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予点头:“是啊,我同学的同学,高中就去当羽毛球教练了。”
就着这个话题聊了几句,许予也没放在心上。
周末,许予陪范霞去逛街。等过了十一月,气温将断层式下降,范霞又给她买了一套保暖和羽绒服。
逛累了,两人就在商场里找家咖啡馆,随便点了热饮,坐在窗边聊天。
范霞这个人紧跟潮流,年轻人聊得那些八卦、美妆、热门剧,她都能接上话题。许予和她聊天,几乎感觉不到代沟。
许予有心里话的时候,也会和范霞讲。
“妈,我遇到小时候玩得很好的朋友了,是重要的人。”她顿了顿,“不过他没认出我。”
“觉得失落?”范霞问。
许予摇头,表情略显迟钝:“是因为当初发生不愉快的事,大家不欢而散,所以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还在讨厌我。”
她为此困惑。
范霞仔细考虑了这个问题后,给出她的意见:“如果真的是很好的朋友,我想他认出你的话,一定会很开心。”
许予细密的睫毛颤了颤。
“人与人之间讲究缘分,还能再遇见,说明你们缘分未断。”范霞语重心长。
这话许予听进心里了。
范霞是很温柔的女人,许予第一次见她,就这样觉得。
从七岁到十二岁,许予缺失母爱的五年间,她怀揣对新妈妈的期盼,一直一直在等待。
对她而言,那五年过得艰辛又漫长。
终于有一天,奶奶告诉许予,说许中强会带一个女人回家。那个女人,很可能就是许予未来的后妈。
许予高兴坏了,那天她特意穿上自己最新的衣服,然后满心欢喜地等在大门口。其实她也有忐忑,因为听说过一些恶毒后妈的故事。
当许予见到范霞的时候,她脑中空白了几秒,随后想到仙女。
那时范霞穿着一件白色碎花裙,披着大波浪长发,身姿绰约,笑起来温柔好看。
她半蹲在许予面前,眼神中闪着莹莹的光:“你就是小明吧?”
许予愣怔地点头。
第一眼,她就很喜欢范霞。
许中强当初离开乐县,去到山南市打工。他做过服务员,去过工地,最后被人推荐到一家电器公司当销售,并在那里认识范霞。
范霞第一段婚姻遇人不淑,在许齐还不到半周岁的时候,她就果断和前夫离婚。
许中强为人憨厚踏实,对待工作敬业,范霞觉得他是个可靠的男人。而许中强欣赏范霞的才能,接触中发现她是个善良的女人。
两人慢慢相爱,并有了结婚的念头。
结婚前,范霞单独和许予聊过,她说会把许予当作亲女儿对待,问许予愿不愿意接受她。
许予点头。
在经历了一段漫长煎熬的时光后,她已迫不及待想有个温馨的家庭,相爱的父母。
范霞说到做到,对许予视如己出,从没表现出偏心许齐。
范霞给许予买漂亮的裙子,鼓励许予留长发,给她扎好看的辫子。又黑又柴的许予,硬生生被范霞养白,长了几斤肉,整个人显得更加健康。
许予当时叫许明,范霞觉得这名字太男孩气,就建议她改了名字。
总之,许予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当小公主的感觉。
他们一家四口定居在山南市,起初是租房子住,后来范霞和许中强手里攒了点钱,又和亲戚朋友借了些,一咬牙买下现在的房子。
许予的奶奶身体不好,许中强想接她来一起住,奶奶说什么都不同意。于是奶奶家装了监控,许中强又花钱委托邻居帮忙照顾老人。
许予只要放假,就惦记着赶快回乐县看奶奶。
这七年,她过得很好。过往有过的心酸,全都被治愈了。
程屿说,这世界值得期待。
许予想,是的。
“山南热血篮球”每新上传一期比赛,都会涨波粉丝,评论区也很热闹,大家每次讨论的点都不一样。
这次除了夸赞两个学校都打得不错以外,众人的关注点放在帅哥身上。
【山传的组织后卫好帅,打球也超棒,这边建议原地出道呢。】指的是姚弛。
知情人在这条下面回复:【姐妹快跑!】梁佑也成为话题:【妈呀,最后那个男生抛出三分球的时候,我汗毛都竖起来了。虽然没进,但是……好酷!】有几个镜头扫到程屿,他被人注意到。
【山体休息区那个小哥哥是教练吗?完全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这条被几百个赞顶上前排。
【他是高冷挂的吧?看着很像!】
【快,一分钟内我要得到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只是几个片段,程屿便引起如此大的关注,那要是等他打比赛,评论区还不得爆炸?
