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霜似刃(上)——北枫其凉
时间:2022-04-25 09:55:38

“人总是会变的,尤其在经历大起大落之后,这样你明白了吗?”
赵伦又是一声长叹:“唉!怪我,当初如果我早点赶回来,你奶奶也许就不会……”
“跟你没关系,是我自找的。”
“md当初老子就应该做了那对狗男女!俩都不是啥好东西!”
“别说了,晦气。”白尹城喝了一口酒,失神地盯着桌面,脑海中自动浮现出那些他不想记起的片段——
那是三年前的事,他照旧在酒吧驻唱,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看上了,本来不是多稀奇的事,毕竟常客里看上他的女人一抓一大把。
未婚的,已婚的,甚至离了婚的都有。
好巧不巧那个女人就是个已婚妇女。
关键她还恬不知耻地隐瞒,对外宣称自己单身,还主动向白尹城示爱,倒追他。
那个时候白尹城被奶奶高额的医药费压得喘不过气,自己的生计都成问题,哪有闲心谈情说爱?
因此他明确拒绝了她。
可是那个女人不死心,穷追猛打,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白,搞得白尹城很尴尬。
面对此女猛如虎的操作,以及围观群众的起哄,他依然是保持理智,再次拒绝她 。
本以为她就此死心,没想到她根本是个疯-子。在表白失败后竟然跑回家告诉自己老公,说白尹城轻薄她!还说他多次向自己表白,完全是颠倒黑白,得不到就毁掉。
后来她老公自然是气急败坏,带了一群人到酒吧砸场子。
那天白尹城正准备提前下班,回去给奶奶煲汤送到医院,没想到飞来横祸,被那群人殴打了两个小时,身上多处骨折,韧带撕裂,内脏出血,原本干净帅气的脸也鲜血淋漓,已经辨认不出来那种,此外视网膜脱落,眼睛差点瞎了,受伤程度跟被一辆汽车碾压差不多。
最后是季盛赶来救下他。
连医生都惊讶他能捡回一条命。
他在病床上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才醒过来。
可是刚从鬼门关回来就听到噩耗,他奶奶因为四天见不到他,提心吊胆,加重了病情,护工又不尽职尽责,让老人家一个人上厕所,导致她在厕所滑倒,突发脑溢血,经抢救无效死亡。
他那么努力地生活,哪怕自己一天做四份兼职,睡两个小时,喝白米粥,都要赚钱给唯一的奶奶治病。
但是生活就是这么残酷,没有给他一丝希望,奶奶走了,他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坚持下去。
从那开始,他就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孑然一身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不再是曾经的白尹城,而是一个活死人。
 
