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听了她的话明显一愣,看着脸上挂泪的她,丢失的理智被找了回来。林野笨拙的用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泪,哑声道:“对不起,司优,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太害怕了,我怕你丢下我,怕你一走了之。对不起。我们不想那些噩梦了好不好,不想了…”
林野俯身拥住她,司优双臂环住他的腰。吵架后的拥抱,尽是原谅和妥协。
半晌,司优从他怀中抬起了头,顶着两颗红肿的眼睛,柔声的带着哭腔为早上的事情道歉:“对不起,林野。我不该追究——”
“你不用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司优,退伍原因是我害怕了,我胆小懦弱,我贪生怕死,我怕见不到你。”林野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让她不在啜泣。
在他怀里平复好心情的司优长舒一口气道:“林野,我想通了,已经过去的事情没有必要探究。还有我喜欢的是林野,是站在我面前的你,只要我们相遇,我都会喜欢你,无论是军训时期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所以,我的人生计划里有你,而且都是——”
我们。
周遭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那些没有说完的话淹没在一个浓情蜜意的吻里。
林野送司优到房门口时,李以晴简直呆住了,她为两人和好的速度惊呼鼓掌。也为自己那个傻弟弟悲伤叹气。
是时候找她弟弟好好聊聊了,现在是个好时候,此刻在屋里未免太多余。
李以晴看到在玄关腻歪的两位说了句:“打扰一下两位,借个过,房间留给两位。”
走出门口又回头丢下一句:“还有一个事想问问你俩,静静到底是多久呀?”
“……”
“……”
后来林野给了司优解释,从早餐店出来到她家楼下碰面,他俩静静的时间是两个小时十九分钟。所以静静就是两小时十九分。
*
司优约了苏渊好久,他都没有回信,这天周六,林野带着司优来到他家小区楼下。
“你在这等我就行了。”司优从副驾驶下来。
林野没理她的话,从后备箱拿出备好的礼品示意她上楼:“送你到门口。”
嗯,他是来宣示主权的。
其实没必要,因为苏渊没想见她。
别说礼品,她连门都没进去。只一句“没必要见了”她就被关门声狠狠地甩开了。
那天晚上,司优拿着手机跟苏渊发了很长很长的一条信息。她不知道苏渊有没有看,但她的话句句出于真心。
平安此生
跨年那天,他们约定要一起看的初雪还没到来,离别就悄然而至了。在所有学生为了寒假而高呼呐喊时,林野要和她告别了。
他想丢下那些令他烦躁的工作和她一起登上这个航班,但那一定会被她制止,她一定会认真严肃的和他说“林野,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
可是,他只想要她。
此刻的她已经飞行在离他千万米的高空中,她会降落在离他一千四百公里外的地方,他看不到,摸不着。
司优落地第一时间给他打了视频电话。
“安全落地啦!怎么这副表情?”
“后悔放你走。”
司优笑了笑说:“喂!刚刚两个多小时而已,再说,票是你给我买的,日期也是你定的,你现在是在抱怨什么?”
