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糖拿铁——易知橘
时间:2022-04-25 10:14:54

  以往的苏半糖最爱下雪天。她从南方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下雪阵仗,大一初次看见雪时高兴地疯跑了一整天,回去手都生冻疮了,她却依旧傻乐着。
  当初的快乐,现在只觉得烦躁。
  高跟鞋踩在湿滑的人行道上,几次差点跌倒。腿冻得直打哆嗦,大概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她很难过。
  和赞助公司极力争取了一番,策划案依旧被毙了,对方态度很糟,丝毫不愿意告诉她问题所在,也不打算提供修改机会。虽说没签合同,是否选择出资是对方的自由,但计划突变带来的一系列后果,只能全部由苏半糖她们承担。
  口袋里的手机嘟嘟叫了两声,打开是程曼安发来的安慰短信:[别想太多,早点回去休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的。]她强撑着在寒风中回了一句“嗯,我没事,多谢安安姐”。短短几个字,她却几乎输入了半分钟,手指已然冻到发紫,僵硬失控。
  末了,程曼安还又补充提醒了一句:[滑雪场也别去了,你感冒着呢。]是的,她原本答应了今天要陪颜墨去滑雪场的。
  他难得主动邀请她同行,两人昨晚就计划好了。要不是今天临时有事,她现在大概已经在京郊的度假山庄里,与颜墨共度二人世界了。
  她违约时颜墨未置一言,或许是对她难得的放鸽子行为感到惊讶,又或许是有些失望。总归是她的错,她只能心怀愧疚地送颜墨独自先行离开,然后撒娇似的哄他:“你先去忙工作的事情,我这边解决了,今晚一定赶过来,好不好呀。”
  颜墨没有拒绝,大概是默许了。
  回想起今天早上的场景,苏半糖犹豫了两秒,在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
  “到京郊西山滑雪场。”
  程曼安说得没错,她还是重感冒状态,确实应该回家好好休息。可她是答应过颜墨的,她还有那么多话要跟颜墨说,有很多事情想和他商量。她还是该去一趟。
  现在是下午五点十九分,从市中心到西郊起码要两个小时,苏半糖可以在车上先睡一觉,等恢复元气了,明天再跟颜墨一起享受假期生活。
  闭眼前,她没忘记给颜墨发去一条消息:[我来啦,你等着我哦。]*
  苏半糖是被司机师傅的呼唤声叫醒的。
  “喂,快下车。”他催促着,声音有些粗鲁。
  她睁眼望向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四周景物陌生。推开车门,雪积了几十厘米,已经完全没过苏半糖的脚踝,踩在脚下软塌塌的,发出松脆声。
  路这么难走,难怪司机师傅要发脾气了。
  “这里是滑雪场了吗?”
  “想什么呢。滑雪场在山上,得坐专车,我可进不去,自己打电话叫人来接吧。”
  司机师傅越发不耐烦,指着窗外想让她这麻烦的小姑娘快点滚蛋。谁大晚上来滑雪场啊,游客中心都关门了,真是活生生给自己找罪受。
  “嘁,真不该接你这单,这个点,跑那么远,我回去又接不到客,指定亏本。”
  “对不起啊。”
  苏半糖付完车费,满怀歉意地叮嘱他路上小心。这附近是刚开发的旅游景点,许多设施尚未完善,客人本就不多,这个点缆车已经停运了,想上山必须有度假村的专车来接。
  刺骨寒风吹过松枝上的积雪层层下落,她深一脚浅一脚朝山脚的服务区走去,离了车内暖气,苏半糖瞬间被风吹到清醒,身上比下午那会更冷了。
  晚上九点,游客中心早已歇业落锁。浑身颤抖着,她只能在山脚的短亭内坐下,将那根一人宽的柱子作为唯一依靠,挡着北风猛烈,用颤抖地双手拿出手机。
  谢天谢地,还有信号。
  可紧接着,苏半糖的心便凉了半截。
  和颜墨的消息界面,依然显示着“未读”状态。
  擦干屏幕上的雾气,消息界面上仍然只有她发过去的那两条,颜墨没有回复。
  不是来度假顺便看看进度的吗?他怎么那么忙?两个多小时都没看消息?她明明今早就打过招呼说晚上会过来的,于情于理,颜墨都该关心一下她到哪了吧?
  苏半糖已经无心思考是否会打扰颜墨工作了。她很冷,她需要他。手指迅速按下“呼叫”键,她站起身,焦灼期待着。
  请务必要接啊!
