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亮起的灯在长久的沉默后暗了下去,将季以川的神色都掩在黑暗中。
倪言咳了两声,灯才复亮。
季以川收回眼神,执伞退离了单元楼,他什么也没说。
倪言站在紧闭的单元门前,讷讷地看着那抹深绿色,良久才迈着步子往上走。
到这时她开始后悔今天的冲动消费了,提着大包小包爬楼梯着实费劲,心里默念下一次她还是要换一个有电梯的房子租。
打开家门,里面亮着灯,沙发上坐着母亲楚晴怜。
倪言有些讶异,一边放下东西一边靠近她。
“妈,你怎么来了?”
父母平时都待在老家宁波,倪言虽然给了他们备用钥匙,却没想过楚晴怜会不告知就前来。
楚晴怜的视线扫过地上被雨淋湿了的购物袋,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挂下,抬起眼严肃地看着她:“你赚大钱了是吗?奢侈品偶尔买一件开心开心可以,但你现在是在挥霍!这几年自己独立了,就把妈妈教你的全忘了?”
倪言的父母很传统,对从欧美兴起的奢侈品文化不太看得起。年轻的时候吃苦过来,有钱了也没放开手享福。
倪言回身看了一眼战利品,喉头哽了一下。她买的并不是那些响当当的奢侈品牌子。
她说:“我挺久没去逛街了。”
楚晴怜扫了一眼她被淋湿了一侧的身体,扁嘴道:“你现在还有心情逛街呐?你和则睿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清楚。”
“分了,就这么简单。”
“分了?”楚晴怜盯着倪言看,“分了和楼下那个男的好了?”
倪言蹙眉感到困惑:“什么楼下男……”
半晌明白她说的是季以川。
“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的啊,怎么回事?你别和不三不四的男的搞到一起去,则睿知根知底的才能放心。”
父母辈谈感情与婚姻很是重视知根知底这四个字。
深入了解对方是好事不假,但楚晴怜口中的“知根知底”更像是在说“你们认识得更久”。
倪言不可置信地张嘴,双手无措地在身侧,手掌心向上,那是一种很无奈的肢体动作。她对楚晴怜的想法感到费解:“他只是一个认识的人,顺路送我回来。”
“你有男朋友和怎么能让别的男人送你回家?”
“我没有男朋友!”倪言已经不在乎季以川在楚晴怜眼中是什么身份了,“林则睿他劈腿了知道吗?”
楚晴怜怔住,沉默的空气中只有倪言的喘气声,许久后楚晴怜道:“怎……怎么可能?”
倪言转过身呼出一口长气,忍着在眼角打转的泪:“我亲眼看见的,现在能理解了吗?”
楚晴怜受到了冲击,眨着眼不忍相信:“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则睿那孩子不是一向老实又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的吗?”
倪言心躁地原地转,咬着唇压着情绪,躁意中她一点也不想回答问题,于是问楚晴怜:“妈你订酒店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倪言点点头,视线没有聚焦地向着地板:“那你今晚住这,我出去一趟。”
扶着门的把手正想开,倪言停顿了一下,转身拿起玄关边的长柄伞。
“诶!诶!你这孩子怎么回——”
楚晴怜的声音被阻隔在门内。
没有了沉重的袋子,倪言飞快冲下了楼,跑出单元门,从小区一直到马路上。
沿着街道走,她心里压着的一股气憋得让人难受。她忽地就懂得了为什么有人崩溃时会拿手边的物品撒气,想砸东西,她现在也是如此,想到无人之地大声喊叫释放。
倪言是一个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的人,和父母陈年累月的争吵她早已习惯。
只是从前在争论后,过了一夜便会和好,和好后他们会互相指出问题希望改正。可是,无数次了,楚晴怜从未改过。
也许她像母亲,她也从未改过。
倪言变不成楚晴怜希望的那个女儿,楚晴怜也成为不了她想要的模样。
她们就该放弃改变对方的想法。
所以倪言早已学会了争吵时离开家,逃离现状,这样她不会在他们面前奔溃大哭,活像个笑话。
外面的天色虽晚,街上零零总总还有着不少行人。
倪言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个口罩戴上,这样就没人会看见她此刻丑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