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屿笑了笑:“这家是秦珂推荐的,我也没来过。”
“秦珂?你们俩的关系现在变好了吗?”许予意外。
“其实差不多是老样子。”程屿以前也没觉得和秦珂的关系有多糟。
不过他心里挺感谢秦珂的。
感谢秦珂的一番作妖行为,让程屿下决心走向许予的人生。
谈话的时候,许予礼貌地看着程屿,她不确定是不是错觉,程屿朝她看来的目光……含着温柔?
温柔这个词似乎和他格格不入。
许予不自觉地把手从桌上挪到下面,掌心里沁出汗意。
“这里的夜景很好看。”她把头转向一边,缓解自己的紧张,“我很喜欢山南市。”
程屿看出她的害羞,意识到自己把心意表现得太明显,一边觉得失礼,一边又觉得许予的反应很可爱。
“我也喜欢这座城市。”程屿应声道,又问,“你喜欢这座城市的原因是什么?”
许予望向灯火斑斓的跨江大桥,答案跃然于脑海:因为这里有程屿。
在她没来山南市之前,她对这座城市充满期待的唯一原因是程屿。来到山南市以后,才渐渐多了其他喜欢的理由。
“这座城市给了我期盼,也实现了我的期盼。”许予回答他。
从侧面看,她的眼睛亮灿灿的,程屿没舍得挪开视线,笑道:“我听你说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期盼’,你有很多期盼吗?”
他这么一说,许予才发现,好像真的是。
小时候她盼父母别吵架,盼亲妈会回来,再然后盼有个新妈妈,盼能再遇到程屿……
她的盼望太多了。
“嗯,有盼望,我才会觉得生活更有动力。”
“那你现在最盼望什么?”
听到程屿的这个问题,许予心间一颤,她转回头,刚好撞上对面幽深的眼眸,眸光隐含期待。
许予只觉得心虚,她不敢与这目光对视太久。
“我最盼奶奶能长命百岁。”这是她目前最大的念头。
“嗯。”程屿淡笑,“那除了这个呢?”
许予怔住,惊讶于他会问得这么详细,第二个盼望当然是与他有关,但是讲出来的话,有点暧昧。
她斟酌了一下,朋友之间应该也是可以说的。
“我希望学长你能天天开心,万事顺意。”许予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出,又补充道,“因为你真的是很好的人。”
理应被这个世界善待。
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她看见程屿唇角上扬,这个笑容不是往常那种惯性拉扯嘴角,而是发自肺腑那种。
许予一眼便能看出来,所以她看呆了。
笑容阳光的程屿,真的自带温暖别人的魔力,至少对许予而言是,她连带着被牵起微笑。
“会的。”程屿温和道。
怕许予没听懂,他再次补充:“会开心的。”
会因为喜欢一个女孩,变得开心。
许予眨了眨眼,感到不可思议。没错,今晚的程屿是温柔的,温柔到不像他。
可是程屿说他会变开心的,许予抓住重点,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嗯,学长你要说到做到!”
“好。”程屿无奈又宠溺地看她。
饭菜接连上齐,两人动筷。
尝了几道菜之后,许予点头:“这家味道很好吃,秦珂有时候挺靠谱的。”
“是不错。”
程屿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那盘白灼虾,想起秦珂说的话。
说起来,程屿并没有主动和秦珂打听餐厅的事,是秦珂自己跑来给他推荐,而且秦珂再三对他强调“和许予一起吃饭的时候,一定要点带壳或皮的菜,然后亲手剥给她吃”。
“这是充分展现男友力max的行为,绝对不能错过。”
“我保证,你给许予剥虾的话,肯定能把她迷倒。”
秦珂信誓旦旦。
程屿没这方面经验,听起来觉得……
“矫情。”他冷然回答。
嘴上这么说,可刚才点菜的时候,程屿还是首先想到了虾。这会儿,他正处于犹豫的状态。
许予吃虾的时候,去掉虾头虾尾,直接连着皮吃。虾都经过油炸,吃起来酥脆。
程屿深呼吸,然后带上一次性手套,开始剥虾。
矫情就矫情吧,万一许予真的喜欢呢?
