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的主人,一个年过五十却天天喜欢穿着花里胡哨衬衫的老小孩,老丁,满脸热情地跑过来和我们打招呼;可悲的是,在那一刻,他的问候竟是那般的不合时宜,甚至让我感到厌恶。
“说吧,你到底想干吗?”,老丁离开后,我一脸冷淡地质问坐在对面的金超。
“我想和你复合”,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又非常直截了当,眼神中仍然充斥着熟悉的浓浓情意。
“你做梦吧?谁要和你复合”,我把刚端起的玻璃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里面满满的橙汁,我一口也没来得及喝,溅得桌子上到处都是。我的声音很大,咖啡馆里的一些客人好奇地朝我看过来。
“若希,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心里依然深爱着你”,他的声音,开始微颤,伸过来手,想握着我的手。
“别碰我,你让我觉得很恶心”我站起来,恶狠狠地冲他骂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咖啡馆。
“林若希,你站住”,金超紧跟在我身后,追了出来。
“你想干嘛?”我站在大雨里,歇斯底里地冲他吼着。
“我根本就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徐菲是敌对公司派来的奸细,就是为了抢走我的几个大客户”,金超站在我面前不到两米的距离,字正腔圆地告诉我。大雨倾盆,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却能感觉到一股“光明正大”之气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那你们在KTV里是怎么回事?你搂着她也是敌对公司的安排吗?”,我根本不想听他解释,似乎所有的解释都是他在为自己□□裸地狡辩,让我觉得他更加可恨。
“她说后来她喜欢上了我,所以才故意挑拨离间,让你和我误会彼此。那天去KTV之前,我已经喝醉了;她知道你去了KTV,就在隔壁包厢安排了那一出戏,还故意半开着门,就是为了让你看见。我包里的窃听器也是她放的,还故意把我给你买的口红放在我办公桌下,她就是想让我们分手”。
“口红?”,我似乎记起来了,那天我去金超公司陪他去吃午饭,结果把包落在了金超的办公桌上,徐菲一定是趁机偷走了我包里的口红。
“昨天她辞职了,这一切都是她亲口承认的。你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可是太任性,从来就不好好想想。也正是因为你的任性,我连我爸最后一眼都没有见到!”,金超边嚷边哭喊着责怪我。
“我任性?我自作聪明?那你呢?你不也是被她玩的团团转?”我越说越气,感觉血管的血液马上要沸腾炸出来了。
“我当时有多奔溃你不知道吗?我爸病危躺在病床上,公司的运营又遇到极大的问题,我哪里有心思去管徐菲的事情?我以为你会陪着我共同渡过难关,可是你呢?不停地职责我,还和我提出分手”。
“你是在指责我吗?好,我不想和你多说。已经分手了,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好!”金超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地面上溅起了大大的水花,像是盛开的白牡丹;然后转身大步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大雨里,狼狈不堪。
看着金超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么坚决,又是那么的无奈,最终消失在大雨里,我感到既吃惊又愤怒。不光是因为他的指责,更是因为徐菲那个该死的贱女人,是她亲手毁了我曾经对爱情的所有期待。可是,是的!现在都结束了,不是吗?就算是误会又能怎么样呢?一切都回不去了!
有时候,我选择相信命运,毕竟也找不到其他“借口”来安慰自己。对于金超,我终究还是感到一丝惋惜,为了我们那段只能成为“回忆”的过去。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报告里面一定要体现出具体的数据。重做!”一向对我心慈手软的老大已经是一周内第二次对我不满了,把昨天下午刚交给他的报告扔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愣在那里,像个傻子,一脸茫然。
“怎么了?他心情不好吗?”我小心翼翼地凑到旁边的王姐耳边,小声地问。
“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听说上午高层会议,刘蓉批评了我们老大。不止是你,中午在茶水间,我还看到他骂赵书童呢。”王姐面对着电脑,头也不敢转地和我玩“千里传音”。
