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没办法啊,你放过我吧……”
王思逸捂住脸哭了起来,张定定抬手抹掉眼泪。
“是,我是医生,我比所有人都想让你赶紧好。王思逸,你自己想想,我是不是用尽全力想去治好你。”
“你呢,自暴自弃。从来到这里,你有几天是好好吃药的。你用吸管自杀,我把所有的尖锐东西换掉。你吞安眠药,我每天就盯着你吃药。”
“这一年你有哪一天是想好好活着的。”
张定定说着说着也哭了起来:“王思逸,我比所有人都希望你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满身的光。”
“虽然咱们俩没有什么交集,可是我知道你就是最好最好的那一个。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一塌糊涂。”
外面的人听见屋里的动静也都跑了进来,看见痛哭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张定定站起来擦了擦眼泪:“小晴,把他扶回床上,把药拿给他,如果他不吃就绑起来打吊针。”
“张定定!你是医生,你不可以这样,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去死吧。”王思逸整个人都狂躁起来。
张定定第一次在王思逸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没有开心。
“□□,2.5毫克,肌注,小晴这里交给你了。”
张定定看了眼王思逸,深吸口气走出病房。
刘凌峰听见消息,去病房看了眼,见情况控制住了,回到办公室就看见张定定对着电脑在发呆。
“定定。”
刘凌峰接了杯热水递给张定定。
“师兄,我完蛋了,我现在好难过怎么办。”张定定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别哭了,多大的事。”
“很大的事,师兄。”张定定擤了把鼻涕:“我从高中就喜欢他,你知道那时候他是什么样的人吗?闪闪发光,不管在哪我第一时间就能发现他的那种。”
“可是,,可是,我这才几年没见他。他怎么就成这样了。”
“定定,你是医生,你需要冷静。”
“我冷静不下来,你知道刚才他指着我说,我不是医生吗,为什么还没治好他的时候,我脑子轰的一下子。”张定定哭的眼睛都睁不开。
“我一天24个小时恨不得每分钟都守着他,我知道他生病很难受,所以我都是用最好,副作用最小的方案。可是没办法啊,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熬啊。”
“我能不心疼他吗,我比所有人都希望他好。”
“我喜欢了他八年,不是两三天。师兄,我该怎么让他好起来啊。”
刘凌峰抱住张定定,拍着她的背。
“定定,医生能治的是病不是心。”
“可是我就是精神科医生啊。”
“对啊,你也只是精神科医生啊。”
第二天张定定戴着口罩查的房,因为前一天晚上哭太狠,整张脸都肿起来了。
查到王思逸这里,张定定一如往常一样,王思逸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安安静静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
“王思逸,我回去和主任研究了下,不吃药肯定不行,既然你觉得吃药以后的副作用太大,我就减一些,争取最好的疗效。”
王思逸没说话,张定定站了一会也出去。
后面一天张定定都没再来,傍晚的时候刘凌峰来了,搬了个凳子坐在张定定最常坐的地方。
“今天定定不来,后面估计也不咋来,让我来陪着你,看着你。”
王思逸坐在床上看着窗户外面,好像没听到。
“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吧,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吗?”
“我和你说一件张定定的糗事吧,她好像没怎么和人说过。她有个喜欢的人,喜欢了好多年,完事吧,她还没和那人说。”
“我和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她就是一个实心眼,认准的事情就不会变。她满心想的就是怎么让你更舒服,怎么让你好的更快,医生是人,不是神仙。”
王思逸还是没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信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我们这有挺多比你严重的,也有比你轻的。有很多严重的最后很好的回家过上正常生活,也有轻的最后撑不住没了。”
“我不可能有正常生活。”王思逸终于开口。
“为什么?”
“我喜欢的女孩子死了,我找不到生活的目标和希望了。”
刘凌峰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话,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
“人生无常,总要向前看,你还很年轻,会有新的生活。”
王思逸没有说话,刘凌峰也没再说话,一人占据病房一角做着各自的事。
“师兄,他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啥情况发生?”
“没有。”刘凌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定定,你知不知道王思逸有喜欢的人?”
