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却贴心地帮她拿了鞋子和手机,然后,把她丢在了门外。
“你……放我进去!阿城现在不能一个人待着,会出事的,你这个保镖怎么这么死板啊?”无论她怎么说,嘴皮子都磨破了还是进不去。
也是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难怪刚才那么大动静保镖都没进来,原来只有白尹城发话他们才会冲进来,这也意味着没有他的命令,她也进不去。
不知道他一个人在里面怎么样了,她在门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白尹城本来扶着额头逼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想那些阴暗的画面,可是当他无意中看向手掌,触目皆是鲜红的血,另一只也是。
他盯着满手的鲜血,愣了片刻,旋即跑到洗手间里打开水龙头,试图用清水将那血冲掉,可是冲了很久都没有变化,依旧是触目的鲜红,他开始揉搓,可是不管怎么洗都洗不掉那血。
最后,连水龙头里冲出来的水都变成了鲜红色,他感到一阵眩晕,胃里难受得翻江倒海,立刻关掉了水龙头,双手撑在洗手台上。
当他慢慢地抬起头看向镜子的时候,看见的除了“红”就是“红”。
红色的眼睛,穿着红衣服的女鬼,满墙的血……
他闭上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仍是快要窒息。
耳边回荡着女人的声音,虚无缥缈:“白尹城,你不是不害怕吗?你不是宁愿把十八层地狱都走一遍也绝不回头吗?可笑啊……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害怕……”
他隐忍地从齿间扯出一个字:“滚。”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好死,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虚无缥缈的声音骤然消失了,可他的心仍是凉的,血仍是冷的,连站着都感觉背后阴风阵阵。
第二天一大早,她换了件长袖的衣服,遮住胳膊上的淤青,然后熬了蔬菜粥带去医院。
这个点医生还没有来查房。
本来她都想好了要跟那两个保镖软磨硬泡,谁知道他们居然没有拦着。
她的第一反应是他肯定已经醒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白尹城不仅醒了,还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那棵白桦树,眼神淡泊如水,似乎在出神。
“阿城——”她喜出望外地奔向他,只一瞬间就把昨晚的事抛之脑后,眼睛里又有了光,“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声不吭地扣住她的手腕,将长袖挽起来,当那片淤青映入眼帘的时候,他目光微颤,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她皮肤很白,这青紫的痕迹便格外显眼。
“阿城,我没事……”她下意识地想收回手,但手腕被他扣得紧紧的。
他抿了抿薄唇,良久,帮她把袖子放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像握着易碎的白瓷,已经记不得上一次这样自责是什么时候:“丫头对不起,昨晚我……一定吓到你了吧?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姜亦可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懊悔的神色,不由得心一紧:“我没有怪你,阿城,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如果仅仅是做了噩梦,应该不至于反应那么强烈。”
白尹城却答非所问:“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她细眉微蹙,说道:“阿城——你不要逃避,我只想知道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我想在你最无助的时候帮你,而不是像昨晚一样被你拒之门外——为什么你不愿意让我帮你分担?你知道我被拦在外面的时候有多着急吗?我害怕你出什么事,害怕你……”
剩下的话她没来得及说出口,听到他清冽如水的嗓音:“丫头,你的心意我知道,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我有的是时间听你解释。”
有的时候,他不希望这丫头太机灵,什么都刨根问底。
“听汪洋说……你之前得过重度抑郁症,是不是病情复发了?”见他迟迟不说话,她道出了自己的猜想。
可是她宁愿自己猜错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明明都变得比以前爱笑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突然就做了那个噩梦?甚至连她都不认识了。
“我不知道,或许吧,这些年我一直在吃药,本来以为已经稳定,最近就没有再吃,可能就是因为这个……”
她急忙道:“你早说啊,我现在就回去给你拿药。”
“不用了,丫头,”他将她拉回来,淡声道,“我已经让秘书去办理出院手续,今天就出院。”
可这句平淡的话对她而言如同晴天霹雳,她缓了好久才说:“你说什么?阿城你开玩笑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出院?”
