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兔耳几乎就要戳到纪枫的发梢,鬓发几乎就快搔惹他的脸颊,耳朵贴近他握住手机的手,慢慢地……
吱呀。
声音不算刺耳,震动却随之而来。
整座游乐园的最高空,脚下的摩天轮,突然停了。
并非毫无征兆,也并非不知此事,只是窗外风景太美,苏半糖太过心不在焉,迷糊间便将它抛在脑后。
她正斜着身子歪着头,在突如其来的震动下不由打了个趔趄。脑袋一晃,身子一摇,不轻不重,头靠在了纪枫肩上。
散乱的发丝触到实感,鼻尖熟悉的淡香味传来,距离够近,耳朵也听清了那头的话。
“啊,那也不是苏老师的错,刚才是我语气不好,麻烦您替我跟她道个歉吧。”
空气在那一瞬间停住,大脑霎时空白。
夕阳再也遮不住她脸上的红晕,更掩盖不了烧到几乎发烫的炙热,呼吸凝滞,心跳加速。苏半糖就像被魔法定住,紧紧靠在纪枫肩上,忘记怎样移动,也贪恋着坚实的触感。
窗外是暮色降临的天。远处红嘴鸥的身影、对面过山车的尖叫、下方游园会的喧嚣、外加整座北美洲城市的烟火都在这瞬间化为虚影,缠缠绵绵融入她以后多年难忘的浪漫记忆。
她心动了。
风吹进粉色窗楹,电话那头传来疑惑催促声音:“喂,纪先生?苏老师?”
她听不清,也不想搭理。
唯有肩膀的触感真实无比。然后是胳膊,她感觉他正轻轻搭上她仓皇的手,让她安定,蛮横不许她移开,将这个姿势继续保持。
不错过夕阳,也不错过一丝天边的云,他们就在这格子间大小的世界里,稍稍将爱意酝酿。
直到摩天轮再次启动,从最高点缓缓降落,太阳也在夜幕中逐渐西沉。苏半糖才在余味中惊觉抬头,离开他结实的肩。
可握紧的手却并未松开。
他没有放,她也未曾想过挣脱。就这样浅浅保持着,在摩天轮下降的十分钟时间里,紧紧相贴。
听筒中忙音传来,那头的女人早已等得不耐烦将电话挂断,嘟嘟声不断回荡,在安静无言的格子间内,刺耳,又那么和谐。
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摩天轮平稳落地,前来接应的工作人员开了门,城市灯火亮起,一波人鱼贯而出,另一波则满怀期待重新涌入格子屋,飞快将它们填满,等待着今晚最后一轮旋转。
情侣、学生、孩童、一家三口……夜晚依旧热闹非凡。他们重新走入这盛大的世界,满眼都是人间烟火。
“回家吗?”
“或者,再喝杯咖啡?”纪枫提议。
他假装在路灯光影的昏暗处将自己掩藏的若无其事,将一切点到为止,不敢破坏他们的距离,也不愿毁灭这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还算不上牢固的关系。
苏半糖亦回过神来,顺着他的话故作镇定:“可以啊,出去喝吧,里面的贵……我请客。”
两人很快要走,偏偏还没迈开几步,身后又有人将他们叫住。
“Excuse me,madame!”
苏半糖回眸,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身穿游乐园工作人员的红色制服,手里紧紧抓着几张照片。
他用英文兴奋地向他们宣布。
“摩天轮内的电子抓拍摄像头为你们拍摄了精美照片,或许两位有兴趣挑选几张带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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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呜哇,今天有在努力发糖呀!贴贴都贴了告白还会远吗,纪枫宝贝给妈妈冲!让苏半糖姐姐尽快变成全糖吧。
文章有些部分应该是英文,但那样很影响阅读感,所以我直接没有翻译wwww
第二十一章
春末的雨,总来得急。
脚步还未踏出游乐园,天空便已乌云密布,紧接着,就像绷紧弦突然断了,哗啦一声,倾盆而下。
苏半糖脚步轻快,在落荒而逃的人群中,飞快钻进纪枫的汽车副驾驶,带着劫后余生的小确幸,轻声感慨:“得亏没沦落到坐最后一圈摩天轮。”
不然,体验感差不说,难保不被淋成落汤鸡。
在空中迎接着倾盆暴雨,头顶还有电闪雷鸣,那场景想来确实有点恐怖。
“背垫后有一次性毛巾,湿了的话拿着用。”纪枫边说边直接递过一包到她手中。
苏半糖散落披肩的发,背挺得老直,尽量不让身上的雨水弄脏干净车里。
