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姐很识礼数地站起来:“原来是陆小少爷,来替父亲赴宴的吧?”
陆庆归初回上海,对这一屋子人都不熟悉,更别说是冯义围的姨太太了。
孙缪光连忙一一跟他介绍:“这位是张太太,这位是冯老板,冯叔叔,这位是白小姐,你得叫aunt的啦!”
陆庆归虽不认得脸,但也是提前在陆老爷子那做过功课的,名字一出来,便了解个□□分了。
“白阿姨好,父亲昨日去了香港,今夜没能赶得回来,便委托庆归赴宴。还望张太太体谅。”
张太太一听他说到了自己,便又抬起头看了看他。
听孙缪光方才说,这陆少爷一直在英国读书,如今学成归来,好说也算是个留学生,跟孙哲穆这个洋溜子相比,他实在大气许多。
起码初次见面是会让人这么觉得,比如他就不去做作的戴什么金丝圆框假眼镜,不在西服口袋里露出半截方帕,无论是装束,还是相貌,他是完全的东方的俊美。
张太太出了神,陆庆归又唤了声:“张太太?”
“嗯?嗯,好,来了便坐,白小姐,你也别站着了。”
张太太和气地应道,眼神在那青年身上来回跑。
许是因为他实在长的令人动容,他的气质是随意的,是美而不自知,然而那标志的身段和衣装又无时无刻不在展示他的精心设计。这让张太太觉得有趣。
“哲穆兄好。”
陆庆归坐在孙哲穆跟白曼冰当中,还没等孙缪光介绍,就自行冲他这个哥哥问候了一声。
孙哲穆撇嘴笑笑:“陆、庆、归。我听过这个名字。”
孙哲穆看不上陆家,跟他老子一样,觉得陆家做的都是些没本领的买卖,发不了大财,也就名声上热闹。
可他不知道的是,陆鸿华这几年赚的不比他孙家少,只是人老老实实揣自己兜里,不声张,也不送给姑娘,该供读书的供读书,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这是典型的蠢人眼中的蠢人行为,实则是稳赚不赔的好行当。
这些话,张太太也不是自己掂量出来的,是张先生的原话。
陆庆归既像陆家人,又不像,说话倒有点白小姐的意思,他说:
“庆归自幼在外,这个月末才回到上海,人微望轻的,哲穆兄竟还能知晓我的名字,实属难得。”
孙哲穆哼了声,没接话。
孙缪光郑重对张太太言道:“庆归这孩子,我也不多见,几年前去英国办事的时候代鸿华给他递了些物品,才见着的。这两年更是大变,他要不喊我孙叔叔呀,我可能还真认不出了!”
陆庆归刚坐下,有些拘谨,颔首笑着。
张太太边听孙缪光说话边瞧他:
“是个一表人才,比他老子还要再端正些。几岁了?”
几岁了。这话看似问得十分轻浮,却因是从张太太口中问出来而显得十分正常。
单从年龄来讲,她最多只大他七八岁,叫声姐便应礼了。但问男人几岁大,多由长辈问晚辈才是,张太太与陆鸿华算平辈,陆庆归便算她贤侄,这倒能说得过去。
真正厉害的是陆庆归。
他不像孙哲穆,嘴里没个把门的,油腔滑调,好似谁都不怕,又不像其他青年见到张太太时那样噤若寒蝉。
他淡然自若,不失恭敬。
“晚辈今年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张太太想到,确实是个好年纪。
二十一岁的男人,或说男学生,从剩余的朝气里弃出去少少稚气,添了成熟,在学校过上的数余年里,养了温润的好脾性,灌了高档的洋知识,骨子里还满是中国人的温儒,纵是如今半双腿已快要踏进糟浑的上海滩,眼里也还是有神的。
“如今回来,是毕业了?”白小姐歪着头问他。
陆庆归点了点头:“是的。”
该问的都问完了,不该问的也没人愿意问。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前来的这几人倒是吃饱喝足了,陆庆归却连筷子也没拿上手。
张太太怕怠慢了陆家小少爷,于是变回了张热情好客的脸:
“你来的迟了,瞧瞧大家把菜都快吃完了,这怎么能行。小梅,再去吩咐他们上些菜,把这几盘凉了的,乱了的,都撤下去,陆少爷久不回国,得让他好好尝尝中国菜才是!”
话落,小梅便从后头领来了人,开始撤菜又上菜,整个大堂里就这一张桌子最热闹。
“陆少爷慢吃,大家慢吃,苏太太她们还在麻将室等我,就先不奉陪了,待会儿吃完都过来玩啊!”
张太太刚起身离开,冯义围随即便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