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司优警官。”徐婉开口,“我能问司优警官一个问题吗?”
“徐女士请问。”
“司优警官以前是不是去过林司后?”
司优没有一秒的迟疑立刻回答她:“没有!”
可还是没能逃过商人的眼睛和她敏锐的直觉。“那可能是我认错了。不好意思。”徐婉道歉。
司优摇头,“没事。两位不必送了。”
待司优走后林盛斌才说:“人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名不会立马回答,而是应该在脑中搜索这个地方,除非她的下意识让她否认这个地名。所以,是她了。”
“那…我带卢婶去吧。”
“嗯,一切由她,我们不强求。”
……
晚上六点,所有结果明了。
周然到临城工作,住在路防川亲戚家开的民宿中,由周然聚集人员并提供工具和毒品。路防川偶然发现并及时制止和举报。
路防川尿检结果呈阴性,其余以周然为首八人尿检结果均呈阳性,并对一起吸毒的违法事实供认不讳。
周然因提供毒品及引诱未成年吸毒,判有期徒刑一年。其余六人拘留二十天,未成年拘留十五天。
司优看着报告结果问何释:“何队,这个路防川没任何问题,现在放吗?”
何释看了看时间,答:“再关他两个小时,脾气太臭了。”
“可是……他家属在外面等。”
“咳…去放了吧!”
“得嘞!”司优正准备去通知放人,就看见小雨一脸愁容的在工位上待着。
“小雨,去!让放人!”司优把报告甩给小雨。
“啊啊啊啊!我就知道!我的偶像路防川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怎么可能吸毒呢!不愧是我!没爱错人!”小雨接过报告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司优回到自己工位上想着中午徐婉问她的话,百思不得其解。
她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说着:“高医生,我看群里发的今天你值班,给我留个门啊!我等会过去。”
“行!你姑姑今天状态还行,没那么狂躁了。”
司优挂了电话揉着脑袋。她姑姑现在在临城中心医院精神病心理科,患病一年多了。
她今天不值班,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下班了,可刚出警局就被人拦住了。
徐婉:“这里不方便,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可以吗?司优。”
她还带了一个人,司优有些眼熟。
何释从警局出来就看到这幕,他没走上前,而是驾车去了医院。了,他听到了司优打电话。
他没事的时候也会去医院看看司优的姑姑,他从他父亲那里听说过司优父亲的事。
某餐厅里。
“柚柚,你还记得我吗?”
司优已经想起来了,她以前住在林司后的邻居。
“卢婶。”
“哎!”她点头。“那你还记得林野吗?”
“林野?”司优不太清楚。
“就是小野,小时候你们还一起在林司后那颗树上爬。”卢婶提醒她。
司优有些印象了,在她父母都去世后她和奶奶便跟着姑姑生活,住在林司后小区。
寄人篱下的生活到底没有那么容易,司优经常一个人坐在楼梯口发呆。
有一天楼梯口又来了一个男孩,比她大个三四岁的样子,他总是一边背着英文一边玩着魔方。
有一次,司优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他:“你是天才吗?可以一心二用。”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理都不理司优。
司优记不清他们两个是因为什么成为的好朋友了。
或许就是这样一天天的陪伴吧,从一句话到十句话,从绷着脸到露出牙。
……
“你叫我柚柚吧,我爸妈都是这样叫我。”
“那你叫我小野,我妈这样喊我。”
……
“小野哥哥,你长大想做什么呀?”
“我…不知道。你呢柚柚?”
“我想像我爸爸一样。我妈妈说,我爸爸是个英雄,他属于人民,可是我不明白,什么是属于人民?”
“嗯…属于人民…大概就是人民子弟兵吧。”
“那等我长大了也要做人民子弟兵!”
“好!那我陪你一起!”
“好呀!那我们一定要一起。”
“嗯,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章!”
……
“明天是我六岁生日,你明天来吗?”
“当然!我会去的,柚柚。”
……
可她生日那天,没等来林野,等来的是一场灭顶之灾。
自她家出事后,她就被外婆接去了婺城,从此再也没有林野的消息。渐渐的她也忘了那个曾短暂的陪过她的少年。
……
“重新介绍一下,我是林野的…妈,徐婉。”
“伯母好!不知道你找我是?”