第19章 药酒
 
自从他弃明投暗,加入J集团,认了宋迟当干爹,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就跟以前的自己划清了界限,无论以前怎样,都跟现在的他没有关系。
如果在这泥沼中,有一个人能够理解白尹城的心境,那这个人一定是季盛。
当初他们两个走得近,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季盛懂他,能够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在常人的眼中,白尹城是正,在J集团人的眼中,白尹城是邪,只有季盛认为他是亦正亦邪。
一面天堂,一面地狱,他会做毫无原则的事,却不是毫无原则的人。
他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
他非常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过,不会受任何羁绊,也没有弱点,孑然一身,随心所欲,这应该就是他和其他人最大的区别。
……
这天中午,他从阳台上的茉莉花树上摘了一些茉莉花,用针线一朵一朵地串起来。
毛孩子戚见就乖乖地趴在他的脚边。
这是他这三年来每年都会做的事,摘一些茉莉花串成花环,为去世的奶奶祈福。
奶奶在世的时候特别喜欢茉莉花,自家院子里种了几棵花树,到了开花的那几个月,满院子都是香的。
回忆这种东西,总是会让人在不经意的情况下,黯然神伤。
灵龛上摆放着奶奶的黑白照片,他一面低着头串花环,一面自言自语:“三年了,您过得好吗?有的时候我在想,要是您还活着该多好,可是您看见我现在的样子,肯定会很失望。”
他将一个一个的白色花蕾串在针上,沉静如水的目光忽然深邃起来,长而细密的睫-毛微颤,轻声说:“奶奶,我才发现,原来他也在A市,二十二年了,他果然组建了新的家庭,世界这么大,为什么我会跟他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这就是命吗?”
这些自言自语,只有在寂静无人的时候他才会说,黑白的照片听不见他的声音,也解答不了他的疑惑。
下一刻,他抬起头来,凝视着奶奶的遗像,意味深长地说:“您会理解我的,对吗?”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指尖传来了痛感。
因为他的一个不留神,手指被针扎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头,看着流血的指尖,满心烦躁。
这个时候戚见蹿起来叫了一声,接着跑去客厅,回来的时候嘴里叼着一包纸巾。
白尹城接过它嘴里的纸巾,心里的烦闷消失殆尽,换上宠溺的口吻:“你这么聪明,这么乖,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狗了。”
戚见冲他叫了两声,仿佛在抗议,它的主人竟然因为它太聪明,怀疑它是不是狗……
只有在看戚见的时候,他的眼神才有那么一点点温度,夹杂着七情六欲,而不是平时的冷漠、空洞。
这时,他手机屏幕亮了,显示的是几条微信消息。
备注是“云褚”。
他知道准没好事。
云褚:有时间吗?
云褚:给我送些药酒来。
云褚:前些天的喝完了。
他看了消息后,回复道:云老板,你真把那东西当饭吃呢?
云褚:管我?
云褚:叫你送就送。
白尹城:你这是求人的语气?
云褚:搞笑了,我还用“求”?
白尹城:是是是,云老板大权在握。
白尹城:哪用得着求我。
白尹城:我马上就给你送过去行了吧?
云褚:你少跟我阴阳怪气的。
云褚:上次季盛那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云褚:二爷不追究了,不代表我不追究。
白尹城:那你想怎么样?
云褚:暂时不会怎么样,但是这事儿我给你记下了,再有下次,二爷也保不住你。
白尹城轻轻“嘁”了一声,一脸不屑:真是吓死我了。
云褚:不信就等着瞧。
之后,白尹城就再也没回过他消息,把手机扔在一边去换衣服去了。
对于云褚这个掌管整个J集团决策权、行事诡谲的“疯批”,他向来敬而远之,不是害怕,而是懒得给自己找气受。
下午一点的时候,他换好黑色连帽衫,带上云褚所说的“药酒”,准备出门了。
走到门口,天空黑压压的,像是马上要下雨,他又折回去拿雨伞,顺便对戚见说:“我晚上才回来,你饿了就自己吃饭,马上下雨了,不要乱跑知道吗?”
戚见像没听见似的,耷拉着脑袋,小眼神里满是委屈。
它不喜欢做“留守儿童”。
“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他不厌其烦地重复道。
戚见“嘤嘤”了几声,表示听见了。
他这才放心地出门。
目的地是城郊一处老宅子,距离市中心二十公里路。
平时云褚一般住在三环的朝阳街,就在舞乐菱歌附近,而这处宅子是他闲暇时“度假”的地方。
毕竟城区人多眼杂,郊区“好办事”。
白尹城去的时候天空已经下起了雨。
他一手提着云褚要的东西,一手撑伞,走进一处刷了红漆的老宅子。
进门就是一方庭院,院里放置着一只大水缸。
水缸里飘浮着几朵睡莲,几片荷叶,细密的雨点落进水里,荡漾着一圈圈涟漪。
“城哥!”一把银铃般清脆的女声从屋里传来,接着跑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
她扎着脏辫,打了唇钉,穿着超短裤——一身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打扮,模样虽然美,但是看上去很“野”。
这个很“野”的女孩子,就是云褚的女儿,云一。
云褚年少时风-流,欠下过不少情债,为他堕过胎,流过产的女人数不胜数,却始终没有人生下他的种。
在他二十三岁的时候,云一出生了,生母是某夜总会的陪酒女,生下她后就把她扔给了云褚,自己上岸从良了。
云褚懒得取名字,是他第一个孩子,就叫“云一”。
省时省事。
这么多年,云褚也没怎么管教过她。
白尹城进了屋,收了伞。
“城哥,你又给我爸送药酒啊?”云一凑上来问道。
他问:“一一,你爸呢?”
云一努努嘴,愤愤不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除了跟兄弟打牌、钓鱼会回来,其余时间都是在城里鬼混。”
“好吧,我把东西给他放这儿了,等他回来,你记得交给他。”
“城哥,你给我爸的到底是什么酒呀?”云一盯着那只手提袋,对里面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心,“他都喝了好几年了,我也没觉得他身上哪不舒服呀。”
白尹城淡淡道:“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嘁,你不说就算了,但是这酒我也想喝。”
他立刻换上严肃的语气,几乎是毫不客气:“你一个小姑娘喝这干嘛?给你爸留着。”
 