蓝牙音箱播放着轻柔音乐,是孙燕姿的《Radio》,苏半糖很喜欢这首歌,以前在广播台时也推荐过许多次,她忍不住跟着小声哼唱:沿着记忆游走一遍忘却思念的黑天亮之前别来安慰……
苏半糖算个有点小偶像包袱的女孩,以往她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随便哼歌,觉得会有点小尴尬。
但和纪枫独处时,她总习惯放松,那些比较私密的、害羞的小习惯,都被暴露无余。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能找借口安慰自己:纪枫可是看过她在雪地里哭成猪头的男人,形象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车慢慢开,雨一直下。
对于摩天轮照片的事情,他们心照不宣,婉拒了那位热情的工作人员,谁也没提出要看,更没打算将它们买回来。
仿佛那透过粉色格子屋天花板拍下的画面犯了大忌,暗藏着讳莫如深的秘密,厚得像被白色石膏封死的窗,又薄得像层纸,谁都不该主动将它戳破。
到家了,骤雨未歇。
车开进花园,庭院的灯亮着,纪夫人撑伞站在门前,见他俩终于回来了,快步迎了上去,笑着絮叨:“乖乖们,跑哪儿野去了,湿成这样。”
“特别是半糖,女孩子可不兴淋雨,都怪纪枫不懂事,应该打电话叫阿姨来送伞的。”
“我没事啦,谢谢阿姨。”
苏半糖无奈摸摸头发,其实身上还好,她和纪枫溜得快,没淋太狠,这个天不至于冻感冒。
见纪夫人手里只有一把伞,苏半糖主动谦让道:“阿姨,你先送纪枫回屋吧,我在车里等会。”
谁知纪枫却迟迟不肯下车:“不用了,姐姐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出门一趟。”
纪夫人嗔怪,责备他身上没干还往外跑:“你小子大晚上能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纪楠落了东西,让我去接她。”
他答得坦然,与苏半糖挥手告别后,轻轻摇上车窗,汽车前照灯光下,雨滴点点滴落,模糊到看不清他的脸。
“嘁,破事真多,早点回来啊。”
纪夫人对着空气奚落完,转而挽住苏半糖的胳膊,将她往伞底拉拢了些,伞面也朝她倾斜,两人一同回屋。
见苏半糖毛衣袖口湿漉漉的,纪夫人忍不住心疼,刚到玄关就火急火燎拿来热毛巾和吹风机,四月末的天还大张旗鼓开了暖空调,恨不得一秒给她烤干。
苏半糖哪好意思让长辈服务自己,赶忙低头夺过浴巾。纪夫人个子不算高,而苏半糖在女生中身高不矮,脚上还穿着白色高跟鞋,想从她身后抢东西只有低下头。
身子一弯,耳侧的头发垂在她眼前。
纪夫人正好瞥见那枚金色的枫叶发卡。
她愣了愣,紧接着唇边漾起微笑,朝苏半糖肩上拍了两下,饶有兴趣问她:“这是纪枫送给你的吗?”
苏半糖有点纳闷,但如实回答:“是,好早之前的事情了。”
见纪夫人笑而不语,她傻乎乎的补充:“我有尝试还给他来着,但纪枫说不用,要不阿姨您……”
“不不不,可千万别还给我。”纪夫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赶忙推拒:“不是啥贵重东西,他给你了你就收着吧。”
头发很快吹干,苏半糖想起今天孩子走丢的事情还没和主管汇报,于是和她简单交谈几句后,便道别回房间去了。
至于那晚纪枫什么时候到的家,苏半糖一概不知。
总之第二天早上在餐厅重逢时,他依旧笑得毫无破绽,伸出手掌向她讨要饼干吃,神色从容,仿佛昨晚的暧昧从未发生。
怎么会没发生呢?就像雨水落下了,春天的种子便会发芽,树木野蛮生长,在众人毫不在意的角落里,蓄势待发。
等等,再等等吧。
唯一令苏半糖感到欣慰的是,第二天中午,丹尼的妈妈竟提着一大堆东西亲自来纪家拜访了纪枫家,就昨天的事情不住向她道歉。
“确实是我们家小孩自己乱跑的,错不在老师,对不起啊。”
“当时心急,不小心说了难听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苏半糖抱着她送的一大堆家乡特产米糕,有点不知所措,只好不住摇头,告诉她没关系,她没有很在意。
毕竟是做母亲的,有几个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呢?
