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糖拿铁——易知橘
时间:2022-04-25 10:14:54

  “别了,颜先生的真心,还是请你自己收好吧。”
  她将掉落在地上的玫瑰一脚踩碎,鲜红的花瓣粘上肮脏酒污,就像她曾经期许无数的美好初恋一般,被他毁得凌乱不堪,满目疮痍。
  可她不在乎了。
  “我会离开帝都,你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颜墨,咱们从此江湖不相逢。”
  以后天高海阔,他们两不相干。
  ……
  五年前,苏半糖在爸妈的陪伴下来帝都上大学时,一家人手里拿着三个大型行李箱和一大包零食,里面全是家人给她的温暖心意。
  那时的她眼里有光,满心都是对大都市的期盼和对新生活的期许。
  现在她要离开了,手里却只剩下一个黑色箱子,里面是些日常物件和大学时的证书,其余的东西,她不是提前留给了房东和尚在帝都的朋友,就是今早一并塞进包裹里寄回了家。
  毕竟是一个人的飞机,没必要累着自己。
  昨晚回家后,她买了最近的机票,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了房收拾好行李。春节将近,机票的价格不菲,但她还是狠狠心买了下来,因为实在不想在此多留。
  倒不是怕闵浩言那帮人找麻烦什么的,就是……感觉受了些委屈,突然有点想家了。
  广播站年末不忙,李叔和程曼安两人听闻她要走,一大早开着车赶来,非要送她去机场。苏半糖本来不好意思的,但难得有这么真诚待她的朋友,分别前该再聚聚,想了想便没拒绝了。
  一路上话语不断,车里都是离别的伤感氛围。
  李叔一直把苏半糖当亲闺女看,舍不得这么好的小丫头离开,叮嘱了好多句,怕她因为失恋想不开什么的,着急得要命:“女孩子嘛,事业最重要,回家乡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单位,叔叔帮你和领导打招呼,随时欢迎你回来。”
  程曼安也为朋友的离开感到难过。苏半糖一走,同龄人中能说上话的就一个没有了,指不得那帮心眼比针眼还小的同事都要把矛头指向她。
  “等下次休假我就来你家找你玩。要记得每天回我消息,养小火花!”
  “好啦。”苏半糖拍拍她,靠在她肩膀上哄道:“继承了我的小冰箱和零食罐子还不高兴?等我回家了,每天收听你的电台,跟你互动,给你打赏。”
  “省着点钱花吧。”程曼安笑她:“你回去后的安排可都想好了?”
  “还没。”苏半糖摇头。家乡是个小镇,和她专业对口的工作实在太少,过于佛系躺平的生活氛围也不是她喜欢的。她只打算回去过个年,当成休息的过渡期,以后去哪里做什么,她还完全没有头绪。
  苏半糖在机场的玻璃门前与他们拥抱告别。今天不是周末,李叔的车一路开得很顺畅,她比候机时间早了一个半小时到达,办完行李托运后,苏半糖见还有空,打算去门口的咖啡厅坐坐。
  一个人,一杯甜拿铁,在帝都的最后一个午后,安静惬意点也好。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发起振动。
  她低头,解锁,点入,是纪枫的水彩头像。
  少年一向彬彬有礼,亲近又不失距离感,苏半糖和他交往总觉得很舒服,收到消息时心里不由觉得开心,她扫过屏幕:[要回去了吗,姐姐。][嗯,在机场呢。]由于昨天和纪楠道谢的事情夭折,今天又急着回家了,苏半糖今早怀着歉意向她解释了很久,却没空专门去和她们姐弟告别。想必纪楠也告诉了纪枫,让他发来消息关心了。
  [一个人?][是呀。]她低头,略感孤单地撅撅嘴:[在咖啡厅呢,送我的朋友刚回去了。]难得有人聊天,苏半糖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对面安静了几分钟,不知是不是有事,既没有新消息出现,也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咖啡杯中的甜拿铁有些凉了,苏半糖百无聊赖地喝了一大口,没来由的孤寂感再度袭来。
  哎呀,这下连聊天的人也走啦……她轻轻叹了口气,困意袭来。
  就在她静静发呆时,振动声却再度响起。
  低眉,睁眼,轻划,天蓝色的聊天背景上,只有短短四个字:[姐姐,回头!]什么回头?
  如此简单易懂的话语,苏半糖却好像没明白里面意思一样,呆呆地对着屏幕愣了数秒,才将信将疑地,瞪着一双困惑的大眼睛,犹豫转过身去。
  玻璃门外,风铃声起。
  她在瞬间将嘴巴张成了O字型。
  少年就站在那门外,深蓝色外套配棕色针织衫,手捧金黄色向日葵,眉眼含笑,向她挥手。
  他踮脚看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明亮一般,眼里载着星光,雀跃溢于脸庞。
  “纪枫?!”
