示他确实没有底气。
“我做了什么？”吴毅不怯场般问道。
“你现在还没有你刚进来的时候有勇气。”应铮说着，终于感觉到手里的电话震动了。
应铮看了一眼钱皓，钱皓点点头立马走出了审讯室，此时审讯室内只剩下了应铮和吴毅。
两个人静默无言，相互对视，时间缓缓流动。
吴毅明白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流逝着，他的优势在一点一点消失。
几分钟以后，钱皓再次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档案袋。
这正是吴毅的档案。
当知道吴毅的真实身份之后，技术就开始搜寻吴毅的相关信息，此时这份资料终于整理好，到达了应铮的手上。
钱皓把档案递给了应铮。吴毅瞥了一眼，心中有一些猜测。
应铮把档案打开，里面有些内容是从吴毅的出生地调出的复印件，这份档案里完整地概括了吴毅的经历。
父母双亡，孑然一人，难怪他能隐藏的非常好。
“教唆杀人的罪名，认吗？”应铮看得很快，看完之后把纸张都放了进去，档案封口放在一旁。
“是引导……”吴毅依旧坚持自己观点：“我没有让他们杀人。”
“十六年前参与郭义团伙，八年前伪装成郭义组织团伙，认吗？”
“十六年前，我是从犯，年龄太小被他们诱导。八年前？我只是参与了某些事情，并不是头脑。”吴毅并没有否认这些事。
事实上，16年前和8年前的案子，宋寒他们追查了很久。而且，都是有确实证据的，吴毅根本没有办法抵赖。
不过也正如他所说，16年前的案子，他的存在感非常低；
8年前的案子他的痕迹很难查询，只能证明跟部分事情有关，这两项罪名加起来，对他来说刑罚并不严重。
教唆犯罪很难判定，胡小枝已死，姜娴和林琳不会攀扯别人太多，吴雅娴的事情根本谈不上教唆犯罪。所以，他才有恃无恐。
“听说，你的父母是相继过世的。”应铮提起这个，吴毅确定那个档案里面一定是他的家庭背景。
吴毅的表情很冷，父母这两个字让他的一切都沉了下去。
“你的弟弟也在之后意外离世。”应铮继续说道。
吴毅的表情已经可以用阴寒来形容。
应铮话头一转，说道：“那个铁盒里是一张报纸，同时还有顾福的自述，和他录到的一段声音。”
听到应铮的话，吴毅的表情一下子松弛了下来，他的浑身姿态都变得非常放松。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吴毅在这一刻必须承认，应铮是老练的，而他确实自负。
“我们想听你说。”应铮回答了他，还是以前所说，没有人会一开头放大招。
“他们该死。”吴毅淡淡说道，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说这些字的时候还是咬牙切齿。
“他们恩爱，那我就让他们在地下一起恩爱，一家人整整齐齐，一个也不少。”
应铮听到这话就知道，这必然又是一个或许偏激或许悲剧的故事。
“你的父母对你不好吗？”应铮记得自己刚刚看的档案，吴毅的成绩很好，他的父母对于他绝对是偏心的。
“既然对我好，为什么还要有弟弟呢？”吴毅不屑一顾。
“你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应铮提醒他。
“我当然知道，但是他们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吴毅话回的很快，显然是多年根本不能释怀。
应铮长叹一口气。
对于吴毅这种状况，根本没法说。他自己已经认定了这样的一个事实，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的父母对他非常好，可是吴毅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后来更是生病，需要器官移植才能活。
说起来，他的弟弟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他的出生就是为了能够捐献器官。
“你有弟弟，是因为你的父母希望你能够活下来，他们对你付出了很多，包括你的弟弟也对你付出了很多。”
“不，哪怕是死，我也只要有我们三个。多了一个人，那么就他们自己去过吧。”吴毅眼中的偏执太过明显。
这份偏执应该是天生的。
应铮和钱皓什么也说不出，关于这件事，大家注定不能有一个共同的观点。
“这是你后来爱上犯罪的开始。”
“不，我不亲手杀人。”吴毅低下头，很是疲惫。
“请医生吧，医生会告诉你们一切。”他说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第105章 、凤求凰（7）
这场审讯到这里就结束了，本来以为只是和吴毅漫长斗争的开始。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会是一个结束。
吴毅闭上眼睛之后不愿再说话，这样的态度已经不适合审讯。
所以应铮结束了这次审讯，吴毅被重新押了回去，而医生已经在外面等着。
应铮本来以为医生是请局里的医生来给吴毅看，没想到收到信息，已经有一个医生在警局门口。
刚刚吴毅说等医生来，大家正准备叫，此刻真的有一个医生来了，反而心中有些忐忑，谁也不知道医生会说什么。
应铮把医生请过来，小小的房间里放了不少人。宋寒对这件事十分关注，肯定是在的，是关于顾盼，她也在场，陈副队要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也在，赵瑾把医生带过来的，就顺势坐下，没有出去。
“医生，麻烦您了。”应铮简单开了个头，医生就很直接地拿过来了报告。同时递过来的还有自己的医师资格和任职单位证明。
这证明，这个人具有行医资格，而且从业多年，用单位证明来证明自己说的每句话的真实。
“我不知道这个人的其他事情，但是他身体方面的报告都在这里了。”一个厚厚的病历本被送到了应铮的面前，医生推了一下眼镜。
如果说之前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只是秉着医者之心来看这个病人，今天这么一出，也让医生知道了这件事情的不简单。但是这跟他并没有太大关系，受人所托已经做到。