  “嘟……嘟——”
  大概只有几十秒吧,可她似乎已经在飞雪中站了一个世纪。空白音过后,传来的却是熟悉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候再拨……”
  一次又一次,然后失望透顶。
  十几次无人接听后,她累了,撑不住了,绝望了。天色漆黑,雪色苍白,身体的寒冷和额头的滚烫形成鲜明对比,她像一只无助的小兔,将头埋在膝盖上,瑟缩成一团,眼泪不住流出,却差点在冬夜里结成冰。
  苏半糖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她从未被这样对待过。她觉得既委屈又可笑,对颜墨,对自己。
  她对颜墨,向来一心一意,愿意无时不刻相信他,愿意冒着风雪来见他。她可以容忍他忙,他敷衍,他冷漠。可如今,她在风雪中冷到几乎休克,他却连她的电话都不肯接。
  别说是对女朋友,即便是不相干的女孩,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如此心狠。
  她一颗心满怀炙热,他却让她在寒夜里冻死。
  都滚蛋吧,都死开吧。她痛苦地抱住自己,双眼通红,泪流满面。
  而远方,大雪深处,灯光明灭,有人正朝这边走来。
  *
  “我说真的,纪枫,你太疯了,你姐知道绝对把我俩脑袋一起拧下来。”崎岖山路上,黑发少年快步追上前面的同伴:“喂,你等等我,别走这么快。”
  走在前面的少年戴着安全帽和护目镜,看不清眼睛,但从高挺的鼻梁可以看出五官优越。他个子很高却并不笨重,身体轻快地在雪地里前行,声音里隐藏笑意:“怕啥,先斩后奏,不出事就行。”
  见他自信满满,顽性不改,苑隋之只能无奈地奉陪到底。西山这冰天雪地的环境,大晚上敢出来滑雪的恐怕也就他俩了。纪枫是比他小两届的直系学弟,他们在大学里都是滑雪俱乐部的成员,纪枫还拿过青少年组的全国冠军,技术当然了得。
  苑隋之和纪枫的姐姐都是西山大型游乐中心的股东,这次一同前来考察,说好来享受滑雪,只可惜白天场子里人太多,游客和考察人员挤得满场都是,不好自由发挥,纪枫才提议晚上出来。
  有些事情,可能确实是缘吧。
  “诶,纪枫,你看那是不是有个人?”
  漫天飞雪肆意,苑隋之指向山脚的长亭,灯光昏暗,那女孩就缩成一团坐在那里,黑发泛着白霜,像日本传说中的雪姬,美得可以入画,又脆弱得让人心疼。
  身旁的男孩恍惚愣了几秒,喃喃:“是她啊。”
  “嗯?你认识?”
  没有回答。他便已经脱下大衣,飞快向她奔去。
  *
  过了多久呢?
  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几个小时,直到她被那份温暖团团围住。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她用冻僵的手拭去水雾,眼前的男孩面带微笑,而她被裹在黑色羽绒服里,保暖的里料还带着余温。
  那是足以驱散三尺冰寒的,属于少年的炙热。
  鼻尖缠绕过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是熟悉的味道,只可惜她正头痛欲裂,烧到几近昏厥,无法回忆起她曾在哪里闻过这股香,又或,见过这个人。
  紧接着,头上的积雪也被用手擦去。他替她戴上绒帽,不远不近的距离,呼吸温暖均匀。
  “你头发湿了哦。”
  有什么东西崩塌掉了,少年的出现就仿佛一颗炸/弹,将苏半糖所有的体面和坚强炸得干干净净。
  她开始嚎啕大哭。
  那些主持人特有的伶牙俐齿全部被抛之脑后,她有好多话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想告诉他“我被男朋友丢了”、“我在发烧,我很难受”、“你可不可以帮帮我”……可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哽咽住的喉咙埋在心里。她只有哭,眼泪沾湿了他的黑色外套,就像那天夜里,红酒弄脏他的西装,但他依旧笑着告诉她“没关系”。
  她说不出。但好在,少年都懂。
  “别怕,我带你走。”
  说着,他将保温杯拧开递进苏半糖手中,咖啡香肆意弥漫。她顾不上烫,更顾不得讲究“用别人的水杯”,一口气吞下好几口,温热的液体入喉,周身寒意驱散,等味觉不再麻木,她才恍然意识到,他的咖啡是甜的,不像颜墨平时叫她喝的那样苦,加了说不清口味的糖浆,带着些许清香,是她喜欢的味道。
  “苑哥,帮我拿下。”他转身,将苏半糖的行李交给身旁同伴,用外套彻底将她裹好,而后俯下身子。
  “我背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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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要学苏半糖夜里独自一人打车去偏远的地方哦,更不要独自待在荒山野岭,请注意安全。
 
 
第八章 
  苏半糖从没想过,自己会狼狈到这份田地。
  在一个陌生男孩面前无助大哭,还要被他背着上山,在雪夜里,由他带回家里留宿。
  雪还在下,她被身上oversize的外套盖得严严实实。苏半糖低头埋在他肩上,看不清,也烧到睁不开眼。
  男孩的肩膀宽厚坚实,脱下外套后只剩一件单衣,可身上依旧是温暖的,带着若有若无的淡香,步伐沉稳,动作小心,将背后的她视若珍宝,给苏半糖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上山费时费力,他们走了不知多久,才瞥见眼前灯火通明,苏半糖在朦胧中抬眼,听见少年正用温柔的声音与她对话:“你订房间了吗?”