他早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如是说:“生意上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我不能就这么躺着,你放心,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呀?”她的脸皱成了苦瓜,满眼都是心疼与责备,“医生都说了起码要住院一周,这才三天你就要出院,这是拿生命当儿戏!我不允许你这样!”
“丫头,别任性,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我这是任性吗?有什么天大的事需要你现在去处理?你手底下那么多员工,不是还有副经理吗?交给他们去做就好了,你伤势那么严重,需要休息,况且医生也不会允许你今天出院。”
“他是不允许,但我一定要走,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放心,我曾经也是医学生,知道怎么护理伤口。”
见他这么坚持,她的情绪已经从担忧变成了愠怒,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对他发脾气:“这些是重点吗?!阿城,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不跟我商量,更不会听我的意见!别的事情就算了,性命攸关的事你也这样,你宁愿跟你的秘书、助理说也不跟我说,在你心里我算什么?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决定,哪怕它是错的,工作再重要有健康重要吗?你为什么非要一意孤行呢?”
眼看着她的情绪已经降至冰点,气氛也越发僵了,白尹城耐着性子安慰道:“丫头,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独一无二的。”
“是独一无二,但不是第一位,对吗?”她抬起明澈的眼眸,正对上那道坚毅决绝的目光,不禁悲从中来,她本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昨晚是个意外,她知道那不是他本意,可现在再也找不出理由,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任她怎么劝他都不肯依,是她错了吗?关心他也错了吗?
见她伤心难过,白尹城将手放在她肩头,一字一句地说:“你是第一位,除了你,再没有别人。”
这句话让她差点没忍住哭出来,望着他说:“真的?那你答应我不出院。”
他默不作声,转身面向窗外那棵白桦,漆黑的瞳仁里似藏着一股暗流,良久,他的声音很清冷:“丫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今天出院,你别再说了,我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直到这一刻,姜亦可才体会到了一种无力感,体会到自己有多渺小,她愣了半天,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应,最后失落道:“是啊!你和爸都是不会轻易改变决定的人,只有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说得没错,你身边那么多人,不缺我一个。”
说罢,她将手里的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白尹城眼睁睁看着她失望地离开,却只能站在原地目睹她的背影,如果他追出去,只怕今天是真的走不了了。
他对着门口喊了一声:“周汶——”
身材魁梧的保镖应声进来。
“这几天你暗中保护姜亦可,不要让她遇到危险,要是出现什么紧急情况,就跟张麟奕联系。”
“是。”周汶颔首道。
“去吧。”他最后说道。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想让她伤心难过。
如果不是宋迟要他立刻回去领罚,他也不会这么着急出院。
但姜亦可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如果”。
第90章 无悔
当天下午。
白尹城一踏进符山茶庄就被十几个彪形大汉团团围住,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跟平常一样镇定自若。
以前从没有人敢拦他的路,即便是如今这般境地,有这个能耐的人也屈指可数。
心中的答案跟面前走过来的人相契合。
王晁走过来,一副阴险狡诈的表情,讽刺道:“太子爷还真是不慌不忙啊!现在才回来,我还说派人去请你呢!”
白尹城最痛恨他这种吃里扒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根本不屑看他一眼,更别说在这个时候跟他争论。
他动了动嘴皮子,冷漠道:“我没工夫跟你耗,叫你的人让开。”
王晁冷笑一声,抬头的瞬间,眼里杀气腾腾,像要生吞了他:“白尹城,且不说你今天是回来受罚的,就算不是,如今你我平起平坐,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跟我说话?”
“给老子闭嘴!”
白尹城还没开口,身后就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呵。
那气吞山河的气势,除了赵伦就没别人了。
果然,白尹城一回头就看见赵伦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抡起拳头直接把其中一人砸晕了,不等他挥下一拳,那些人都胆怯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目睹这一切的王晁也是一阵胆寒,强装镇定:“赵伦你别太嚣张!”
“老子就嚣张怎么样?屁本事没有,只会狗仗人势,也配跟老子平起平坐?阿城再怎么样也是二爷的义子,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你……”王晁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敢跟他硬碰硬,但又咽不下这口气,“赵伦,别以为你能打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这个位置,是二爷亲口承认的,今天也是他让我来把白尹城押过去,你也要跟二爷作对吗?”