“想你了。”他轻声。“视频里看到怎么都没在面前来的真实。”
“怎么?你怕我跑了不成!”司优笑他。
“怕。”他淡淡的吐出一个字。
怕你一转眼就会不见了。
哄完了他,司优去了车站坐大巴,大概两个小时就到了青梅里。
不到五个小时,她从北城瞬移到了婺城。比起她以前,为节省费用精心挑选的火车硬座,说瞬移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婺城的冬天,雨水不多,不同于北城干冷,而是潮湿的阴冷,猛地一回来司优到有些不适应。
村里梅子塘边那个白墙灰瓦的小房子就是她和外婆生活多年的家。
司优从公交车上下来,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拖着行李朝着反方向的一座小荒山走去。好在近期雨水不多,山土没那么潮湿,但还是费了好大力气才爬上去。
大学期间,司优只回来过一次,那时这就是个荒山,此时,她站在山顶,荒山早已不存在,山上开满了白山茶。
那个小坟堆被白山茶陪衬着,倒不显的格外单薄了。山茶的花期很长,从初冬到晚春,在没有她的日子里,外婆也不会总是孤零零在荒山了。
其实大一回来那次,她在临城选了块风水好的墓地,准备把外婆迁到临城,可偏逢一连几天的大雨,这荒山实在上不得。
隔壁阿婆劝她:你一说迁坟,就下了大雨,估计是应婆子不想到临城,她就想在这个山头,你若回来,她一眼就看得到。
司优被劝的动摇了,放弃了迁坟的念头。以前她没钱让外婆长眠风水宝地,现在她想随了外婆的愿。
打开行李箱,里面没两件衣物,塞满了她从北城带的小吃糕点。她答应过,会带外婆去她读书的地方游玩,可惜都没实现。
司优从一条新发现的小路下山,不仅离她家近,比上山时还顺利的多。
她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早就准备好的钥匙,开门,进屋。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呛得她忍不住弯腰咳嗽。
好一会,司优忍着霉味,走到里屋供桌前,她拿起火机燃香,香有些受潮,半晌才点燃。
九根香,插入香炉。她跪在供桌前结结实实的叩了几个头。
以前司优觉得供桌挺大的,上面放着爸妈的照片,现在加上外婆,三张照片挤在一起,显得供桌格外的小。
司优起身,环顾四周,目前这个环境没法住人。又到厨房试了试水龙头,幸好,有水。
她准备去超市买点日用品后在回来打扫,还没出门,就听见门外院子里有人说话。
“优阿,阿归来啦!谷罚切过命。”隔壁的阿婆和她打招呼。
“阿莆,刚归来,切过了。”司优同样用方言回她。
阿婆看到司优回来,非要拉她去家里坐坐,司优慌张摆手拒绝。三两方言的对话,真的让人亲切无比。
司优跟阿婆说要去超市买日用品,阿婆才放过她。午饭是真没吃,但她更不想无脑的挤进别人家。
离这里最近的饭馆要走二十分钟,司优放弃了,买了桶泡面拎着生活用品回了家,司优老远就看到了门槛上放着的一个保温饭盒。
她走进,打开饭盒,番茄鸡蛋面还冒着热气。不用想,隔壁阿婆送来的。每次司优回来,阿婆都会给她送温暖,喊着,我和应婆子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了,你喊我一声阿莆,我就有责任照顾你。
吃完饭才有力气干活,她丢下泡面,拿出自己刚买的筷子洗了洗,坐在门槛上吃着番茄鸡蛋面。
下午,司优打扫卫生时,在外婆房间里发现了一张被折了又折的老照片。
她拿出照片,抻开,平铺在桌上。折损太严重,使的有些认不出上面的人,背景更是模糊不清。仔细瞅着,照片上是她爸爸妈妈年轻时的模样。那另外三个人是谁,司优真的看不清,也认不出。
她借着还保温饭盒的缘由去了隔壁阿婆家,可阿婆守口如瓶,说你都不认得,我哪里认得?
司优没有在问下去,她不想说自然问不出来,虽然她闪躲的眼神分明是知道些什么。
回到家司优拿起还在充电的手机,有信息未读。
林野:有没有吃饭?
司优拔掉充电线,回着信息。
司优:吃过了,隔壁阿婆送来的番茄鸡蛋面。
信息刚发送过去,视频通话打了过来。司优切换成语音通话后,接通了。
“怎么不让我看你?”
司优看着手机屏幕,又切换成了视频通话,而后说:“我太狼狈了。”
视频里的他穿着西装,看背景应该还在公司。视频这边的司优头发上还粘着蜘蛛网,脸上也蹭上了灰。
林野盯着屏幕仔细的打量了起来,隔着屏幕抚了抚她脸上的灰,语气埋怨又带着一脸傲娇:“看吧看吧,还不让我陪着,是不是累了。”
司优察觉到他的动作,才慢半拍的用手背胡乱的揉着脸问:“哪里,哪里脏…怎么样,干净了吗?”
