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太不爱做那些假意推辞的把戏,直截了当地就接下了。
她笑着打开看,是件颜色材质都很不寻常的旗袍,她忙拿起来走到镜子前比对,看似十分满意这份薄礼。
陆慕林见状,接着补充说:“南京夙秦针的叶家小姐在英国时与我是同窗,慕林听闻太太酷爱旗袍,便想着投其所好,从那订一件与众不同,新奇别致些的旗袍送给太太,叶小姐说这是它父亲去年亲手做的,不仅是全上海,就是全南京都只这一件呢。”
张太太心里满意,但表面上仍作平静态,她点点头,微笑道:“嗯,是不错,夙秦针的手艺,旗袍里能排得上前三甲了。”
她边说边坐回去,将旗袍放回盒子里,令丫头拿下去。
陆慕林笑着说:“太太喜欢便好。”
“嗯,喜欢,是你有心了。”
陆慕林没有她弟弟的那套说话本领,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让话题更深入一步,于是又陷入傻坐在那一言不发的境地。不过张太太自然是知道她来此的缘由的,虽不想在她身上耗费太多时间,但念及她送了一件好礼的份上,便主动开口与她闲聊,想速战速决。
“听说陆小姐是博士生?”
陆慕林羞惭地点头:“嗯...是。”
“真好,读过书的女子总是好的,更别说是陆小姐这样高学历的。”
陆慕林连忙回否:“不不不,张太太过奖了。”
“上次去你家,光是见着你弟弟了,却是不见你人。”她故意提及他父亲给她安排相亲大会的事。
陆慕林僵笑道:“那日,慕林身体不舒服,模样不能见人,就无奈失陪了客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张太太摆摆手,说:“噢,不打紧不打紧,好在你弟弟还是能干的,那日我见他上上下下的忙活,有条不紊的,很是周到呢。”
她知道陆慕林说的是假话,但不打算拆穿,而是故意大肆夸奖陆庆归,让她哑口无言,要迎难而下。
陆慕林低下了眼,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好不容易卑躬屈膝来一趟,不能白来。
她故意寻问:“说起他,我倒想问太太了,他这几日可还在太太后头做事了?”
张太太抿了口茶:“没有,最近家里事多,我抽不开身,他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就让他不别来了。”
陆慕林佯装出压制气愤的样子来。
张太太这倒是觉得稀奇了,“怎么了?他不在家?”
她吞吞吐吐,装作犹豫不决,就像陆庆归说的那样,她扯谎的语言能力没有,但演技确实好。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张太太关心起来。
陆慕林这才开了口:“好几日都没回家了。估计又泡在了那地方!”
张太太一脸疑惑:“什么?哪个地方?”
陆慕林叹了口气,语气十分不情愿,仿佛是在诉苦:
“还能是什么地方,几日前回过家一次,一大早的,满身都是刺鼻的胭脂味,蓬头垢面的,衣服上都沾了红印子!气得爹扬起手来要打他!”
张太太着实吃惊,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陆庆归会去那烟花之地,这才回国多久,就沦落到这个样子,听起来比孙哲穆还要不体面。她原本以为,罢了,她从来都没有看上过他。真真假假,她全司空见惯。
“总是那样也不是一回事,得让你爹好好教导看管才是。”
“爹才管不住他呢!我......”
“好了好了,不说他了。”张太太觉得厌烦,她甚至再也不想看见陆庆归。
陆慕林忙关上话匣子,不再吭声。
张太太想打发她走,便故意开始说她的婚事:
“倒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曾想过嫁人?你若是有中意的,别说上海了,就是南京,北平,重庆,随便是哪的,只要你有合乎心意的,都不算难事,就当是我回你那件旗袍的礼了。”
她本以为陆慕林会随口回绝,然后破门而出,没想到她竟又敞开了话匣子。
她羞涩道:“太太不必了,慕林已经心有所属,我与他两情相悦,可是时运不济,今时恐怕很难在一起了。但我会一直等,我知道,他也在等。”
听她说的这般真切诚恳,张太太忽然有些动容。
“有多难?只要不是生离死别,就不算难。你说罢,我帮你。”
陆慕林蓦地抬头凝视她,两眼充盈泪光,满心的期盼。一瞬后又低下头,声音极为低沉:
“他是个英国人,一个军官。”
张太太眯起眼,隐隐觉得事态不对,她又问:“他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