“如果你们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找我，我对所有的报告负责。”医生补充另一句，把一张名片放在了桌子上：“这是我的电话。”
“好……”应铮点头，陈副队一下子拿过名片收了起来，对着医生说：“可能还要麻烦你多待会，我们要先看一下报告。”
“要不，你简单跟我们说一下。”应铮看到这么厚的一个病历本，知道里面的信息一定很详细。但是要一下子找到有用的消息，肯定要慢很多。
“捡重点说就行，这个人究竟有什么问题。”应铮看到医生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补充道：“他既然让你送过来就是让我们看的。而且对于吴毅的任何信息，我们都有权察看。你不用担心病人的隐私权。”
医生点点头，很是配合的拿过了这本病历本，翻到了其中一页：“这是第一件，吴毅患有精神疾病，他的病一直是在我这里看的，临床认定为多人格分裂，且他的症状和别人还不太一样。
他的各个人格看起来都是他，性格差异不大，但是确实是多人格，在应激反应中会主动出现来保护自己。”
“各个人格之间互相了解吗？”应铮回想吴毅刚刚的表现，说像一个人格分裂患者又不是很像，他和姜娴之间的差别很大。
“互相了解，甚至能够对话。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在他的身上是确切存在的。就像很多人住在一个身体里，大家的想法都是一致的，只有在极度不一致的时候，才会出现混乱。而一旦出现这种混乱就是极其危险的。这么多年来，吴毅的各个人格都控制的很好。”医生对此尽心了解释。
应铮稍微想了一下，猜测吴毅能够将这么多人控制好，可能就是因为他将所有的人格都组织成了一个团队，每个人都有明确的分工。
那么这样看来，吴毅能够完成很多犯罪行为，还是群策的力量。
“多重人格有多长时间了？”陈副队问道。
“具体时间无法判断。他到我们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控制的非常好了。据我估计，起码在20年以上。”
医生对于这样的症状还是十分感兴趣的，只是这些年始终也没研究出来什么：“目前不知道诱因。”
“他病例上还有什么？”应铮过了这件事，开始问下一件。
“他有长期自残行为。”医生说出第二件，很快补充：“不过并不是大家所想象的血淋淋的，每次都不危机生命，更像是一次发泄。但是确实属于自残行为，而且对身体造成了损伤。”
“因为他的自残行为，他经常会来医院，而且身上时常会有伤口。不过，有一件事是不在自残之内的。他的手曾经做过一次手术。”
顾盼听的更加聚精会神，医生现在所说的就是他那年记忆中的。
“有一年，他做了手部祛疤。之前手上是有烫伤的，而且十分明显。但是那一年他做了祛疤，所以现在他的手上你们看不出痕迹。其实仔细看，还是有。”
顾盼印象中，那年她曾经见到的人手部坑洼，所有她有非常明显的印象。
而那之后，她没有再见过那双手。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吴毅选择用现代科技消除了曾经的痕迹。
医生说完这三件，其他的都是寥寥几句提起：“他因为早产，从小就比较瘦弱，后来更是患病，一度在死亡边缘。生病的人都需要心情好，不过吴毅的心情很少有好的时候。所以他整个人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医生将几处指完之后，重新将病历本还给了应铮。
应铮简单的翻看了一下，没有什么问题之后让人送医生出去。
“这几个案子都是这套路，凶手要不死了，要不就有病。”人走之后，陈副队看着桌子上的病历本，摇摇头，深感工作的艰难。
“跟他耗吧，你们说吴毅会认罪吗？”宋寒问道。
“他身上有一部分罪是实的，我们已经申请了，准备起诉。”陈副队回答道。
宋寒点点头，很是认真地看着应铮：“应队，这段时间麻烦了。”
宋寒认真的时候太少，而他这样珍重的叫应铮，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案子也破了，后面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局里那么多事，我的心愿了了，也该回去干活了。”宋寒站正，敬了个礼。
应铮回礼……
二人在此时正面直视，都感觉到肩上沉沉的负担和无上的荣耀感。
“走了……”宋寒挥挥手，又变成了那个潇洒不羁的人，他走出了这么门，低头就开始手机购票，吴毅的事情了结了，顾福的事情了结了，八年来一直困扰他的那个顾福的眼神应该可以消失了。
宋寒很快买好票，走之前肯定要跟于局打个招呼，他正想过去的时候，脚步一转，重新走回了这间房间，站在门口探进半个身子。
应铮等人还在，还在看病历本。
“你们结婚记得叫我啊，我肯定过来。”宋寒对着应铮吼了一嗓子，然后看向了顾盼。
应铮没有回这句话，也没有诧异于宋寒的折返和神出鬼没，而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目光同样投向了顾盼。
霎时间，无数道目光都落在了顾盼的身上。
她看看应铮，又看看宋寒，在满室的片刻沉寂之后，笑了笑：“好。”
宋寒又是挥挥手，这回的真的走了。
宋寒走了，这里面却不镇定，陈副队想说什么，终究是在会客室还有些避讳，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几个人三言两语之间结束了这次的讨论。陈副队卷起病历本就往外走。
应铮和顾盼稍微落后一步，应铮也有什么话想说，看着顾盼的背影感到了一种不真实感。
虽然两个人早有约定，而且爱情在时间中没有消失，那便只会更加醇厚。
但是当一个活生生的女朋友失而复得的时候，应铮的感觉只有不真实感。
仿佛这是一个虚幻的梦，醒来的时候仍旧是自己一个人。
这样的空欢喜，他已经经历过了太多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