“你放心司优,关于你的事情只有我和林野的爸爸知道,卢婶现在还在我们家工作,她也不会说的。”
“谢谢伯母的理解。”
两人寒暄片刻,徐婉才进入主题。
“司优,下面我说的这些话,没有任何强求或逼迫你的意思,你只需要听我说完他的故事,也算了却我的一桩心事。”
司优点头,她还是有点懵懵的。
“其实,我是林野的…后妈,她母亲在他九岁时去世了,癌症。他父亲一时无法接受,决定远离那座城市,强行带他来了临城。他父亲白手起家,根本没时间管他,就找了个保姆照顾他,就是卢婶。卢婶家住在林司后,他就是在那遇到了你。你生日那天,他是要去赴约的,可被他爸绑了回来,原因是要他见我。见后妈,他当然不愿意,当着我父母的面把酒桌砸了。他父亲气的把他关在房间里,一个星期都没让他出去。”
“等他从那个房间里出来时,发疯了一样的往林司后跑。但当时所有内部消息都封锁,只知道你姑姑家出事了,人都是被抬出来的。连你也没了消息。从那以后他经常一个人到林司后那个楼梯口坐着,一坐就是一天。”
“直到他高三时拿着高考志愿回家。林野没有按照他父亲为他铺好的路走,不顾家人反对报考了北城最好的军校,他本就不喜欢那个家,上了大学就没在回来过。连他进了特种部队也是我们从旁人那打听来的。”
“听他战友说,他在部队里格外拼命,别人不愿意的他愿意,别人不敢的他敢,他想拿功勋,他像站在最亮的地方,以便你能看到他,认出他。”
“可偏偏世界这么大,他已经站的很高了,你们也没有重逢。或许你都不记得他这个人的存在了,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自以为,他的一厢情愿。”
“其实,我和他爸没打算找你,可偏偏临城又这么小,我们在“谷雨楼”遇到了你。或许冥冥中有天注定,老天也不想他带着一身遗憾。”
“这里面是他每次出任务时所写的遗书,满满一盒,每一封,都是给你的。”
“这个盒子你看或者不看都行……这个是我的号码,如果你愿意看一看的话,可以跟我联系。抱歉,打扰你了。”
……
司优到医院后已经将近十点,她姑姑已经吃了药在睡下了。
司优来医院的这一路上,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放着往事。她才不过二十三岁,怎么就经历了这么多事呢?
出生没多久父亲牺牲,三岁时母亲病逝,家里的钱为母亲治病也所剩无几,房子也抵押了出去。奶奶带着自己住在姑姑家,林司后小区。
本以为生活会这样一直继续下去,可她六岁生日那天让她本就不幸的生活直坠深渊。
那天,姑姑出去买菜,她去小公园等林野。奶奶带着姑姑的儿子在家。姑父毒瘾犯了,在洗手间偷偷吸毒,被奶奶发现,他失手杀了奶奶。
姑姑回来后,看到倒在血泊的奶奶,质问姑父,可那时的他大脑紊乱,异常暴怒,面对姑姑的质问他无法回答。
听到旁边婴儿的哭啼,更是烦躁不堪,直接抱起婴儿,捂住了他的嘴巴。他把自己的儿子生生捂死了。
没等到林野的司优,回来后就看到自己的姑姑发了疯一般,拿着刀胡乱的砍着。地上是奶奶的尸体,姑父的尸体,和她五个月大弟弟的尸体。
看到她回来,姑姑才丢下手中的菜刀,用那双沾满了血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而后拉着她去洗手间把她脸上洗干净,安慰她:“柚柚不要怕!你去小公园好不好。等外婆来接你。”
……
后来司优才知道,是她姑姑自己报的警,因为她家庭特殊,这个案子并没有对外公布,司优也随着外婆去了婺城生活。
再后来,司优在政府特批下,重启了那个警号,穿上了和他爸爸一样的衣服。
直到一个大毒枭落网,司优才知道,她姑父的吸毒是被人故意引诱的。
原因是姑父在街上遇到了出任务时的爸爸,喊了爸爸的名字并跟他打招呼,尽管爸爸没有接茬并咒骂他,可姑父还是被毒贩盯上了,而爸爸也尸骨全无。
这些年,姑姑拒绝探视,她出狱那天,站在阳光下,突然毫无征兆的去撞车。她就这样精神失常了。
她嘴里一直叨叨着:他是坏人,他是坏人。
姑姑谁都不记得了,也谁都不认得,她一会大哭一会大笑。有时候就站在窗户边发呆,有时候盯着司优看的出神,偶尔想起来时会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
这些事一幕幕一帧帧司优都忘不了,也不敢忘。可现在,突然告诉她,她还是忘了一个人。
司优蹲靠在医院冰冷的墙上,茫然无助。今日涌入的信息直插她的心脏,令她不能呼吸。
她在什么都不懂得年纪,轻易说出的想法,被那个少年清楚的记着,并且做到了,他为之努力奋斗并为此付出了生命。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不堪一击,她强烈的觉得自己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没有计划中那么勇敢。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是那个孤单脆弱敏感自卑的我,还是那个乐观积极热烈张扬的我。
……
“徐伯母,我想我需要那些信。”
司优拿到了那个盒子,盒子里有属于她的一百四十三封信。和一个代表他的金属身份牌。
一个宽约两厘米,长约四厘米的金属牌。金属牌的正面刻着。
林野,男,A型,19910420。
背面是军旗和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字样。
司优用指腹抚摸着金属牌,看着面前墓碑上穿着军装的他。
是二十六岁的他。
林野。19912017。
以后每年都会多一个人来看他。
生命的戛然而止无法预测,但爱与记忆会永存。
愿世界和平。
愿天下无毒。
———林司后,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