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然了,希利亚德作为拉米雷斯制药最大的个人股东,公司还是会坚持不懈地把每个季度的财务报告寄给他本人——就是现下他拿在手里的那一份。
加兰向来对公司的那档事不感兴趣,她越过拉米雷斯的肩膀,看了看那份报告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很快就感觉到无聊了,就在她想要说什么之前,门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知道拉米雷斯的住址的人并不多,几乎用排除法就可以算出出现在门口的到底是谁。威廉•梅斯菲尔德不经常造访大主教的宅邸,安全局的人来的次数倒是多一些,不过一般目的都是抓加兰回去加班,今天或许也是如此。
加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向着门的方向走过去。拉米雷斯没错过她把手掌慢慢按在腰间尚未解下来的枪套上的动作,在这些小细节上她依然如此警惕。
她单手拉开门,说——
“怀特海德?”
拉米雷斯闻言,转过身果然看见那位面貌冷漠、装着一只毫无感情的蓝色玻璃义眼的安全局探员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屋外流泻进来的灯光。这并不是一件特别令人感到震惊的事情,毕竟有时候怀特海德也确实会亲自来抓加兰去加班。
令人感到惊讶的点是,怀特海德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熟悉的金色长发,熟悉的蔚蓝的眼睛,熟悉的笑眯眯的表情,奥勒留侯爵莫尔利斯塔•梅斯菲尔德就站在怀特海德的身后,还冲着加兰挥了一下手:“嗨。”
“你们两个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加兰真心诚意的提问,一边说一边把两个人让进屋来。
这话说得并不算礼貌,但是却也能完美的体现出房屋的主人们复杂的心情,自从拉米雷斯第一次知道莫尔利斯塔和怀特海德曾经是情侣关系(是加兰告诉她的,她在讲这个八卦的时候显得可高兴了)以后,每次看见这两个人出现在同一个场合里,拉米雷斯都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一种别扭。
因为兰斯顿探员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会跟前男友做朋友的那种人,拉米雷斯都没法想象他俩是怎么和谐相处的。
“工作狂们可以为了工作本身付出很多代价,”莫尔利斯塔调侃道,他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看了怀特海德一眼,“连冯•科莱因那种人都能跟科尔森和谐相处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
而拉米雷斯终于忍不住说:“所以你们来到底是为了……?”
“八成为了工作吧,自从那个案子出现了以后,科尔森做梦都会喊出工作两个字。”加兰哼了一声。
“……不完全是。”怀特海德回答,这个如钢铁般坚硬而冷漠的安全局探员罕见的犹豫了一下,他似乎在仔细斟酌措辞,最后说:“我是为了更加私人的原因来的。”
加兰疑惑地注视着他,然后慢慢皱起眉头来,后退了一步。
拉米雷斯感觉到有些困惑,他不知道加兰为什么忽然紧张起来了,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正有一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并且即将打破他们平静的生活。
与此同时,怀特海德毫无征兆地伸出了手,撩起了自己衬衣的下摆,把衬衣粗暴地从裤腰里抽了出来。
然后拉米雷斯注意到了那东西,那太明显了,会叫所有看见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看见怀特海德肌肉精壮、布满累累伤痕的腰腹部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刺青,上面绘着一个非常奇怪,甚至有些诡异的图案。
那是一群红色眼睛的老鼠,老鼠们的尾巴乱七八糟地紧紧缠绕在一起,如同一团扭曲的荆棘。
然后是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室内没有人说话,莫尔利斯塔有些担忧地看看怀特海德,然后再转头看看加兰;显然,无论即将发生什么,他对此都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而怀特海德咋微微垂着头,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加兰则直直地站在原地,拉米雷斯注意到她肩背的肌肉紧绷起来,就如同即将发动致命攻击的豹子。
然后,怀特海德平静地说:“我就是你在找的那个人。”//
“你确定你看清楚了,他身上是一群尾巴缠在一起的老鼠的刺青?”加布里埃尔饶有兴趣地问道,跟她刚入座时那种懒洋洋的神态比起来,她现在好像终于提起些兴致了。
“是的,我看的很清楚。”拉米雷斯回答道,“我在一些民俗文献上读到过类似的东西,那东西被称之为鼠王,是吗?……一群老鼠的尾巴缠在一起形成的奇特自然现象,被古代的很多人认为是灾厄和瘟疫的象征。”
与此同时,加布里埃尔正小声嘀咕着:“……我一直以为那玩意儿只是个代号,没想到还有人会把它一代代纹在身上,搞得跟什么血腥版本的家族纹章似的,真是没有品位……”
“……摩根斯特恩小姐。”萨迦利亚皱着眉头咳了一声。
“啊,那没什么,”加布里埃尔马上说道,就好像一个终于把注意力转回到课堂上的小学生,“然后呢,拉米雷斯枢机,然后发生了什么?”