是想给她最好的一切。
许予惊得顿住,咽下食物后感叹:“学长,你真是个精细的人。”
程屿把剥好的虾放入许予碗中,紧接着开始剥第二只,什么话也没有说。
突然变了气氛。
许予以为程屿今晚已经给了她够多的意外,却没想到最意外的永远是下一件事。剥虾这种行为,是关系很亲密的人之间才会有。
“谢……谢谢。”许予的心里一阵异动,思绪变空白。
她知道程屿绝对没别的意思,可她竟然心虚得很,垂下眼帘默默吃虾。
一只又一只剥好的虾被放进许予盘中。
秦珂只告诉程屿要给女孩剥虾,但没告他一次剥多少只合适,程屿想着凑个“十全十美”的吉利数算了。
在他剥到第六只的时候,许予实在不好意思了,主动说道:“学长,不用再帮我剥虾了,我这些够吃。”
“行。”程屿摘下手套,用毛巾擦擦手。
许予觉得应该礼尚往来,她拿公筷给程屿夹了两粒西蓝花:“学长,这个菜特别有营养,你多吃。”
“好。”
这顿饭吃到后面,两个人的话都变少,气氛竟不尴尬,反而还有点温馨。
许予满心欢喜地想:程屿真的把她当朋友对待了。
程屿反复确定了一件事:他喜欢许予,非常喜欢。
两人都吃饱了,菜也没剩多少,许予心满意足地用纸巾抹嘴,心情特别畅快。
晚风习习,夜景璀璨,一切都美好。
“许予,我想问你件事。”程屿开口。
“好啊,你问。”许予双眸澄澈。
即将谈到的话题会让程屿不安,所以他特意留到吃完饭才说,这几天他都在想这件事。
“你和我们学校的孟教练认识吗?”
许予脸上的神情僵住,手再一次不自觉地滑到桌下,双手不安地交握住。
“嗯,认识的。”她忐忑地回答,不确定程屿是否知道了那件事。
不应该啊,当事者只有她和孟教授,两人都绝对守口如瓶。
许予的反应已经证实了程屿的疑问,他也将手放到桌下,继而喉结滚动:“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和理工大打那场比赛吧?”
也该知道……他的心意吧?
这种情况在正常人看来,都会认为对方是因为喜欢自己才这么做。
许予慌了,感觉是自己做错了事,因为她隐瞒了程屿,特别像有目的地接近他。
“我是知道,孟教练告诉我的。”许予坦白,紧接着解释,“孟教练是想让我劝你去打比赛,但我拒绝了,我完全理解你不打比赛的心情,我站在你这边!”
许予极力证明,她绝对不是孟教练的“间谍”。
听到“我站在你这边”这句话,程屿的眉宇微动,这么多年来,除了家里人,许予是第一个能理解他心情的人。
此时,程屿眼里是明目张胆的喜欢。
“知道我为什么会帮你吗?”他哑声问道。
许予点头:“因为你是一个真诚的人,你善恶分明,会为别人打抱不平。你有少年意气,你曾经经历过不公平,所以你看到我与你经历了类似的情况,你会出手相助。”
她心中的程屿,就是这样的人。
“学长,我真的很谢谢你。”许予表达迟到的感谢。
她从程屿的眼中看到难以置信。
程屿在确定,许予没有跟他开玩笑,也不是装傻。
这是什么脑回路?!
程屿气笑了:“许予,你到底从哪儿看出我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我就是知道。”许予笃定地回答。
两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许齐是真喜欢篮球?”程屿又问。
事到如今,许予全部坦诚:“不是,其实那是我想接近你的方法。”
程屿的笑容还未完全展开,紧接着听到许予的下一句话,他彻底愣住。
“学长,我靠近你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和你做朋友。”许予郑重强调,“非常想和你做朋友。”
程屿下意识确认:“朋友?”