“少拿二爷来压我!阿城是我兄弟,谁要是跟他过不去,老子就废了他!”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噤若寒蝉,王晁也是吓得不轻,赵伦素有“阎王”之称,脾气暴-躁也是人尽皆知的事,被他揍一顿的人非死即残,他可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就算要跟他硬碰硬,也要等日后做好万全的准备。
“好,今天就不跟你们计较,白尹城,二爷在地下室等着你,你最好快点儿去!”说罢,王晁就带着他手下那帮“废物”撤了。
沉默之后,白尹城冷冷道:“你这叫多管闲事吗?”
“阿城,这几天我想了很多——那天我没控制好情绪,我向你道歉!”
他眼神凉薄地看过来,一切已了然于心:“嫂子跟你说什么了?”
“是我自己想通的不行吗?再怎么说咱俩也这么多年的交情,J集团都是一帮唯利是图的小人,我不想失去唯一的兄弟。”
“你是怕哪天被砍上几刀,没人救你吧?”面对他难得的的肺腑之言,白尹城却丝毫不为所动,连冷漠的语气都没有变化。
赵伦急了:“屮!我是那种人吗?你别把我想得跟王晁那个小人一样。”
“不重要,我现在要去见二爷,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你真要去?”赵伦很少担心过谁,也从没害怕过什么,唯独接下来面临的情况让他两难。
其实在白尹城住院这三天里,他就不止一次向宋迟求情,但是毫无意义。
“逃不过的,这是我该承受的。”
赵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他想说的是:只要你服个软,认个错,二爷就会放你一马。
但是他又怎么可能服软呢?如果那样,就不是他认识的白尹城了。
……
傍晚时分,姜亦可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公寓,不仅是身体累,更是心累。
她蹲下来摸了摸毛孩子戚见的头,沮丧地说道:“要是他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我就不至于这么累,你说他为什么那么固执呢?”
戚见当然听不懂她的话,只会一个劲儿地摇尾巴,睁着黑玻璃似的眼珠子望着她。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很欣慰:“有你陪着真好!”
在去做饭之前,她看了看手机有没有未读消息。
事实上并没有,连电话也没有。
除了失落还是失落,嘟囔道:“我不主动找你,你就不给我发消息,不知道该说你直还是缺心眼,起码给我报个平安呀!”
他执意要今天出院,她一气之下跑了,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他,微信、电话一个都没联系。
她就是气他不拿身体健康当回事,还不听劝,可分开这几个小时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生怕他出什么事,她想有骨气一点,等着他来认错,但她好像失算了,别说认错,人影都不见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白尹城就是个黑洞,而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对它的了解少之又少。
吃完饭后,她去了楼下散步。
一路上她遇见了很多熟人,笑着打完招呼后就往河边走。
她经常在晚上来这里散步,因为很安静。
而这一次,她像往常一样在河边走,遇见了一个老朋友。
河对岸是一片草坪和灌木丛,有一道熟悉的人影蹲在石子路上逗猫,由于背光,她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
但那身影实在是太眼熟,她不由得地走近一看,惊讶道:“韩深……”
韩深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转头看过来,同样有些诧异:“是你呀!你也来这里散步?”
“对呀,我差点忘了你也住这附近,”她笑道,“对了,你这是在干嘛呢?”
“哦,我在逗一只流浪猫,前段时间我经常喂它,慢慢地就养熟了,可是自从它怀孕了就不理我了,怎么逗它都不过来。”韩深说起这个就万分无奈,皱着眉头摇头。
姜亦可却觉得格外有趣,也凑了过来:“我还不知道这附近有只怀孕的流浪猫呢!长什么样我看看。”
于是她也蹲下来朝里望去,看见一只灰白色的小猫咪缩在灌木丛里,身子虽然被遮挡了一部分,但隐约可见小家伙圆滚滚的肚子。
她都震惊了,原因是这小家伙的肚子也太鼓了吧?
这时韩深还在努力地学猫叫,想把它引出来,可猫咪根本不理他,还把脸侧到一边,姜亦可越看越觉得奇怪:“不对呀,这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