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回我的香港,你待你的上海,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现在又要把我找回来?把我关进这个屋子里,我真的不明白你要干什么!”
张太太听这话好笑,“为什么你说得像个无辜被冤枉的人一样?难道那日的事情,不是你有错在先?”
他摆手摇头:“我不想再说那日的事,你放我走,放我走!”
“你走不掉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他不耐烦到了极点,双手拍桌,吼道:“你说有人要见我?到底是谁!你们上海,还有哪个人要来寻我的仇?通通请过来吧!有本事,杀我了,杀了我啊!”
“杀了你?为什么要杀了你?杀了你,你的妻子,你的儿子,你要他们怎么办?你自己惹下的祸,凭什么要让无辜的人承受痛苦?”
“啊!”
艾伯特情绪崩溃,一怒之下将桌子上的茶具摔了个稀碎,觉得还不过瘾,眼瞥向边角一座青柚瓷瓶,怒气汹汹走过去,拿起来便要跌,张太太蓦然开口:
“陆慕林!”
他戛然而止,定在那,像丢了魂,倏尔抬头盯向她:
“你说什么!”
他变得激动,粗喘着气,额侧的汗滑落耳间,蓝色的眼睛并不漂亮,恶狠狠地,瞪得吓人。
“我说,陆-慕-林,你还记得这个名字么?”张太太面不改色,质问他。
他好似被这一问问得松了气,转过身慢吞吞放下手里的东西,愣着不动,眼里空无一物,茫然若失。
张太太拉开椅子坐下来,接着说:
“你这么年轻,儿子却那么大了。”
他仍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张太太接着问,仿佛是在套话。
“你太太是香港人?什么时候结的婚。”
他还是不搭话。
“东奔西跑,挺难的吧。”
“最后,为什么选择了那个人呢?”
她连问这几个问题,就等于向他表明她对这其中的事已近乎完全知晓。
艾伯特转过身,怒气平息,十分高大的个子,走起路来显得极其的沉重。他走过去,坐到张太太的对面,闷着声问她:
“你怎么认识她?”
张太太回答:“不熟。但我有办法知道她的事,想管便管了。”
艾伯特不说话。
张太太也不愿意跟他耗下去,起身准备出去,他却忽然开了口:
“两年前,我太太又怀了孕,她写信威胁我,如果再不回香港跟她结婚,就拉着John一起去死。”
他有些哽咽,“三个人的命啊,如果…如果我再不回去,真的对不起她。”
“那陆慕林呢?你这么做,就对得起她?!”张太太回头斥问。
他沉默许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躬身埋着头,像是忏悔,是深思。可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样虚假的忏悔和无用的深思,并不能替他洗脱罪孽。
他湿了眼眶,强忍着泪,一瞬间,他像找到了借口般,抬起头说:
“她还年轻!总有一日…能忘了我。”
张太太觉得可笑,就是到了这一步,他也还是在替自己找借口。
“陆慕林?是你吗?来这么早,在这站着做什么?”
张太太一惊,是孙哲穆的声音。
她忙将门打开,只见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站在她面前。
一身俏丽的打扮,右手中指上还戴着一枚戒指,低着的头慢慢昂起,泪眼模糊,眶中盈着红红的血丝。
她的目光不在她身上,而是直直盯着里面的那个男人。
☆、双木离(下)
那一年她十九,扶桑花开的时节,热爱吹着风车在街上牵手,手边握着全世上最浪漫的人。相携一路间,享铺天盖地的爱与保护,父亲一样的宠溺,军人的英爽、年上的控制欲,心性般配的孩子气,深情如一,思虑周全,万事万难挡在她前头,领她闯世历俗。她不仅一次的觉得,那是真命降临。一枚戒指,便寄托她两年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