林野点头,“嗯,干净了。”
司优嘿嘿的傻笑,隔着屏幕跟他分享着隔壁阿婆的热情,讨论着明日去舟山的计划。他耐心的问她,几点去?晕不晕船?
第二天八点司优到达舟山码头,登上前往普陀山的轮渡。海风刺骨,轮渡甲板栏杆旁除了工作人员,只有游客两三。
随着低沉的汽笛声响后,船只缓缓驶离码头,浪花在船周四溅。司优捧着一把白菊,站在轮渡栏杆旁,任由海风肆意的拂着她的脸颊。
她扯着花瓣抛入海里,起伏的海水借着一股风将花瓣卷入。海风拂面,也拂去了她心中的躁动,她的爸爸妈妈,现在一定依偎在一起,听风浪声声,看白云悠悠。
司优回到船舱,坐在座位上。往常的她,待轮渡靠岸后就会去返程码头不逗留。可今日她下轮渡后直奔南海观音圣像处。因为她听到前座的游客说,发愿利于他人,南海观音有求必应。
她,有所求。司优从入口到佛像脚下,一路上香火缭绕,她见到有人匍匐在冰冷的地板上,五体投体,一步一叩首,空气中充斥着的是信仰的味道。
走到佛像脚下,观音圣象屹立高处,俯瞰芸芸众生。司优上香跪拜,虔诚许愿。不求富贵,不问前程,唯愿他平安此生。
阳光透过云层照在此处,光,温暖万物生灵,而佛,普度众生。
司优回到码头等轮渡时,拿出手机,四个未接电话,都来自林野。
她回拨过去,那边立刻传来了林野的声音,“不是说不进香吗?”
“你怎么知道我进香了?”
“四点钟方向。”
司优转头,他就站立在那,络绎不绝的游客从他身旁经过。码头上人声嘈杂,可手机里他略粗的呼吸声丝毫没被淹没,估计是跑着来的。
林野调整呼吸后朝她一步步走来,跟她解释:“我把所有的工作都做完才飞来的。”
司优嘴角带笑,待林野走到她面前后问他:“你怎么到寺庙里去了?”
“我到码头没找到你,你电话也不接,我只能跑遍每个寺庙。”林野说着拍了下脑袋,“脑抽了,应该在码头等你的。”
“对不起,我手机静音了。”
司优想起昨天通话时,林野问她要不要进香,她反问林野,信吗?林野说,我不信佛。
可现在他膝盖上的点点灰尘戳破了他的话,他所求的是什么呢?
她是如何把那个她曾奉在神坛的人拽入地面的,司优不知,或许不是她拽的,而是他心甘情愿朝她走来的。
司优永远也不会知道,林野也同她一样抱着白菊登船,在此处充满敬意的沉心祈愿。
所求不多,与你此生。
*
两人回到舟山码头吃了午饭,就坐上大巴回青梅里。
车上,司优靠在他肩上,林野接了一通电话,离得近,她也听得真切。有个重要客户,同意晚上见他,他必须现在回去。
今日天气多云,太阳一会躲进云层,一会直视人间,一如林野此刻的脸。公交站牌,一左一右,向左是她的家,向右是他的路。
司优双手插兜,低着头,用脚尖反复的摩擦那个石子,一会向左,一会向右。
林野侧头看她,发现她没有开口的打算,先妥了协:“快回去吧!好好照顾自己,然后早点回北城,我等你。”
他等的那班车驶入,司优突然把那个石子踢开,踢的很远,像是把所有东西都抛之脑后一般说:“我送你。”
林野哪敢让她送,他怕自己绑着她一起回了北城。刚想拒绝,对上她可怜巴巴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不管了,牵起她的手,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后排靠窗,司优说手机没电了,论文还要写。林野把自己的手机给她后,没打扰她,看向窗外。
到了客运站,两人下车。林野让司优先回,她非要等林野先走。没办法,林野站在路边打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