拉米雷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莫德冲过去打了兰斯顿探员的脸一拳。”
“真好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加布里埃尔评价道。
“在之后,他们三个一起离开了房子,那个晚上莫德没有回来。”拉米雷斯低声叙述着,他的声音很是沉缓,依然可以看出来他正忧心忡忡,“到了第二天晚上,她应该正常下班的时间,她回来了,但是精神显得不太好。之后的几天也是那样,我觉得她的睡眠时间好像越来越少了,但是当我问题的时候,她总是对我说她没事……然后再之后,她开始在梦中尖叫。”
拉米雷斯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是有联系的,我的判断没问题吧。”
加布里埃尔深深地注视了他一会儿。
这个女人榛绿色的眼眸之中的目光看上去太过锐利了,许多人在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都几乎要退缩,但拉米雷斯成功的克制了这种冲动。因为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真相,而要是想要获得真相,则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
“非常巧,我恰好知道那个老鼠刺青意味着什么,你的小情人又为什么会在梦中尖叫。说真的,这两件事大体上也算是同一件事。”片刻之后,加布里埃尔•摩根斯特恩这样愉快地回答道,她微微向前倾身,向着拉米雷斯摊开自己的手掌,“只不过——把您的支票薄给我一下。”
拉米雷斯沉默地扫视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直接把自己的支票薄递到了对方的手上。
加布里埃尔接过支票薄,顺便向着萨迦利亚的方向一伸手,对方熟门熟路地把一支钢笔递到她手里(虽然他皱着眉头,就好像很不情愿似的)。然后加布里埃尔毫不犹豫地在支票薄上刷刷写下了一串数字,又把整个支票薄和钢笔一起递给拉米雷斯。
在拉米雷斯低头看加布里埃尔在上面填的金额的时候,她笑眯眯地问道:“没问题吧?”
而不得不说,摩根斯特恩小姐确实是个合格的生意人。她在支票薄上填的那行数字恰好大到了拉米雷斯勉强可以承受、又不至于把他逼入绝境的地步,显然,她对对方的资产的评估十分准确。
拉米雷斯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在支票薄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把那张支票撕下来,递还给了加布里埃尔。
加布里埃尔看也不看那张薄薄的纸片一眼,顺手把整张支票塞进萨迦利亚的手里,同时指挥道:“萨卡,去楼上我的办公室,保险箱第三层最左侧的格子里有一个天蓝色的文件夹,把那个给我们拿来。”
萨迦利亚点点头,这会儿他又不皱眉头了。也许是工作进行到这地步他终于有了些严肃感,又或许是加布里埃尔而塞进他手里的那张支票的金额让他满意了,总而言之,他干脆利落的转过身,沿着楼梯向楼上走去。
而加布里埃尔则舒适地靠在椅背上,注视着拉米雷斯。她很是愉快地说:“那么,现在让我们来聊聊鼠王的事情吧。”
“我猜,那并不仅仅是个民间传说吧。”拉米雷斯斟酌着回答。
“当然,”加布里埃尔笑了笑,说,“那是一个有关于整个霍克斯顿曾经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