“骂他?为什么啊?赵书童天天加班,是我见过最努力的实习生了”。
“谁知道呢。我觉得他可能就是被刘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批评了,心里窝着火,总得找几个人来开刀”。
“看来我需要多给他买几瓶王老吉啊”我一脸坏笑地说。
“这个可以有”王姐说完,把我推过去,让我好好工作。
北京的夏季非常干燥,搞得我一有压力,就容易流鼻血;这么多年,依旧无法适应。每个月的业绩考核,领导层的“欺凌”,还有本来就不是我最爱的行业,让我觉得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变成行尸走肉,没了自我,也没了方向。身体随着肌肉记忆在重复着日日无异的工作,可冥冥之中有一股强烈的厌恶感正在悄然涌起,似乎瞬间就会泄洪爆发,喷得天昏地暗。和老大磨了好久,他终于在我的一顿海底捞犒赏之后,同意让我出去休假,好好地放松疲惫不堪的大脑和灵魂。
单小欣在一个月前终于拿到了维也纳大学的博士学位录取通知书,全额奖学金,攻读的是艺术史专业。她是我们当初寝室里最安静的一个女孩,身材娇小,长相甜美,成绩优异,为人善良。她就是那种绝对的“别人家的孩子”,她的理想是做大学老师。当初,我本来打算把她介绍给我哥的,可是我哥竟然说他喜欢有个性一点的女孩,气得我说他是个“受虐狂”。在得知我即将再次远行时,单小欣说如果我去欧洲的话,一定要去找她玩,还让我帮她从国内带几份材料。我同意了。
日韩太近,非洲又太远,美国签证又被可恶地拒了。算了,还是欧洲吧。旅行时,短途,我还是更喜欢坐火车,既悠闲,又舒适。在买机票时,想都没想就买了北京至布达佩斯的机票,当时脑子只想着计划从布达佩斯坐火车去维也纳找单小欣,我为什么没有买直接到维也纳的航班呢?自己竟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是的,我真的没有想过,就像是哪个爱多管闲事之人,悄悄地抬起了我的手,在目的地那一栏选上了“布达佩斯”。
2016年七月五号,我再次抵达了这座城。
就和一年前一样,在同样的季节,同一个城市,久违的亲切感,让内心产生了些许慰藉。站在航站楼的出口处,看着眼前的场景,那么的熟悉而又“陌生”。这次我没有再坐公交车,而是从机场叫了辆出租车。司机是一位年龄四十岁左右的匈牙利男子,热情地用英语和我交流,礼貌地问我累不累。我坐在副驾驶后排的座位上,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他一个个善意的“打扰”,斜靠着,想眯一会儿。车窗半开着,风肆意地闯进来,使劲地吹着我的脸。就在那一瞬间,我似乎感觉到一切美好的回忆都回来了,美食,风景,人文,也包括那个特殊的面孔。
我一直保留着房东亚当的手机号,提前联系了他,很幸运地预定到了同一间公寓。亚当还是那么的热情,他提前在楼下等我,我们就像是朋友一样寒暄和拥抱。我告诉他,很欣慰他还记得我。我邀请他稍后一起吃晚餐,感谢他专门为我留着公寓。在我的再三盛情邀请下,他无法拒绝。有时候真为自己“死缠烂打”的本领感到羞愧。我们约定好晚上七点在公寓楼下见。
法兰克福是此次欧洲行的终点站,我计划在布达佩斯只停留三天,就和一年前一样。有时候,我很痴迷去同一个城市第二次,甚至第三次。我希望自己可以每次都体验到不同的感受,以至于可以假装成一个思想家,借着那样高雅的层次感,思索着自己的“一日三餐”。
在公寓稍作休息后,为了不让“有病”的胃发狂折磨我,我及时乖乖地出门和亚当见面。在Ferenciek广场附近,靠近罗兰大学法学院的一条街上我看到了一家新开的越南餐厅,绿色为装饰的主色调,很清爽。我问亚当要不要吃,他说可以。走进去,我点了一份河粉,一杯橙汁;亚当点了一份炒面和一杯啤酒。付完钱,我们坐在门口的座位上等着服务员对我们味蕾的“犒赏”。座位靠近步行街,身边行人近在咫尺,来来往往,显得很亲切。
等了有五分钟,服务员端来了晚餐。我的河粉汤,三四片薄薄的紫红色牛肉静静地躺在汤汁的最上面;迫不及待地舀起一汤匙,尝了一口,有点烫,但很浓郁。挤了几滴新鲜柠檬在汤汁里,在有点闷热的夏天,味道绝了。亚当的炒面看上去和中国的炒面几乎一样,只是他们用越南河粉替代了中国的炒面的,他说味道很不错。
“亚当?”我听到身边一个女孩的声音,抬起头,看到一个金色长发,蓝色眼睛的美女站在我们旁边,不到一米的距离。
“嗨,宝贝”亚当闻声抬起头,笑着和那个女孩说话,叫得那么亲切。
“这位是?”那个女孩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努力地展露出一丝尴尬的微笑。
“这位是若希,我的房客”亚当站起来,亲了一下那个女孩,解释说。
“嗨,你好,我是若希” 我站起来和她打招呼,才意识到她是亚当的女朋友。
“嗨,很高兴认识你”她也介绍了她的名字,但是我完全没听清楚,我对外国人的名字,总是没有任何记忆。