  他朝她走来,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远处是蔚蓝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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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总有一只爱你的狗勾手捧鲜花向你奔来。
  姐妹们3月8日节日快乐。
 
 
第十二章 
  苏半糖从没想过,当她真的离开帝都这天,最后来送她的居然是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也算不上熟识的“陌生人”。
  温暖之余,更多的是有些惊讶和无所适从。
  纪枫待她太好了,这份热切和关怀是她从未在“朋友”甚至“恋人”身上得到过的。
  诚然,苏半糖漂亮大方,在遇见颜墨之前也不乏有男生对她好、朝她献殷勤。可纪枫与那些人不同,他们的每次相遇,几乎都是在苏半糖最糟糕灰暗的时刻。
  苏半糖甚至觉得,那样丑陋不堪的她,是不会有人愿意多看一眼的。
  纪枫对她的帮助却犹如雪中送炭,单纯且炙热,让她念念不舍,让她无以为报。
  少年挺拔的身姿和英俊的面庞总能在一瞬间成为人群的焦点。纪枫一走进咖啡屋,苏半糖就感受到无数条视线朝他们这边射来,对年轻阳光的小帅哥表示惊叹。
  她甚至能听见咖啡厅里其他女孩子羡慕地“哇”声,对着纪枫手里那束向日葵,揣测他们两人的关系。
  “是男女朋友吧?”
  “男朋友送到机场诶,那个小姐姐好幸福。”
  不是啦……苏半糖在心里抱歉地回答,不由感到羞愧,她今天着急赶路,脸上只化了淡妆,收拾行李整得全身灰头土脸的,肯定很不好看吧。
  可纪枫不在乎。
  他只在乎自己紧赶慢赶一路,总算来得及见到苏半糖了。
  看苏半糖还没走,他就高兴,并且将这份喜悦溢于言表。
  “看来还是迟了些,没赶上帮姐姐搬行李,你有没有累着?”
  “不会,我很强大的。”苏半糖拍拍手,示意他自己没事,偏偏她自己忘记了手昨天被玫瑰花刺弄伤过,还留着几道骇人的血痕,在白皙的皮肤衬托下显得万分明显,被纪枫看在眼里。
  听苏半糖吃痛地嘶了一声。纪枫怔了怔,眉头皱起。
  五分钟后,纪枫从对面的药店赶回来,在咖啡厅靠窗的高脚凳上落座,低下头,开始用药水和绷带替苏半糖包扎。
  “可能会疼,你稍微忍着点。”
  阳光透过机场的玻璃,洒在少年毛绒绒的发梢上,也照进马克杯中笑脸形状的咖啡拉花里,空气中带着奶味的甜腻和药水味融为一体,苏半糖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掌,红晕却悄悄爬上了耳根。
  在帝都,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过。
  会细心注意到她身上微不足道的小伤,会替她细心包扎,会担心她痛……五年了,她习惯把痛苦和委屈吞进肚子里,居然连心疼自己手上的伤口都不会了。
  苏半糖想说些什么,开口却是没话找话:“你怎么来机场了?”
  明知故问。
  纪枫:“来找你呀。”
  他答得坦然,爽朗到让苏半糖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害羞着眨眨眼,轻轻道了声“谢谢”。
  “真可惜,本来该是我来向你们道谢的。”
  苏半糖这说的是实话,离开帝都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亲自去向纪枫和纪楠道谢,那份亲手准备的礼物也没能送到他们手中。麻烦了别人这么多,临走前居然还是纪枫来找她,实在不好意思。
  “是有点可惜。”少年的脸上当真露出几分遗憾神色来,不过很快却又被笑容所代替:“但没关系,以后还会再见面的。”
  会再见面吗?苏半糖都不敢笃定,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帝都,更不敢说还有机会再在硕大的世界与他重逢。
  但面对纪枫坚定的眼神,她还是点了点头,温柔浅笑,偏宠道:“嗯,会的。”
  最后一圈绷带缠完,伤口包扎好了。
  手表里的指针,也到了该进候机室的时刻。
  他停下动作,松开她的手,满意看了几秒“包装成果”,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整理了半晌,然后将那束向日葵,温柔塞进苏半糖怀中。
  包成白色的手接过那捧绚烂,橙得耀眼,宛若新生。
  苏半糖曾在书中看到过,向日葵的花语是忠诚、光辉,以及勇敢地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
  正如她此时此刻的心境。
  “忘掉那朵玫瑰吧。”
  人群喧嚣,空港繁忙,他站在阳光下,挥手向她告别。
  “谢谢你,纪枫。”
  她嘴边笑意不断,眼里却忍不住热泪盈眶,迎着光走出几步后,又突然被叫住。
  “姐姐。”纪枫在人群好奇的目光里开口:“下次见面,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诶?”是询问的语气,她却已经下意识地点了头。
  “昨天那份曲奇饼干,我没能吃上。”门口的风铃叮咚作响,吹得人心思痒痒,纪枫用手脱着下巴,眼神中闪烁期待:“下次见面,你能再做给我吗?”