看到许予点头的刹那,他眼里的光芒黯淡,心跌进了寒潭。
“原来并不是因为喜欢我。”程屿眸光低垂,声音也低。
许予攥紧手,心脏紧缩,却摇着头道:“不是的,学长你别误会。”
她不敢往那个方向想,她觉得程屿也不会希望两人之间有暧昧。
“知道了。”
这下程屿明白许予为什么能把打比赛的事情想偏,因为许予不喜欢他,所以不会往暧昧方向牵扯。
在此之前,程屿以为许予多少也是有些喜欢他的。无论是旁人的言辞,还是他自己的感觉,都倾向于此。
到头来,自作多情一场。
周遭的空气变冷。
许予发现程屿沉下面色,甚至能感受到他沉默中散发出的怒意,他像在努力克制一些情绪。
程屿在克制自己巨大的失望。
“学长,你是因为我隐瞒孟教授的事,所以生气吗?”许予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生气。”
他不承认,可许予明明觉得他就是生气了。
沉静许久之后,许予小声道:“要不……我们回吧。”
“嗯。”
第62章
迄今为止,许予经历过最难捱的沉默,便是当下。
程屿送她回家的路上,一言不发,许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几次悄悄瞥向程屿,感觉他脸上挂着一层冷霜,他盯着前方的眸色透露出凌厉。
车内弥漫着低气压,这气氛与来时大相径庭。
许予推断,程屿就是因为孟教授的事生气了,在提起那件事之前,明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许予想等一两天,程屿消消气,她再道歉,总归许予觉得是自己不该瞒他。
程屿不是心胸狭隘的人,这件事会过去的。
所以直到下车前,许予都没有说话。等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时,她解开安全带,踌躇着开口。
“学长,你路上小心。”
“嗯。”程屿闷闷地应了声。
许予推开门下车,没走几步,她听见身后传来关车门的声音。许予转头看去,发现程屿正朝她走来。
她顿住脚步,双手捏紧衣摆,心跳得厉害。
夜色下,穿黑衬衫的程屿气息冷寂,还没等他走近,许予已经感受到凉意迫近。
“学长……怎么了?”
“许予,我有话要对你说。”程屿在距她一米远的地方站定。
许予迟钝地点头。
程屿避开她的目光,压住胸腔里郁结的情绪,紧接着开口:“抱歉,我没办法和你做朋友。”
是喜欢到想共度余生的人,怎么能做朋友?
许予不明所以地看他。
“我们以后尽量不要再见面了,如果碰到的话,就当不认识吧。”程屿抿了下唇,努力让声线保持平和。
说这样的话时,他身体里的情绪剧烈震颤,胸口处闷痛。
冷冰冰的话砸进了许予的耳里,她不可置信,等反应过来后,委屈和难过顷刻涌上来。
“……为什么?”她的声音止不住发颤。
许予远没想到,事情有严重到这种地步。
程屿无法回答,这种情况下,他讲不出“因为我喜欢你”。
“学长,孟教练的事我道歉,刻意接近你的事我也道歉……”许予哽咽着,眼眶处滚烫。
她害怕,害怕和程屿再次变成陌生人。
许予一哭,程屿的心脏更抽搐地疼,他压低声音安慰她:“你不需要抱歉,这和你没关系。”
“是我的问题。”
“是我不需要朋友,也觉得我们不适合做朋友。”
“就这样,你回去吧。”
程屿说完后,返身回到车上,随即开车驶离。他不能再多留了,看见许予难过,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做失礼的事。
短痛总好过长痛。
许予泪眼朦胧地望着那辆车离开,像钉在原地一样回不过神,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程屿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碰到就当没认识过。
这句话让许予周身发寒,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起初是无声的,到后面她开始轻声抽泣。
最后,许予原地蹲下,把脸埋在膝盖上痛哭。
她感觉到,这次程屿是下决心要和她划清界限,往后两人真就是陌生人。
十岁那年的分离,许予已经觉得足够难过,而这次更难过。
难过到心上像裂开口子,再也不会痊愈那种。
她讨厌人生无能为力的时刻,就像现在。
程屿的车在一处空荡的路边停下,他下车呼吸新鲜空气,在车里的时候,窒息感强烈。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许予。
程屿打开后备箱,里面有一大束玫瑰花,昏暗的光线下,鲜花色彩娇艳,安静地躺在车里。
本来,程屿是打算告白的。
但在许予清晰表明了她只想做朋友的意图后,程屿的念头被中断。他理解的爱情,总是要两厢情愿的。
他以为,许予应该是喜欢他的。
程屿今晚情绪突然消沉的原因,不是生许予的气,他扪心自问,这大概是恼羞成怒。
当他重新对这个世界有了期待,迈出对他而言艰难的一步,结果面对期待落空,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失望。
差一点以为自己能拥有全世界。
可能他根本不该再有所期待。
程屿把花从车里拿出来,俯身放到路边。这束花很漂亮,也许它会给别人带去好心情,也许它将迎接沦为垃圾的命运。
反正和他没关系了。
程屿靠在车上,仍在平缓心头的怅然,以及想到往后再与许予无关的人生,眸色层层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