许予的期待值达到巅峰。
她想看程屿打比赛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想让程屿的实力和努力被大家看到。
程屿自己也说过,要让全世界看到他追梦成功。
真到那一天,许予绝对是掌声最热烈的观众。
周一下午的课结束后,许予又跑去山体的篮球馆,看程屿训练。
她会是这里的常客。
今天她来得比较早,程屿他们也才下课不久,此刻正在馆里做热身运动。
许予在看台上,找了个女生扎堆的地方坐下。这样可以从她们的聊天中,听到不少关于程屿的事情。
程屿专注于训练,目光片刻不脱离球场中央。
邢亦书刚才看见许予,他怕再次扰乱训练秩序,惹程屿不高兴,所以努力忍住打招呼的冲动。
篮球队的训练,体力消耗巨大,不到半个小时,队员们人人大汗淋漓。程屿对队员的要求严格,没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练习的,一概不许休息。
他会陪着一起训练,给队员做示范,注意对每个细节的把控。
程屿的认真和耐心,完全没有变。
许予回想起以前,他就是这样一点点教会她打球的。
她坐在这里,看程屿训练,隐隐找回熟悉的感觉。就像她从前坐在皂荚树下,看他打球一样。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时间,邢亦书拉着孟哲一起打招呼:“许解说,你又来看我们训练啦!”
许予笑着招了招手,仍没完全适应他的热情。
孟哲习惯把胳膊搭在邢亦书肩上,也觉得好像和许予熟了似的,自然地搭话:“上次你们学校那个男生没事吧?”
他指的是梁佑,男生都是好面子的。
“没事了。”许予回答。
邢亦书朝她竖起大拇指:“许解说,没想到你够仗义的!”
孟哲一唱一和:“这人能处!”
许予感觉这俩人挺有意思的,他们好像是程屿的朋友?
第16章
程屿正坐在一旁休息,脖子上搭着条毛巾,双腿大辣辣地敞着。训练耗费了不少体力,他的喘。息较重,胸腔起伏明显。
他一手握着拧开的水,一手拿起手机,随便滑动几下。
似乎并没有什么引起兴趣的页面,程屿随即又将手机扔到一边,眼神随意定在某处,呈现出放空的状态。
他连发呆时,都流露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峻气息。
这边邢亦书和孟哲还没有结束聊天,两人平时不是忙学业就是练球,和女孩攀谈的机会不多。
他们一致觉得许予有趣,逮着搭讪的机会,废话就变得多了。
“许解说,你们学校特嚣张那个男生,不会为难你吧?”邢亦书问起姚弛。
许予摆了摆手:“不会的。”
“没事,他要是故意针对你,我们去帮你收拾他。”孟哲喜欢开玩笑。
“没那么夸张,我们学校的同学,整体还是很友爱的。”许予时刻注意维护本校的声誉。
气氛欢乐融洽之际,偏偏出现倒胃口的家伙——
“蠢货。”一道懒洋洋的拉长音。
三人的目光齐齐看去,许予平整的眉心锁起。
是秦珂。
他站在不远处和几名队员聊天,后背朝这边,刚才那声“蠢货”摆明了指桑骂槐。
“秦珂,你是不是有病?”邢亦书的语调陡然一转,全然没有刚才跟许予说话时的和气。
秦珂耸了下肩膀,不以为意地转过身,他抬高下巴,眼神中带有轻蔑,一副不把任何人当回事的嚣张样。
“我可没指名道姓,你喜欢捡骂,关我屁事?”秦珂笑意玩味。
“你一天天的,不找事就难受是吧?”孟哲斥道。
秦珂扯起嘴角,不甚在意地扬眉:“我可没你俩无聊,这是训练的地方,不是让你们撩妹来的。”
秦珂说着漫不经心瞟了许予一眼,对上许予怀有敌意的眼神后,他冷笑着收回目光。
他相貌俊逸,但那副不可一世的拽样,加上总在滋生事端,实在令许予对他讨厌至极。
上次秦珂挑衅程屿那幕,许予记忆犹新。
“秦珂,你少说两句吧,咱们都是一个球队的。”秦珂旁边的男生劝他。
不劝还好,一劝秦珂更来劲了,他像极了精力充沛总想四处惹是生非的混小子。
“谁和他们一个球队?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他们参加同一场比赛的。”秦珂说着斜睨程屿,语气欠揍,“一天天的,不知道在那装什么×。”
许予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迅速沸腾流淌,直往脑袋上冲,她已经很生气了。
但这里是山体的地盘,轮不到她出头。
程屿依旧稳如泰山坐在那里,对秦珂的话置若罔闻,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许予在心底咆哮:屿哥,这你能忍?!
