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临死仍不愿闭上的眼似乎还圆瞪着。
不甘心的,永远怨恨地瞪着他。
……
从那天以后。
仿佛是一种诅咒。
他开始逐渐记不住别人的脸:眼睛、鼻子、嘴巴,每一个五官都清晰,却无法准确地拼合在一起。
如果不依靠服饰、发型、味道和独特的习惯辨认,他甚至会把跟在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弄混。
最初,是把一周来一次的钟点工,认成住家的保姆顾嫂;
后来变成认不出服饰相似、同样一身缟素的母亲和姑姑。
再到后来,老太太要求他原原本本说出来事情的经过,要他证明自己是被人“唆使”。但在一群同样黑西装的少年里,他甚至也认不出哪一个才是叶南生。
只能茫然失措地站在那里,最后,被愤怒的姑姑一把推倒在地。
“你杀了你爸!你害死他还不够,你还想害死我儿子!你才多大……心为什么这么毒!这么小就知道栽赃陷害,你根本就不是我们叶家的孩子,你就不配做我们叶家的种!”
种种控诉,不计其数。
他成了人见人骂的小杂种,狼心狗肺养不熟的狗。
亦不得不随后离开北城,又被迫改名换姓,狼狈地去往南方。
父亲留下的数以亿计的财产,在老太太的安排下,除了提供不动产和基本的出行需求外,其余都转而以信托基金的方式,在成年前,每月供给他两万元的生活费用;成年后,则需要向基金会呈递申请、来继续获得部分财产的合法转让。
而他的母亲柳玥,则被要求严格按照婚前协议,不得分走属于叶家的任何财产。
昔日的富家太太,一夜之间如丧家之犬,被扫地出门。
一无所有的她,后来还被此事波及。
经举报后,由警方押入戒毒所强制戒毒。也正是因此,结识了年轻的缉毒警察解军。最终在戒毒成功后,选择改头换面,与解军结为夫妇。
至此。
如一个被两边来回踢的皮球。
解凛既不被叶家所接纳,也无法得到母亲的谅解,终于到最后,成为了所有人都不愿意接手的累赘。
在陌生的城市。
他没有家。
没有亲人。
没有朋友。
压力之下,脸盲的症状也开始越来越严重,甚至影响到他在学校的日常生活。
即便他改名换姓,彻底脱离叶家,想尽可能低调度日。
但在新的学校,还是会因为无法认出同学老师、经常被指责为目中无人。也因为从不参加班级的任何社交活动,被人说是傲慢、不服管教。
最终滋生出无法避免的校园暴力。
孤立。冷嘲热讽。排挤。
最初的忍让变成忍无可忍。
忍无可忍之后便是爆发——
他甚至都记不清,自己第一次动手是在什么时候。
或许是那个面容模糊声音却刺耳的同桌,又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他,上次在街上碰到为什么不打招呼;
或许是年级里一贯称王称霸的隔壁班老大拦住他,问他是不是有妈生没妈养,没长眼睛,连认人都不会。
“解凛,你是叫这名儿吧?人都认识你,你不认识人?”
“哑巴了,长这么高以为自己挺能是不是?上次让你买水为什么不去?”
“说话!”
“一看这嘴脸我就恶心——还瞪我?你什么意思?转校来的,以为自己背景很牛B是不是?”
“我看你就是欠打,他妈的装给谁看,以为人妹子就喜欢你这种是不是,今天就给你上一课……”
课桌翻倒在地。
尖叫声陡起。
慌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新来的打人了!!快去叫老师!快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