“知道啊。”
“你知道?”刘凌峰一脸不可置信:“你知道还这么掏心掏肺的干嘛,他那样子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
“师兄,我对他怎么样和他有没有喜欢的人没关系。”
“那个女生很好,在王思逸许多许多难过的日子里都是她陪着。我对王思逸怎么样和他能不能喜欢我没有关系,我就是想让他好好的。”
刘凌峰摇头:“完蛋了,定定你疯了,你是真疯了。”
他怎么没见过其他人这样啊,学生时候有一两个喜欢的人不是太正常了吗,也没见哪一个跟张定定一样啊。
刘凌峰不懂,张定定也没法跟他解释,因为这个事情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
她无法和刘凌峰说王思逸在自己心里是怎样的重量,她从没有想过一定要和王思逸在一起,因为暗恋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
而且如果自己这种时候和王思逸说这些事情,估计只会让王思逸觉得自己为了和他在一起才做的这些。
刚才是的时候张定定是真的想过小说里救赎文的那一套,到后面哪里管什么文章,只要王思逸状态好一点就行。
王思逸对每天坐在他病房里的憨憨男人已经习惯了,没有张定定聒噪的叽叽喳喳,病房里每天都是安静的。
“王思逸,来,该做检查了。”
护士端着治疗盘走进来要给王思逸抽血。
王思逸抽好血突然一把把针夺下来,把针往自己身上扎。
“哎,你干嘛,松手,快松手。”刘凌峰上去握住王思逸的手:“你冷静一下,松开手。”
“你们这些人都恶心,总做没有用的事情,让我去死。别拦着我行不行。你们这次拦住我,后面每一次都能拦住吗?”王思逸脖子上青筋暴起。
“快,把他手按住绑起来,看看身上有没有其他什么伤口。”
王思逸手和脚绑在床上,一直挣扎,张定定在办公室里接到电话就跑了过去。
“师兄。”
“抽血呢,把针夺下来往自己身上扎。”
张定定看见地上带血的针,王思逸胳膊上还有血在一点点顺着往下流。
“别管他了,随他去吧。”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张定定。
“看我干嘛,把他松开,随便他怎么死,反正他死一次我们能救一次,只要他开心,随他来。”
“张定定!你是医生。”刘凌峰语气非常严肃。
“听见了吗,松开我!”王思逸喊。
第四章
事情最后是以马仁良过来把情绪激动的张定定拉走,决定亲自负责王思逸结束。
从来没有发过火的马仁良把张定定叫到办公室里骂了一顿,刘凌峰在旁边都忍不住替她说话。
“主任啊,这定定确实不应该,不过也实在是20床那个病人太折磨人了。”
“大头,你闭嘴。”马仁良瞥眼过去。
刘凌峰赶紧闭嘴,嘿嘿笑了两声。
“张定定,你知道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你需要做到什么吗?”
张定定吸了吸鼻子,点点头:“知道客观、科学、严谨、耐心、善于沟通、勇于自我修正、充满热情的人性化关怀能力、具备强大的内心正能量、开放的求学态度”
“那哪些是一个医生不能有的?”
“固执己见、学术观点过于偏激、过于强势、过于主观冲动,对人冷漠、傲慢”
马仁良拍桌:“你都还知道啊,你看你对这个王思逸有一点你身为精神科医生该有的的吗?”
张定定不说话,因为她对王思逸根本不可能跟对待普通病人一样。
“对不起。”
“张定定!你现在做的不应该是道歉,应该是让自己成为一个医生。”马仁良叹了口气:“20床后面我来负责,你不要管了。”
“主任……”
张定定想说什么,马仁良瞪了她一眼,又给憋回去了:“好的,主任。”
出了主任办公室,张定定就跟蔫吧了的霜打茄子,闷不吭声往前走。
“哎,定定啊,主任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啊,他就是嘴上说说,其实主任可喜欢你了,天天夸你呢。”
“我知道。”
“你知道就别想这么多,你想这是好事,主任多久没有管床病人了,这对他也是件好事,对不对。”
“嗯,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这么愁眉苦脸,开心点。”
刘凌峰往张定定肩膀上拍了一下,张定定是他见过挺不错的一女孩子,有责任心,也很上进,除了有些时候真的跟咸鱼。
张定定刚到医院就是跟在刘凌峰屁股后面,做事情特别积极,大大咧咧活泼开朗一女孩。
“师兄,我其实根本没办法开心,我现在焦虑极了。”
“张定定啊,当时来这里就和你说了啊,在这里你除了要保护好自己之外就是要保证自己身心健康。”
张定定点头:“我知道,我觉得我一直都挺健康的。”
“拉倒吧,自从这个王思逸来了,你的心恨不得长他身上,两只眼睛在他身上扒都扒不下来。”
张定定停下来看着刘凌峰,表情非常认真。
“可是师兄,我喜欢王思逸啊。”
王思逸不归自己管了以后张定定每天都愁眉苦脸的,坐在办公室里整天唉声叹气,马仁良甚至还给她发一套测试做做。
张定定勾勾画画把表交给马仁良坐在位置上装鹌鹑。
“定定啊,要不然我给你放个假?”