“亚当专门给我留了公寓,所以,我想请他吃点东西,表示感谢”我没等她开口问先解释了一下当时的情形。都是女生,我懂得她的心思。
“哦,这样啊”她的表情瞬间轻松了很多,又看了一眼亚当。
“宝贝,你怎么会在这呢?你不是去朋友家聚餐了吗?”亚当问她。
“我感觉有点不舒服,就早点离开了。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
“哦哦,是吗?”亚当连忙找出手机,发现他调成了静音。
“那你们继续吃饭吧,我先回家了”
“好的,我很快就回去了,你回家先休息一会儿,如果稍后还是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医生”亚当体贴地说着。
“应该没啥大事,休息一会儿应该就好了”她撅了撅嘴,像是在和亚当撒娇。“很高兴认识你”她甜美地和我说,然后便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很性感,腰很细,胸部和臀部却很丰韵,和秦羽的风格很像,都属于直男眼中的“性感尤物”。再次应验了那句话,“帅哥,都有女朋友了”,况且亚当还是个货真价实的“高富帅”。
晚饭后,和亚当客气地道了别,我沿着Váci步行街,没有头绪地往前走。晚风很清凉,故而我把它当作当时在这座城里的唯一“知己”。眼前的形形色色,都只是“配角”,虽然他们可以闯进我的眼帘,却无法打开我的心扉。不知不觉,脚下的步伐停留在了链子桥的一端。一年前,在几乎同样的夜晚,面对同样的景色,而此刻,心情却迥然不同。隐隐约约感觉的自己像是丢失了什么,很重要;只是找不出答案,心中感到些许莫名惋惜。
双手扶在桥栏上,静静地站着,看着多瑙河两岸的夜色,表情平淡得就像是熟睡的婴儿,嘴角还带一丝笑意。桥上的游客,来了,停了;拍张照,又离开了。空气有点闷热,但晚风轻吹过脸颊的瞬间,感觉还是惬意的。
“你睡了吗?”秦羽发来微信语音。
“没啊,这里才八点多。国内都凌晨两点多了吧,你怎么不睡觉呢?”我好奇地问。
“睡不着”她的回答简单明了,正如她一贯的风格。
“怎么了?有心事?”我太了解秦羽,从她的语气中,我明显地听出了异常。
“你还记得周明朗吗?”
“记得啊。他不是那个从英国回国创业的海归吗?”
“是的,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他一直在追我吗?”
“当然记得了,在北海为你租了十艘小船,搞浪漫,但你还是没答应的那个男人嘛。怎么,你答应他了?”瞬间忽略了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专心致志地和秦羽聊着天。
“其实,我一个月前就答应他了。你当时不是刚和金超大吵了一架吗?我就没和你提”
“好事啊。他家境不错,在北京有车有房”。
“只是,他上周说,希望我以后和他移民去英国”秦羽的声音显得很犹豫。
“移民去英国?你不想去吗?”
“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如果我去了英国,那我妈妈和姥姥就没人照顾了。而且,我见过他妈妈一次,那个女人真他妈的现实,一直在暗示我婚姻要门当户对。”
“周明朗的意思呢?”
“他虽然嘴上说不会听他妈的,他爱我,不会去管我的家庭背景。可是,你也明白,毕竟婚姻也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如果他妈对我有意见,那以后肯定会有问题的。”
“哎,现在现实的人,还是那么多。那你有决定吗?”
“我想了好几天了,还是分手吧,总比结婚后再离的好。到时候我成了离了婚的女人,再想找一个好男人,就几乎没希望了。”
“你想清楚了吗?真的要分手吗?他那么爱你。”
“在我和他妈之间,你觉得他会选谁?所以,何必那么折磨他呢。”
“哎,我还是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知道秦羽联系我,告诉我这件事,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她只是需要一个诉说的契机,好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的冲动。
“你好好在欧洲玩吧”。
和秦羽聊完,心情变得很复杂,甚至有点烦躁,替她感到不公。她是那么优秀的一个女生,为什么老天就不能对她仁慈一点,让她幸福地生活呢?我转过身,迈着脚步,跟随着行人向佩斯一侧慢慢挪去。在快走到桥头的时候,我的脚步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瞬间遭受到一股麻木之感,从头到脚,电得我一脸恍惚。
“不,不可能的,只是我的幻觉而已”,我坚定地告诉自己。但是,在人群中,我的目光真的撇到了一个身影。我慢慢地抬起头,他,就站在不远处,五六米之外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