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枯荣——赵非雁
时间:2022-04-29 07:55:43

  “你不想知道她在哪么?”

  陆庆归一怔,猛地回头,瞪大了眼。

  冯义围仍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昂首看他。

  “陆老爷跟我来喝茶吧。”

  说完他就转身走上了车。

  陆庆归脑袋如撞钟般嗡嗡发响,昏沉眩晕。难道冯义围真的知道她在哪?虽然他心中满是狐疑,但事关重大,由不得多考虑,他立即坐上车,让阿准跟上他们。

  冯义围将他们带到了一处茶楼,里头人烟冷清,只有续续奄奄的弦乐声,淙淙如山间流水音。一路上到二楼阁楼,那戏娘唱得竟是首粤剧,陆庆归心头一震,回忆起许多在香港时的旧事。

  阿准留在楼下,冯义围也让手下在下面等,小小包厢中,除戏曲声外再无别的人声。

  陆庆归此时已急不可耐:“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你知道她在哪?!”

  冯义围也不是那拐弯抹角的人,他开门见山:

  “她死了。”

  陆庆归脸色煞白,眉头一紧,惊愕地瞪着他。

  冯义围却似无事人,拿起茶盏,准备斟茶。

  “啪!——”

  气急之下,陆庆归一把将桌子上的茶具掀翻,上好的青瓷玉盏碎了一地。

  一片一片,碎的像路边凸出了土面的废瓦。

  他的泪潸然落下,尽管他面无悲伤之色,只像是生气到了极点,发疯般向他大吼:

  “满口胡言!你凭什么咒她死?啊?!”他冲上去勒住他的衣领,怒目圆睁,眼泪夺眶而出:“我找她找了一个多月,你呢?!你什么都做,你凭什么说她死了?!啊?”

  冯义围不为所动,帐外唱戏的吓停了嗓子,不敢再唱,他却扬声说:“继续唱,没让你停。”

  唱戏的继续开嗓往下唱。

  陆庆归仍紧紧抓着他的衣领,眼丝血红。

  冯义围不紧不慢伸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她让我给你的。”

  陆庆归望着他手中的信封:陆庆归亲启。

  他难以置信,颤颤巍巍松开了手,拿起信封,瘫坐在地。

  冯义围点上一根烟衔在嘴里。

  “那天晚上下着很大的雨。我从饭店回去,远远看见她倒在地下。”

  “那晚她去找了你吧。回去的路上她是实在撑不住了,倒在了路边。大雨滂沱啊,她一件薄薄的单衣,被雨浸湿个透。”

  他每说完一段话,就轻轻向外吐一口烟,眯着眼,头随着帐外琅琅婉转的戏曲微微摇晃,嘴巴张张合合,无声地跟吟着。

  陆庆归悲痛欲绝,他想起他那日碰见叶兰年,她躲躲闪闪的眼神,他本该猜到一些的。

  “她是生病了,她跟我说的,一年前就病了,是个磨人的病啊,治不好,就一天天的耗。我那次看她痩成那副样子就该想到的,可是我没有啊。你呢?你也没有啊!连你也没有想到啊!”

  “我把她带回府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她连我都恨不动了。”

  冯义围说这话时,声音沙哑,似乎带着哭腔。

  “她真该恨我啊,恨我一辈子,我巴不得她恨我一辈子啊。”

  陆庆归拆开那封信,一边听冯义围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一边看那一字一句的遗世之言。

  “她说她苦了一辈子,却在最后一段岁月里,能遇见你,尝了她一生没尝到过的甜啊。”

  陆庆归泣不成声,泪眼模糊,手中的信纸抖动不止。

  “她临死前躺在床上,瘦成了一张纸啊。她想再见你一面,可不能啊,她怕你糊涂啊,她怕你丢下陆家陪她去啊。”

  冯义围字字带着哭腔,却滴泪未落,他知道自己不该哭,不该为了她哭。

  “她一辈子没求过我啊,就连……我要把她送给别人当女人,她也没求过我啊。但临死前求我了,她求我啊,她要……她要让我把她葬去香港。”

  “我不明白啊,我想问问你,她为什么要葬在香港?”

  陆庆归合上信,声泪俱下:

  “香港…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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