最后还是纪枫再次出来解围,如约给了她五大袋传说中的牛油火锅底料,两边才算扯平,没叫苏半糖白收礼。
大口吃着米糕,松软酥脆,异国他乡能有这样的家庭接纳她,苏半糖觉得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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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春末。
杨花落尽,夜幕降临,易迟迟贴在颜墨卧室的玻璃推拉门前,再三确认里面醉酒的人早已睡下,才快速踩着拖鞋下了楼。
另一边,闵浩言在客厅一楼的门口等他。帝都的春天总是干燥异常,恼人的飞絮弥漫空气中,害这位倒霉的少年皮肤病又犯了,本就红肿痘痘脸上又多了几个流着脓的肿块。说难听点,还真是不忍直视。
易迟迟假装并不在意,没有盯着他的脸看,心里却一阵厌恶。
果然,他们这波一起长大的富家子弟,也就墨哥哥一个好男人。
丑的丑,渣的渣,真有出息的也没空和他们混一起过日子,唯有颜墨,佛系且温柔,长相更是没得挑的。易迟迟只看得上他。
闵浩言张嘴朝她笑,露出令人恶心的黄色门牙:“墨哥真要去找前女友啊?”
不说还好,他一说易迟迟就来气:“什么前女友不前女友的,他只是要去加拿大,顺带……顺带看看她。”
“那种人有什么好看的。”闵浩言嗤之以鼻。
心里默默给这句话点了个赞,但易迟迟却毫无办法。
从去年冬天苏半糖负气出走,到现在四月快结束,算来时间也有小半年了。颜墨并没有如易迟迟期待的那般,像忘记其他女人一样轻易忘记苏半糖。
要知道,在以往的日子里,除了一直得不到的纪楠,颜墨身边的任何女人都没法让他魂不守舍。别说怀念了,连在他身边待三个月都难。用不着易迟迟费小心思,颜墨自己都会觉得腻味。
这个破苏半糖,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易迟迟没法理解。
有好几次易迟迟都认为颜墨肯定早就放下了,那几回工作的失误和心不在焉多半是因为别的缘故。直到昨天,在几家大型企业的联合会议上,颜墨鬼使神差地接下一个风险很大、收益一般且特别辛苦的北美洲订单,易迟迟才敏锐察觉出不太对劲。
颜墨可是能搞艺术就不搞商科,爸妈不给安排业务他就很少主动接单的佛系小少爷。怎么可能主动接这么富有挑战性的任务,事情必有蹊跷。
一开始她还以为他是想去找纪楠,后来一经打听,人家纪楠月中就飞去欧洲考察新业务了,几个月都不会回加拿大,颜墨不可能是奔着她去的。
易迟迟急疯了,背地里熬了两个通宵,把颜墨关系网中的女人翻了个遍,也没看出哪个死妖精在北美洲放电。直到高中某个学弟发来今年W大学新生入学名单时,她才“碰巧”在艺术系的新招研究生里瞅到了苏半糖的名字。
好你个苏半糖!
以为她在老家安安分分当社畜,没想到竟摇身一变砸钱出国了!
在国外也不安分,变着法子勾引墨哥哥。
易迟迟不可能轻易让她得逞。
手捧着娃娃脸,往前厅的榻榻米上一坐,易迟迟歪头问闵浩言:“没记错的话,订单时间是在暑假对吧。”
“算是吧,六月初……”
“那我也要去!”
“什么?”闵浩言惊掉下巴,要知道易迟迟这丫头她晕飞机,帝都到北美洲快十二个小时路程,她不给吐死才怪。
可易迟迟她偏要去,倔强得像头牛:“六月初是吧,我考完期末立刻就去,就说去跟单学习,谁也别想拦着我!”
“……”
闵浩言掐灭烟头,低头看着光滑地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易迟迟喜欢颜墨,却没想过她居然已经疯到了这种程度。
明明她和颜墨,才是最不可能在一起的那一对。
哪怕没有纪楠,没有苏半糖,他们都不可能在一起,颜家的父母不可能接受她。
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希望易迟迟别做出过激举动,影响到他们小团队的关系便好。
随她去吧。
第二十二章
到了五月末快入夏的时候,加拿大的天气便渐渐温柔起来。
没有帝都那般灼热烤人,也不像冬天寒冷刺骨,二十几度的温度偶尔放晴,苏半糖会换上她最喜欢的长袖连衣裙,靠在花园秋千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纪夫人在花园放上了百合和月见草,把苏半糖“赶”到花丛中,用单反对她连拍了好几张,赞不绝口:“这中国风的刺绣裙真好看,衬你的肤色,比花还美,阿姨也想买件这种风格的穿穿。”
一旁的纪枫翻着书,浅浅抬头道:“主要是半糖姐有气质。”
纪夫人听完就怒了,一把夺过纪枫手里的《A Tale of Two Cities》,朝他凶道:“你想说我没气质?”
“比半糖姐差点。”
“诶你这孩子……今天这书别想要了!”纪夫人假装生气,将书藏在背后,故意不给他,嘴角上扬。
“有气质的人可不会像你这样耍赖啊。”纪枫伸手对纪夫人讨要,眼神却止不住偷偷朝苏半糖那边瞄。
“呸,我不信。”纪夫人翘起二郎腿:“半糖,快,帮阿姨打他,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女人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