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可能不会在这里住,毕竟六七年没回来,那边什么都没有。工作量不大,我中午就会回家做饭,你想吃什么?虾可以吗?补钙,对腿好。”
“有什么吃什么,不用特意买。”许一拉开了柜子,陈旧的木质柜子,开合之间合页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卖虾的就在门口,这个季节虾又不贵,让人给我们留一斤就是了。”林琴往外面走,又叮嘱,“去超市把许坞给你做的笔记带上,闲下来的时候看看书,多一手准备。”
衣柜里整整齐齐的挂着运动装,有比赛服有学校发的校服还有赞助商送的衣服。她跑了六年,六年里不是训练就是在参加比赛,她的世界只有那条跑道以及终点线。离开跑道,离开学校,离开哨声。
她失去了终点线。
衣柜的下层放着大大小小的奖杯,从她第一次参加比赛到现在,一共十三个冠军。这些以前放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许一出事后就把它们搬到了衣柜里。关上柜门,它们停在暗无天日的地方。
“那我走了。”林琴的脚步声渐远,随着外面大门关上的声音,小院里恢复了宁静。
许一从衣柜里取出一套黑色运动装挨个撕掉了赞助商,这是她六月参加全国赛时的赛服,当时风光无限,转眼什么都没有了。
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倒霉蛋。
许一穿上运动装出门,客厅空荡,凉意透过运动衣落到皮肤上,体感温度已经降下了二十度。
入秋半个月了,山间小镇的温度降的很明显。洗脸池在院子里,许一走了出去挽起袖子,抬了下头。门外高大茂密的梧桐树已经开始泛黄,东方山脊线处一片橙金色,太阳即将升起。
风过,树叶在秋风里沙沙作响。远处桂花香飘来,落在清风里。
桂花应该是周家院子里那棵,别墅离这里不到三百米,风一吹香气便飘过来了。两家虽然挨着,但天差地别。
周家是豪华别墅,他们是普通平房。周家早年有佣人,许一的妈妈以前在周家帮佣。
周家全是人中龙凤,周至的姑姑是射箭世界冠军,周至的爸爸是射击队教练,周至更是闪耀,如今射箭队的明星运动员。
许一收回视线打开院子里的水龙头,冰冷的山泉水哗哗哗的流了出来,她捧起水扑到脸上,几乎把脸埋到了池子里。
夏天彻底结束了。
八点钟,太阳懒洋洋的晒在小街主干道的青石板路上,早晨小超市没什么人,冷冷清清。许一整理好货架回到柜台把手机支到桌子上,打开了复健视频却迟迟没有做。
她出院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很少出门,做复健也是拉上窗帘反锁上门在房间一点点照着做。她不想被人看到笨拙的模样,也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小镇不大,流言比风还快,如今整个小镇都知道她‘残了’。
复健视频播到第二遍,许一起身把小超市的玻璃门拉了下,只留出半米宽。早上要上班的人已经离开了小镇,街上没了行人,许一起身重新播放复健视频。
伤后拉伸比摔的那一下还疼,许一做了半个小时,疼出了一身汗。
“叮铃”一声,门口的感应门铃发出声响,提醒着她小店有客人。许一连忙关掉视频,擦了把额头的汗抬起头,“要什么——”
后半截的声音卡在嗓子里,她直直看着门口。
半米宽的超市门侧身进来一个高瘦青年,准确来说,他是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黑色口罩遮到眼下,高挺陡直的鼻梁弧度在口罩下清晰可见。他穿着白色运动套装,身材比例很好,腿又直又长,目测一米八以上。
矜贵清冷,与乡下昏暗的小超市格格不入。
他纤长稠密的睫毛漫不经心的垂着,单手插兜长腿跨进门,才若无其事的抬眼看向许一。
“你要买东西?”许一站起来,听到自己的声音,她很想抿一下唇,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她保持着面上的平静,“买什么?”
他是周至。
“有烟吗?”他的嗓音偏冷质,仿佛冬日的北方,阳光下的湖面,结着厚厚的冰层。
“要什么牌子?”许一起身拉开放烟的抽屉,指给他看,“上面有价格。”
短暂的停顿,他垂下眼看柜台上的玻璃,“一盒苏烟。”
他很高,站在柜台前挡住了大半的阳光,以至于许一这边的空间有些暗。她取出苏烟放到了玻璃柜台上,说道,“要打火机吗?”
“可以。”
许一又把一个打火机放在上面,没抬头,“一共五十,前面有收款码,扫就可以了。”
嘀的一声响,小店里回荡着收款五十的语音提醒。
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到玻璃上,拿走了烟盒和打火机。他转身往外面走,阳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许一重新取了烟摆上去,关上抽屉,看着那道影子越来越远。
影子停住,周至一半身子已经出了小店,口罩被他拉下停在下颌,俊美到曾经被媒体疯狂追捧的一张脸显露出来,他的薄唇上咬着烟,似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