  他的要求太合情合理,也太微不足道,就连围观人群中有人听见都会忍不住捂嘴议论一句,“这男孩子也太乖,太好满足”。
  莫名脸上有点烧,或许是冬阳太温暖,也可能是咖啡屋内的暖空调开得太热,她竟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不远不近,苏半糖眯着眼睛仰头看他。
  少年站在光里,很大一只,但看上去很乖。
  她很想多说几句,最终还是被催促候机的广播声唤醒过来,随即抱着手里夺目的向日葵,噗嗤一声,莞尔应允:“好啊,我答应你。”
  如果相逢,便一言为定。
  #
  眠城,深夜。
  夜晚多云雾,深冬多雨雪,而今夜竟是难得晴朗,月光洒在柏油马路上,雪白明亮。苏半糖从省城的机场转大巴回来,到家时,竟已是午夜了。
  熟悉的街道一如既往,即使到了深夜,小区门口的烧烤摊子也不会歇业,中年男人们喝酒吃肉,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方言喊话聊天。
  快小年了,小镇人情味浓,年节时分总是热闹的,街头巷尾不似帝都那般冷冷清清,挨家挨户挂着红灯笼,香炒腊肉悬在窗边,垃圾桶旁,流浪猫绿着眼睛,抬头仰望着,嘴边口水直流。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将她叫住:“哟,那不是半糖吗?”
  “真是的,哎呀,囡囡你怎么回来了?”
  “半糖啊,你爹昨天还跟叔说呢,说你工作忙,不回来过年……来来来,行李箱给叔叔,这玩意可不轻。”
  街坊,邻居,路边水果摊的老板……都被带头那人的几嗓子给吼醒,有人散了酒气,有人揉着惺忪睡眼,激动地朝她围来。
  “乖乖,你咋穿着这么少呢,大冬天的。”
  “怎么这个点到啊,囡囡吃晚饭没,阿姨这里有年糕,要不上来坐坐?”
  “老苏也真是,丫头回来我不去车站接,这么漂亮个黄花大闺女,遇上坏人怎么办!怎么当爹的。”
  人群快速聚集,没过几分钟,苏半糖的手里就被塞满了肉串和水果,整条路堵得水泄不通。
  这些街坊邻居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叔叔阿姨,当初她考上帝都学校时,他们拉着红幅送了一路,现在她回来了,他们仍守护在这里,不约而同地主动给她接风。
  七嘴八舌间,苏半糖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句,只能耸着肩膀微笑解释:“不是我爸的错啦,突然决定回来,还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
  “咋不跟你爸说呢,让他给你做饭吃啊。”
  “我知道了!囡囡,你是想给老苏一个惊喜是不是?哎呀,好闺女就是不一样。”
  “哦哟,我就说我们半糖最孝顺,生女儿多好,老苏有福气啊。”
  “就是就是,我们半糖又有出息又孝顺,是全镇的骄傲!不像我家那个傻儿子,也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大学,唉,半糖,你回来了可得跟弟弟好好聊聊,帮阿姨辅导他的英语和地理!”
  苏半糖被他们东扯西拉,好容易来到家门口,身后的队伍已经跟了浩浩荡荡十几号人,苏家老两口子在睡梦中被嘈杂声吵醒,开门时直接吓了一大跳。
  “糖糖?你不是说不回来的嘛,爸爸连好吃的都没准备呢。”
  “呀,你们领导肯放人啦?寄过去的年货呢?吃完了?”
  她不知道从何开口,我不知如何解释,一向被视为镇上骄傲的她,当着众人的面,该怎么告诉他们她丢了工作、和男朋友分了手、她在帝都过得很糟糕……
  她会让他们失望吗?她会沦为笑柄吗?
  “我就是、我……”
  话刚出口便红了眼眶,鼻子忍不住一酸,眼泪随之夺眶而出。
  察觉到她情绪不对,父亲立刻停止了质问工作,街坊邻居们也噤了声,母亲转而接过行李,将她搂过:“呀,我宝怎么了?”
  “谁欺负我家糖糖了,告诉爸爸,爸爸帮你揍他去。”
  那些在机场还能按耐住的委屈落寞,在见到父母的瞬间宣泄不止,势如山洪。
  她破防了。
  她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不想讲,只是眼泪汪汪望着父亲和母亲,哽咽着吸吸鼻子:“我就是,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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