  在他肩上,她微不可觉地轻轻摇头:“没有。”
  她是来找颜墨的,颜墨说会把一切安排好,连房间号都没提前告诉苏半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而且,现在这个状况,苏半糖也完全不想看见颜墨。
  “度假村大概率没有空房。”男孩指向街角,店铺大多是尚未营业的开发状态,仅有的几间酒店,门口也挂上了满客的小红牌。见苏半糖为难,他补充道:“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家歇脚,我姐也在,她有医师资格证。”
  短短几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却很大。有其他女性的存在的情况下,她留宿会更加安心,更何况对方还是医生,或许能帮助她顺利退烧。
  疲惫和痛苦让苏半糖无法考虑更多,他仿佛她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深吸一口气,低声拜托道:“麻烦您。”
  ……
  其实颜墨并不像苏半糖今早想的那样,对约会失败一事感到难过或失望。
  他和苏半糖成长圈子相差太大,兴趣爱好不尽相同。说白了,苏半糖对约会的那些小期待,她那些逛街拍照看电影的细碎“仪式感”,在颜墨看来几乎无法乐在其中。
  这次提出跟苏半糖一起来滑雪场,一半是为了满足母亲交代下来的任务,另一半是因为最近他的一些所作所为确实让那女孩多心了。他得哄她。
  得哄,说明他心里的确有鬼。
  有鬼的原因很简单,纪楠回国了。
  就像每个男人一样,颜墨也有自己心里的白月光。他暧/昧过的女生很多,无法得到的却很少。纪楠便是他得不到的女人。纪楠大了他三岁,颜墨追了她十年,可是到头来,纪楠还是将他拒之门外。
  “我跟你,三观不合。”早在很久之前,纪家移民加拿大的前夕,她便直截了当地拒绝过颜墨。
  颜墨爱玩,喜欢纵情享乐岁月静好,而纪楠则是实打实的事业型女强人。是他配不上她。
  她是炙热的火,是无法驯服的野马,是狂妄的风,不愿为他停留。不像苏半糖,乖巧,听话,家境普通,容易掌控,一看就是相夫教子的料。
  许多年过去了,颜墨都快放下执念了,他甚至准备同意母亲的提议:趁着还年轻赶紧和苏半糖结婚生子,早日收心继承家产。可偏偏一个星期前,纪楠回国了。
  不是为了他,是为了纪家的业务。
  自纪楠回来,颜墨见了她三次。
  见了三次,就心动了三次,失控了三次。
  第一次在斑斓集团的年会晚宴,他在人群中远远一瞥,纪楠优雅如初,美艳大方,当晚他就喝了个酩酊大醉。
  第二次是去机场接她,她说漏办了手续,他带着红玫瑰和她共进晚餐,甚至错过了和苏半糖的约会。
  第三次,是在刚刚。
  他独自在度假山庄的房间内歇息,收到纪楠的短信,说纪家在度假村投资的温泉酒吧修好了,邀他前去体验,提些建议,颜墨立刻欣然前往。
  他从不会拒绝纪楠。
  进温泉酒店会换上浴衣,手机自然不会常在身边,颜墨和纪楠对着窗外的半山雪景,喝了几杯桃花姬,聊着过去和生意上的事儿,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若不是醉得厉害,想出门去醒醒酒,颜墨压根不会打开手机,更不会想起苏半糖早上曾经打过招呼,说“晚上有空一定来”。
  还未解锁,便是一片飘红的“未接来电”。
  仿佛触电似的,脑海里的一根弦突然连上,“苏半糖”三个字在眼前夺目刺眼。他突然慌了。
  她什么时候来的?她现在在哪儿?
  顾不上和纪楠告别,他随手披上外衣,发疯般地冲出温泉旅店,右手摁着“回拨”键,不住给她拨着电话。
  他不爱她,可他也不能失去她。
  他本不该这样待她。
  “嘟……嘟……”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候再拨……”
  无人接听,无人应答,只有眼前温暖灿烂的灯火和白茫茫一片的大地。
  “来人!去给我找!”他疯了,对着助理焦急命令:“找不到报警,下山去找!”
  “可是颜总,这个点游客中心都关门了,山路上全是积雪……”
  “那也得找。”他神色慌乱,双眼通红:“把车开过来,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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