“啊?”张定定一脸茫然看着马仁良。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焦虑,晚上睡不睡的着啊?”
张定定苦笑:“我让师兄给我开了阿普唑仑。”
“你回家躺两天,调整调整情绪,再回来好好上班,我给你的假,没人敢说啥。”马仁良朝张定定眨眨眼。
张定定想了一下,自己还真的需要放松放松,现在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天天晚上做梦梦见王思逸死了。
“好嘞,谢谢主任,比心。”张定定比了个心跑出去。
张定定收拾好东西特意跑去病房,这一两个星期她没怎么去看过王思逸。
王思逸还是坐在病床上,和之前每次都一样。
张定定推开门进去,把包里的面包零食放在柜子上。
王思逸更瘦了,两边脸颊都凹下去,脸色苍白,更加没有生气,好像一阵风都能吹倒,病号服都空空荡荡的挂在身上。
“王思逸,你又瘦了,在马主任床位上怎么样?我和你说,马主任特别厉害,是我们医院最厉害的。”
王思逸看了一眼张定定,又面无表情的转过头。
张定定看见王思逸苍白手腕上的紫红色的勒痕,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药膏。
“我给你擦擦药,你太白了,看着真吓人。”
王思逸躲开张定定的手,把药膏放下:“行吧,我放这了,我要回家躺两天,这夏天都要到了,可不得出去玩玩。”
张定定走了没多久马仁良就悠达悠达的过去了。
“啧,让我看看这都是什么吃的。”马仁良翻了翻柜子上的吃的,拿出一包小饼干塞嘴里嘎巴嘎巴吃着。
“挺不错的,你吃不。”马仁良递过去,王思逸没接。
马仁良吃完小饼干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就在病房里转圈圈:“要我说,你这个小伙子活的就是不够通透,你晓得吧。”
“生活就是各种不开心和开心堆积起来的,路是向前走的,我的年纪也够做你爷爷了,哈哈哈。”
“这一点也不好笑。”王思逸声音沙哑,是这么长时间反复嘶吼造成的。
马仁良坐到凳子上,又拆开一包小饼干。
“不好笑啊,也确实。得了病的没有说哪个是开开心心的。我这几十年也算是什么都经历过一遍的,我想开导开导你,又觉得没必要,因为靠别人没有用。”
嘴巴里塞了小饼干也不耽误马仁良说话:“张定定对你是真的好啊,天天给你送吃的。”
这几个周张定定人没来,经常让护士或者刘凌峰送吃的给王思逸,王思逸每回都没吃。
“呦,还有擦伤药膏。”马仁良看见柜子上的药膏,拿起来看了眼。
“给你涂一点,可不能浪费她一片好心。我和你说,我们医院可是不允许病人吃零食,也不允许家属给病人送吃的。”
马仁良拉过王思逸的手要给他涂,王思逸挣扎两下手腕还是被牢牢抓住就放弃了,任由马仁良给他涂药。
“哎呀,你太白了,男孩子要黑一点才健康。”
“是不是心里怨恨我呢,每次都把你绑着。怨恨就怨恨吧,比你想方设法自杀好哦。”
王思逸瞪了马仁良一眼,马仁良瞪了回去。
“再瞪,再瞪我要绑你了啊。”
王思逸悻悻收回眼神,转头看向窗外。
“嗨,这不就对了嘛,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讲故事,幼稚又无聊。”王思逸撇撇嘴。
马仁良不高兴了:“什么叫我们都喜欢,喜欢听故事喜欢讲故事是人生下来的本性,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个长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