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凑近的那刻,我瞥见了他鬓边丝丝白发。
他似乎跟记忆里那个少年早重叠不上了,可在心里的分量确实又变的更重了起来。
没一会,车开了过来,冲发愣的我按喇叭。
我看过去,是辆面包车,五菱,白色,七座。我抬脚准备往后排走。
副驾驶座的车门却已经从里头给打开了。
我抬头,便见他手扶方向盘,扭头在看我。
那一刻,心脏跳动的频率达到了最高点。
后来,跟许薇说起这个事儿,许薇矫情的评价道“这叫一眼万年。”
一眼万年?
我头靠在车臂上,感受着从玻璃窗外送进来的阳光跟微风。
那时,发丝大抵是乱的,心却很静很静。
他问“是xx路吗”
恰逢车笛声,我没听清,遂而从车臂上直起身子,转头说“什么”
他轻笑下声,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看过来“没事儿,就是想问你这么走对吗”
我脸有点红,点头说“对”
他手放在方向盘上,敲啊敲。
“学的什么”
我缓了两秒,说“口腔医学”
他舌头拱了下脸颊,笑着说“难怪?”
我转头看他,问“难怪什么”
他的视线从我的眼上,往下移,两秒后,又移了回来,笑着说“牙白啊”
我:……
他又笑了起来,很爽朗的那种。送我回批发市场,把该买的买完后,又转道送我回z大。
我推辞说不用了,他说刚好要回店里。
到z大,下了车,他开后排门,将那两袋东西拿出来,单手拎着。
我伸手要去接,他笑着说“走吧,都送到这儿了,不差这一截儿”
我跟在他后边儿,风将他外边儿套的格子衬衫吹的飘了起来。
他猝不及防的转头过来,黑亮的眼睛看着我问“往哪儿拐”
我掩下视线,说“往右拐”,最后,干脆咬咬牙三两步走到前边儿…
那段路似乎比平时都要短,一眨眼就到了地儿。
部门门锁着,我看他额头上沁出的汗,说“我去打个电话”
他点头,我捏着手机快步往走廊最里边走。
等走到自动贩卖机前边,将耳边的手机放下扫码买了两瓶百岁山。
取过后,匆匆往回赶。
可已经晚了,那处已经空了,两袋东西被安然靠门放着。
我捏着那两瓶水,就那么呆在了原地。其实刚才我并没有打电话,只是见他额头上的汗,顺势扯了个慌。
没一会儿,副部长钱红姗姗来迟的来开门,我把账单跟东西交接后。
便失魂落魄的往寝室走。
那天似乎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一转身,便见“人去楼空”的梦。
第35章 泪
二姐是三天后回来了,还捧了个金奖杯外加最佳辩手奖。
三姐高兴的一把跳到她怀里,二姐嫌弃的将脖子往后侧出老远。
大姐约会回来后 ,直喊“牛逼”
我则有点犹豫,犹豫要不要将所有的事儿都跟她全盘托出,还是说随便找个理由。
可若是全盘托出,是不是显得我有所图。若是找个理由,又该找什么好了。
就这样纠结,以至于那几天我连带着跟二姐的交流都变少了。
直到周末,出去庆功。我们四人先去吃了个海底捞,后又转战去ktv。
那个ktv装潢挺好的,不像平时那样金碧辉煌的俗,属于文艺挂的。等进到我们定的那个包厢可不傻了,这不整个高中教室一样的吗。
少了桌椅,但是屏幕有点高中电子白板的那味儿,就连墙上的标语也跟那时候差不多。
四人脸对脸,没忍住噗嗤笑了。
三姐叹“没想到有生之年会在ktv里重返青春”
大姐捂住胸口“搞的心里这会儿都有点发怵了”
说完,都哈哈笑了起来。
那阵大姐正重温韩剧《请回答1998》,里边有一段是狗焕为了给德善赢唱片机去女校跳舞。
对,消防车。
大姐拿着话筒唱,三姐在一边伴舞。
二姐跟我则兼任观众跟摄像师。
后来,两人累瘫在沙发上。嚷嚷着让我跟二姐上。
二姐点了首英语歌,是日本歌手手嶌葵唱的,名叫《TheRose》二姐嗓音本就偏低,这首歌又静,唱的时候有说不出的味道。
轮到我,一时不知道该唱什么好。三姐说“小四,就那个,”
我问“那个”
三姐一拍脑门说“就你常听的那个。”
想起来了,周杰伦的《搁浅》。
我没接过话筒,而是选择坐在那个昏暗的吧台小角落。
伴奏过,歌里唱
久未放晴的天空
依旧留着你的笑容
哭过却无法掩埋歉疚
风筝在阴天搁浅
想念还在等待救援
