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回信——林格啾
时间:2022-04-25 10:09:17

  迟雪满脸错愕,而他神色疏冷,转瞬便又垂目,垂眉——如此可见右眼眼皮那颗浅褐色的痣似乎还在,没点掉——迟雪还想说些什么。又或是追问一句半句的,没话找话也好,他却已转过身去。

  “不好意思。”

  只有轻飘飘的一句顺着风飘到她耳边。

  下一秒,男人不犹豫地合上了门。

  “……”

  如来时一般果决。

 

 

4章 “你站在这别动。”

  更好笑的是。

  迟雪忽然想起,这类相似的场景,甚至都已不是第一次发生在他们之间。

  *

  高三寒假,也就是高中的最后一个在校生假期,迟雪背着迟大宇在外头打工赚钱。

  虽说按理在那年纪,家庭经济其实远不是她该管的事。

  毕竟在坚信“知识改变命运”的中国万千家长心里,再苦不能苦教育,再穷不能穷孩子——所以哪怕家里因为母亲的癌症治疗负债累累,各家亲戚都借了个遍。迟大宇在迟雪面前,永远都是一副“没事,爸爸全都能搞定”的乐观态度。

  只是迟雪压根不信而已。

  她早熟而懂事,在母亲病重的那一年,已经被迫看透人情冷暖。

  那些卑躬屈膝一家一家求着借钱的经历:电话里哀求的声音,父亲把她拉开、在门后向舅父鞠躬再鞠躬的背影,总反反复复出现在她脑海里。

  挥之不去。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总梦见母亲,死前已近乎瘦成一把枯骨的母亲,拉着她的手不愿松开,盛不住的泪一直往下淌,说阿雪啊,妈妈不该求着老天爷要多活的,妈妈不该活这么久的。妈妈走了,你们背着那些债怎么活啊?妈妈对不起你。

  而她只是摇头。

  笑着说妈妈没事,我会赚钱,我会赚很多很多的钱。

  我以后还会当医生。

  未来世界上没有治不好的病。

  我听说、我听说还有一种药……

  “有一种药,呃,就是,人吃了,所有的病和痛都会飞走,他会变得健康,白白胖胖,每天都很开心,我,我真的,我听说过……也许未来会有……妈妈?”

  梦里的妈妈一直在认真在听,认真的,只是没能等到她胡编乱诌的结尾。

  但她一直坚信,妈妈是微笑着看着她,渐渐困了,才闭上眼,安心离开的。

  许多人的长大开始于恋情,开始于高考,开始于工作。

  而她的长大,迟雪想,或许只是开始于病床前的最后一面,母亲不受控制滑落的手。

  那年她才十八。

  之后是十九。

  剩余不多的青葱时代,已被迫要面对现实世界的风霜雨雪、家里抽屉里厚厚一摞的欠条、医院的催款单……所以,在几乎大半高中生都在为高考焦头烂额,充分利用好最后假期的当口,她依旧选择了向迟大宇借口每天去图书馆自习,然后白天在超市兼职收银,下午晚上在咖啡店做服务生的生活。

  如果生意好的话。

  她那时算了一下:一个月下来,除去过年那几天,也是能赚到五千多接近六千块的。

  只是从此读书的事便只能塞在夹缝里。在打工通勤的路上,在咖啡馆无人的角落,她总捧着那两本快被翻烂的错题集。

  咖啡店的领班瞧见有人来,过去踢踢她的腿,让她招呼,她才忙站起身来,摸过菜单走上前去。

  走近。

  却才发现原来是熟人。

  迟雪把菜单递出去,对方亦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在咖啡店工作时,为了合群,所以除了尽量不戴眼镜和换工作服外,还总把头发全盘上去,刘海也别到一侧,打眼一看,气质总是成熟不少的。

  她顿时紧张起来,眼神不知要往哪放。

  解凛的目光却又只是懒懒在她脸上定了一下——她想或许两秒不到,又别开去。他从不认真观察别人,反而看菜单看得仔细。

  “两杯热美式,谢谢。”

  最后他说。

  很显然是没认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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