第20章 馄饨
 
“嘁,瞧你们一个二个的,小气鬼。”云一很不服气。
“还有,跟你说过很多次,叫我叔。”
云一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模样三分搞怪,七分俏皮:“咋,把你叫年轻了还不乐意?”
“懒得跟你解释,”他把视线抛向别处,“我先走了。”
“城哥!你怎么又这么快走了?”
“不然呢?”他理所当然地反问道。
云一一改刚才的娇俏,委屈巴巴地说:“我一个人好无聊的,你留下来陪我说会儿话呗。”
他想都没想就拒绝:“找别人,我不爱说话。”
“这里哪有别人呀!你看方圆几里连个鬼都没有,我天天待在这里,都要闷死了,”云一吐槽道,“你能不能带我去城区?我不想待在这了。”
“不能,”他又一口回绝,“没有云褚的命令,就算是我,也不能带你走。”
云一立刻黑了脸,气急败坏地吼道:“云褚云褚!你们为什么都要听他的话?”
“因为他掌握着最高的权力,一一,你以后就会明白的,你爸把你关在这里也是为你好,起码是安全的,在城区,还有很多我们的人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可是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可以在父母的陪伴下开开心心地长大,而我连见我爸一面都要看运气?”
面对着眼前这个义愤填膺,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白尹城动容了,因为她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
还记得小时候,别人家的孩子要什么有什么,而他连要个玩具都要被打得遍体鳞伤……
不是家里没钱,而是他的父母不会为他花钱。
某种程度上来讲,云一引起了他的共情。
他很认真地说:“一一,这世上很多事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只能说你命不好。”
“我的命又不是我自己选择的。”她嘟囔道。
他看了她一眼,眼底的情绪很复杂:“对,但是我们只能承受,一一,你爸对你还不算太差,起码让你衣食无忧,我小时候三天两头挨打,还吃不饱穿不暖。”
云一天真地说:“那是为什么?你小时候家里很穷吗?”
“不穷,只是父母偏心,不喜欢我。”
云一大跌眼镜,脸上的表情有点浮夸:“啊?你也太惨了吧?”
白尹城淡淡道:“不用你提醒……”
后来,他没待多久就走了。
天空依然下着小雨。
他撑着伞走出宅子。
斜风细雨飘在他的脸上,丝丝冰凉。
宅子往东十里有一家馄饨店,在这条不算繁华也不算荒无人烟的街上开了将近十年。
他也是去年才发现这家店的。
那天给云褚送完药酒已经是晚上了,他又一天没吃东西,就导航去了那家馄饨店。
店里的生意依旧不是很好,每天都是那几个常客。
白尹城不经常来,只是偶尔想起了就来一次。
毕竟是郊区,店里的装修很简朴,面积也不大,只能容纳十张桌子,但是卫生条件很好,桌椅都一尘不染。
他收了伞,踏进店里,随便找了张空桌坐下。
这时服务员就热情地迎上来:“你好,先生,吃点什么?”
他平淡道:“一碗馄饨,不加葱,不加辣,少盐。”
“好的。”
服务员很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这家店没有请厨师,所有的馄饨都是老板娘煮的。
他用汤匙搅动了几下碗里的馄饨,视线落在虚空,迟迟没有开动的意思。
就在这时,面前目光所及处突然落下一只盛满馄饨的碗。
姜亦可放下碗之后,冲他微微一笑,明眸善睐:“可以拼个桌吗?”
白尹城抬眼看她,有那么一丝惊讶,接着他说:“可以。”
于是姜亦可就心安理得地坐在了他对面。
“白经理,你怎么会来这家店吃馄饨呀?”
他淡淡道:“路过。”
“哦~,我经常来。”
“你不是住城里吗?跑这么远吃馄饨?”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碗里的馄饨,问道。
“这个……其实我跟你讲,”她神神秘秘地凑近了一点,低声说,“这家店的老板娘是我爸的前妻。”
白尹城并没有很惊讶,眼睛眨也不眨。
其实他早就知道。
自从第一次见到老板娘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她继续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觉得她挺可怜的,我哥是她跟我爸生的孩子,每次她来我家想见我哥,我爸都把她赶出去,她开这家店,挣的每一分钱都打到我爸卡上,当做我哥的抚养费,二十多年来从没断过,虽然她是我爸的前妻,但是我觉得她挺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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