我拉着线复习你给的温柔
曝晒在一旁的寂寞
笑我给不起承诺
怎么会怎么会你竟原谅了我
我只能永远读着对白
读着我给你的伤害
其实唱到这句,门已经从外头推开了,只是我并不知道。
或许是词伤透了人,也或许是旁的。
我原谅不了我
就请你当作我已不在
我睁开双眼看着空白
忘记你对我的期待
读完了依赖
我很快就离开
久未放晴的天空
依旧留着你的笑容
哭过却无法掩埋歉疚
风筝在阴天搁浅
想念还在等待救援
我拉着线复习你给的温柔
曝晒在一旁的寂寞
笑我给不起承诺
怎么会怎么会你竟原谅了我
我只能永远读着对白
读着我给你的伤害
我原谅不了我
就请你当作我已不在
我睁开双眼看着空白
忘记你对我的期待
读完了依赖
我很快就
我只能永远读着对白
读着我给你的伤害
我原谅不了我
就请你当作我已不在
我睁开双眼看着空白
忘记你对我的期待
读完了依赖
我很快就离开
直到一曲终了,歌自动切换到下一首。我从高脚凳上站起身来。
便见门框上靠着的那道身影,一时愣在原地。
二姐站在他跟前,或许是伴奏有点吵,他微微俯下身子,耳朵凑近距离上次,已经过去有一个星期之久。他的发应该是修剪了,变的有些短,露出额头。
三姐突然走过来,说“发什么愣啊”
我摇摇头,外边儿似乎有人喊他,他从框上直起身子,视线往包厢里扫一圈,掠过我的时候,微微颔首。
我愣了下,也点点头。
随后他冲二姐又说了句什么,便转身走了。
二姐也顺势将门给带上,走了过来。
三姐挽上二姐的手臂,一脸的兴奋“这不上次那个帅哥吗?”
二姐翻着手机说“嗯”
三姐更激动了,一脸的春情“姐姐,我的好姐姐,这不是又遇上了,多大缘分呢啊”
二姐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仍旧头也不抬临走的时候,我四处张望,枉想找到他的身影。
可,效果显微。是跨出门的那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
我侧过头,然后就看到了正站在柜台前,敲击键盘的赵赫章。
他皱着眉,一边儿看屏幕,一边儿跟旁边的那个穿着制服的男经理说着什么。
只是可惜,还没看上几眼,大姐便扯着我的手臂,将我的另一只脚也拉出了门外。
晚风习习,快要入夏了,吹到脸上直觉的柔,并不凉。
我们打个车,很快就能回到学校,洗漱洗漱就能上床。
我抬眼见,楼房林立,灯火闪烁。
那么他呢,赵赫章呢,又要弯着脊背,盯着屏幕,不断的敲击键盘到几点呢。
那一晚,只知道辗转反侧,怎么睡都睡不着。
二姐出声“失眠了”
不知道怎的,隔着黑暗,隔着楼梯,隔着两层帘子。
我突然变的坚定了起来,悄悄的起身,趴在二姐床头说“二姐,睡了吗”
她说“没,我也睡不着”
我松开紧咬的唇,心一横,说“二姐,我有事想问你,咱俩能去楼道里吗”
二姐坐起来,说“好”
我俩一前一后出了寝室门,后来怕吵到人干脆去了六楼天台。
那会还不过十二点,夜却够深,够浓。
我蹲在地上,不厚道的揪那盆不知谁养的植物叶子。
等那一枝,快被薅秃的时候,二姐出声及时解救了它。
“小四啊,叶子都要愁掉了吧”
这话太过 ,太过一语双关。
我抬头看着二姐,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她见我这幅样子,干脆走了过来,跟我并肩蹲在地上。
“四啊,有什么事儿,问吧。”
我嗯一声,轻轻张口说“二姐,如果我问了,除了告诉我答案之外,其他的你能不问吗”
二姐看着我点头,说“能,问吧”
我轻轻吸了口气,眼神落到楼台外 ,出口的声音却带着抖“赵赫章,他,他还上学吗”
二姐似乎有点惊赫,听完我这话愣了好一会儿。
可见我这幅样子,似乎又明了了什么。只伸手捏上我的手,说“不上了”
我眨眨眼,其实早就猜到了。
二姐站起身,走到墙边靠上去说“他家以前是搞房地产的,家里不差钱。可他爸呢天天不着家。后来,就他大一那一年,工地出了事故,这事儿本也能压下来。可偏偏赶上房榻了,砸死的砸死,砸伤的砸伤。家属闹着要赔钱,要闹官司。最后他爸抵不住就跳楼了。留下赵赫章跟妈收拾烂摊子,卖了房子,又卖车。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还得生计,自然没法去上学。干脆在这儿开了个店糊口,让他妈也搬来了这儿”