邢亦书忍不了了,指着秦珂怒吼:“秦珂,程屿是不是上辈子杀你全家了?你整天嘴巴跟吃了×一样!”
秦珂来劲了,朝邢亦书竖起中指:“老子乐意。”
正是热血易冲动的年纪,邢亦书迈腿就要冲过去动手。秦珂像是正中下怀,嗤笑着往前迎去。
篮球队的其他男生连忙跑过来,拉的拉,劝的劝。邢亦书一身蛮力,三四个男生才勉强把他拦住。
“老子就没怕过谁!”秦珂不依不饶。
许予觉得这个人不仅讨厌,而且极其幼稚。
双方闹出这么大动静,程屿身为篮球队队长,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一脸倦意地起身,身上的疲惫感显而易见,脚下却步伐稳健。
程屿站在邢亦书和秦珂中间,神色寡淡地开口道:“你们闹够了没有?”
双方仍处于情绪高亢的状态,不过程屿出面起到了震慑力,嘈乱的场面暂时得以平静。
随后,程屿把脸别向秦珂这边。
许予目不转睛观望事态发展,心情波澜壮阔,她期待程屿拿出强烈的态度。
对付秦珂这种小人,就得狠一次,彻底压灭他嚣张的气焰。
但事情的发展与她期待的截然不同。
“有不满朝我一人来。”程屿平和开口,神色一如往常。
顿了半秒,程屿的余光感应到看台上的许予,再次沉着语调对秦珂道:“没必要在外校的面前丢人。”
许予:……
秦珂毫不给面子地问:“程屿,你说你每天装深沉,累不累啊?”
程屿不假思索回答:“累。”
语气应付极了,谁都听得出,这是不屑于争执。
对程屿而言,他只想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矛盾,无所谓别人怎么看。就算有人在背后说他软弱,他也不在意。
许予的呼吸窒住。
如今的程屿,满身颓气,像荒芜的野地,像寒冬的枯藤,也像坍圮的篱墙。
一点儿都不似从前的热烈。
秦珂的盛气对上程屿的丧气,像铁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他纵有一腔不满,也是无法自己唱独角戏。
秦珂几番张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语言,最后像泄气似的冷嘲:“行,我就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说完他过去拿起外套,边穿边往门口离开,不打算继续训练。
“谢谢,但以后不用帮我出头了。”程屿对邢亦书道,态度礼貌而疏离。
邢亦书还没缓过来自己的气愤,肩膀随着呼吸起伏明显。他下意识想问为什么,却知道问了也白问,心里只能怒其不争。
程屿总是这样,情绪不外露,旁人看不出他喜欢什么,也不知道他讨厌什么。
“程屿,你从来都这么忍气吞声吗?”孟哲憋不住问出口。
程屿收住刚要迈开的脚步,脸上闪过一丝恍惚,接着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嗯”。
许予捕捉到细节,她想知道,程屿恍惚的那一瞬间在想什么?
她有一股冲动想要回答孟哲的问题:不是,程屿以前嫉恶如仇,绝不纵容坏人。
为什么他现在会变成这样?
程屿坐回到刚才的位子,邢亦书和孟哲经过这一闹,自然没了继续闲聊的兴致。
“许解说,让你见笑了。”邢亦书脸上勉强挤出笑意。
“我们先过去了。”
许予点头:“好。”
她难以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原本的一汪平静,被连续不断地砸进石块,惊起层层波荡。
许予前几次就感觉到程屿的不对劲,她抱有一丝侥幸,猜测他也许只是近一段时间情绪低落。
而刚才程屿的表现,彻底灭了许予的侥幸。
他这种状态,俨然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许予期待已久的重逢成真,她有过的巨大欢喜和忐忑,在此时都被另一种情绪取代——恐惧。
恐惧这样的程屿,恐惧九年来的未知。
就在许予以为情况已经足够糟糕的时候,她又听到了一个惊天霹雳的事情——
周围的女生窃窃私语:“秦珂说的不是废话吗,他当然不可能和程屿一起打比赛。”
“就是,人程屿根本不参加任何篮球赛。”
“可笑死了!”
……
许予接不住这巨大的信息量,身体僵住,她机械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问:“他不参加比赛?”
问出口的同时,她在心底三连否认:假的吧,不可能,怎么会?
聊八卦的女生知道许予是山传的解说,倒是不见外,热情地告诉她:“嗯,我们校草打篮球超级好,但就是从来不参加任何正式比赛。”
另一个女生猜到许予接下来的问题,抢先说道:“你别问为什么,因为我们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