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肆:“……”
忽然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警笛声,插科打诨的笑声瞬间止住,一眨眼的工夫,食堂空无一人。
路上指导员贺敬诚把大致情况转述了遍。
起火点在服装批发市场十五层最西边的一家商户里,店里堆放着大量棉纺织品,燃烧时极易倒塌形成堆垛,火势蔓延得很快,左右十余个商户都遭到牵连。
如果只在外部进行浇水,不能把火势完全熄灭。加上电梯无法使用,消防员只能背着几十斤的装备一层层往上爬。
救援持续了整整十个钟头,个个累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脸被火熏得灰扑扑的。一上车,就睡得七倒八歪。
林屿肆看了眼何睿方向,眉头紧拧。
第二天下午,林屿肆一回宿舍,就听见宋霖跟人在那侃大山:“我肆哥就是帅,昨天一个人扛着几十斤的装备,十五楼的高度来来回回跑了不下三十次,还是生龙活虎的,估计还能原地给你来200个俯卧撑。”
背着光,林屿肆神色难辨,声音听上去不太和善:“拍马屁还是搞个人崇拜?”
宋霖无辜地眨眨眼睛,装傻充愣卖萌一条龙服务。
林屿肆没理他,眼皮子一掀,“何睿,给我出来。”
语气比训练时还要沉冷严肃。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宋霖这人平时看上去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但关键时刻脑子转得比谁都快,也是在场唯一知道队长这火气从何而来的人。
几天前何睿跟自己提了几句女朋友的事,宋霖对这种撒狗粮的行为一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最后只记得他这女朋友在服装批发城十五楼盘了家店面,正好是昨晚被波及到的几家商铺之一。
救援队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老弱病残幼必须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青壮年,这点何睿自然知道,可他还是无视命令,第一个冲进火场救下自己女朋友,差点害得隔壁商铺一老人错过最佳施救时间,命丧火海。
其实宋霖挺能理解何睿的做法。
消防员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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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哥,”何睿吸了口气,改口道,“林队,如果困在里头的是你的女朋友,你又会怎么做?”
林屿肆终于抬头,皮笑肉不笑地朝他腿上一蹬。
宋霖毫无防备,只能硬生生接下这一脚,趔趄几步勉强站稳。
林屿肆连声质问:“你脚下踩的是实打实的地,你跟我在这扯什么假大空?怎么,连着立了几个功,人就飘了是吧?”
何睿急到舌头都捋不直,磕磕巴巴地蹦出几个字,“哥,我不是这意思,我——”
林屿肆没给他解释的机会,侧过身,双手撑在栏杆上,眉宇间是散不去的阴郁,声线也冷:“何睿,这次只是侥幸,那下次呢?你还指望阎王爷看到人可怜,瘫痪在床上遭了大半辈子的罪,想着这次先放过她,多施舍她几年寿命?
你还年轻,犯了错可以重来,可别人的生命只有那么一次,容不得你开玩笑。灾难面前,从来没有这么多的运气可言。”
他说的这些道理何睿都懂,也牢记于心,可当紧急状况猝不及防地砸在自己头上,所有的教条规矩只能屈从于本能反应。
“明明知道她有生命危险,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别人来救她。这几年我也算救下过不少人,可要是救不下自己最在乎的人,我……”
何睿情绪一下子上来,眼眶泛红明显,好半会才哽着喉咙继续说:“林队,我承认你说的都对,我确实没有服从命令,我有错,但我不后悔。”
“不后悔?”林屿肆唇角绷得厉害,阴冷的眼神在何睿身上停留五秒,“行,那滚吧。”
何睿咬了咬牙,最后什么也没说,朝林屿肆敬了一礼。
何睿离开后不久,贺敬诚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敲出一根烟。
林屿肆接过,烟衔在嘴里,也不着急抽,只是咬着,烟头火星忽明忽暗。
直到贺敬诚也点上烟,他才眯眼吸了口,棱角分明的脸笼在烟雾里,朦朦胧胧的,唯独一双眼睛黑而深。
“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违纪问题,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得开会同意,但处分是逃不了了。不过你也别太操心,咱们队里也不是不通人情,不至于二话不说就让人扫地出门。”
林屿肆若有若无地嗤笑一声,手指在烟蒂轻轻一掸,“我操屁个心……你们千万别心软,这都是他自找的,该罚就得罚,要不然以后都长不了记性。”
贺敬诚看破不说破,扯着唇角意味深长地笑几声。
说起来贺敬诚当政治指导员这么多年,什么难驯的刺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比他还要疯的。
对于第一次出警就撞上大规模灾情的新手而言,英雄情怀、保家卫国的决心很难战胜对死亡本能的恐惧,但眼前这人不一样,就跟不要命似的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