印象里,那是二姐说话最多,也是最轻的一次。
我听完,直觉的心口那块像是被人用手攥了起来,捏在一起揉啊揉,痛啊,疼啊,就是不知道变形没有。
我抬头,瞧着云层后那轮弯弯的月亮,试图把眼眶里涌出的泪,给忍回去。
可是,泪越来越多,最后不知怎的,就再也憋不住了,干脆又蹲回到地上,压抑的哭了出来。
在过去的二十一年里,也曾哭过,却不曾像这次这样,只觉得眼泪成了心痛的产物,心越痛,泪就越多。
二姐靠在墙上看了我一会儿。等我把头埋进怀里,她才过来抱住我。
夜啊,很深,很静。静到可以让人听的见,我这微弱的,不起眼的啜泣声。
临下楼的时候,二姐从后边拍上我的肩说“其实,赵赫章骨头挺硬的,不喜欢欠人的,所以跟谁都没说。要不是我妈打电话提了那么一嘴 ,我们谁都不知道”
我吸吸鼻子,把再次往上涌的泪意,给强忍了下去。
然后,抬脚往漆黑的楼道里走
第36章 努力努力
在后来,在荒唐的这些年过去之后。再回顾起来这段时光,竟然能平和的笑。
只是仍不能提起,或许,要再过个多少年,我坐在轮椅上,那掉光了牙齿的嘴,蠕动蠕动便张开口,然后把这一切,所有的,不论好的坏的,都讲给那个我最想讲给的人听。
从那晚开始,我失眠的症状开始涌现,常常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重逢的一幕幕不断的 ,来回的在脑海里反复涌现。只不过,最后,都被那个弯着脊梁,敲击键盘的身影所取代。
大姐跟三姐见我久久不消的黑眼圈,上手打我说“少熬夜。
我笑着点点头。
二姐却在一旁,默然,而后欲言又止。
我也曾想过同许薇开口诉说,最后,又选择全都压之心底。
因为,在那一瞬间,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一个坚定的,且必须去实现的念头。
从那之后,我时常跑图书馆,找的不是文学艺术,不是医学文献。
而是,跟我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计算机网络。
从前,也只是完成课业,在寝室躺平。而今,对着那些陌生的知识,一坐就是一整天。
也时常被不熟悉的专业知识折磨,扣懂一个点,时常需要几十分钟,甚至一个小时。
从刚开始生出的那一百二十分的决心,到现在被浇灭的仅剩那么一点点。
只是不论剩下多少,在一夜过后,它又会奇迹般的再次燃起。
没有高考那时候的崩溃,有的唯有哪一个必须要实现的念头。
这种情况大约持续有三个星期,大半月之久。我终于研究出了些苗头。
正待我兴致冲冲,却突然想起自己全无立场 ,甚至在这信息发达的年代连他联系方式都没有,自然也没法跟他分享。
那天,走在回寝室的路上。直觉的,风也碍眼,树也碍眼,花也碍眼,什么都碍眼。
泄气似的把路旁的石子,踢出好远。
可石子不仅碍眼,也碍事。在路上慢慢滚动,骨碌碌竟然打到了人腿上。
传来“嘶”的一声响
“我艹 ,那个不长眼的……”
我抬头,便见男生回头,竟是孙志。
我抱歉的跑过去,歉疚的说“部长,你没事吧”
孙志骂人的嘴,张了两张,最终合上。
站直身子,摆手说“没事儿”
我看着着他那直勾勾的眼神,勉强笑笑,正准备走的时候。
孙志张嘴问:“去图书馆学习?”
我“嗯 ”一声,礼貌回:“部长,要回寝室?”
孙志皱眉:“不是,去部门,那一批电脑坏了,需要维修。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我“噌”眼睛一下亮了,声音徒然变高,不过那时候,我一心只想着这个事儿,自然察觉不到:“严不严重 ,应该需要帮手吧,部长,反正这会儿我也闲着,一起去吧,人多力量大。”
孙志可能有点傻了,从我加入部门开始,虽数次在校园遇见,但在我刻意的保持距离下,话自然也说不上几句。更别说前一段时间,孙志晚上总是给我发消息,说是骚扰也不为过。也就是这几天,部门没得忙了,才消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