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安有片刻的迷茫,大一的下半学期,这离现在实在是太远了。
“周学妹被推入水池,是你第一个上前将衣服脱给她的人。”唐西一笑,像是回忆到了那晚:“所以喜欢上你的不是你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而是你承受所有人鄙夷的目光,却依然坚定自己的善念,将衣服披给周学妹。我从小便相信终有一日我会遇到我的白马王子,那一刻,我便相信了你是。”
矜持高贵,温和有礼。
这边是她梦中的样子。
傅恒安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其实,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好。”那一日,若不是沈时先他一步把外套脱给温州,他也不会赌气般的将衣服脱给素不相识的周学妹。这不是他的善意,而是他的稚气。
唐西却摇摇头,“你给流浪猫买吃的,你帮助学生会的新人搬书,你将伞借给陌生人……”在她的心里,傅恒安便是谦谦君子,世上没有第二个他。
傅恒安无奈的叹息一口气,“给流浪猫买吃的是因为温州喜欢小猫,帮助新人搬书是因为温州是负责新人搬书的任务,将伞借给陌生人是想同温州打同一把伞。唐西,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样好!”他想让陷入梦魇的唐西清醒,她似乎从来都不了解真正的傅恒安。
“傅恒安,我只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温州那般,就算被拒绝,也一厢情愿。”唐西仿佛魔怔一般,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无法自拔,傅恒安的话不知道是被她忽略还是隐藏到心底的某一个角落,终是消失。
“我对温州告白的那一日,是你?”傅恒安鲜少的脸上没有了温和,他抓着唐西的手按出红痕,一双眉头紧蹙,唐西回过神,茫然的看着他,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笑道:“是啊。”
那日的傅恒安真的是可爱……她怎么会忘记呢?
傅恒安不可思议的倒吸一口气。随后嫌恶的一把将唐西的手甩开,声音咬牙切齿:“唐西,你真是个疯子!”
“是啊,我就是个疯子。”唐西抬头看着微怒的傅恒安,她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与从前不一样的表情了,可是就算是生气的傅恒安,也依旧是隐忍的。
傅恒安吐出一口浊气,转身背过了唐西。就算他看不到,也不愿意面对她。他的声音冰冷无情:“唐西,我已经把话同你说清楚了,若是你再执迷不悟,以后受伤的人会是你自己。”他之前对她的告诫不过是害怕她因为自己受伤,可是在听到唐西偷听他的告白时,心中的恼羞一下子占据了大脑,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会以这种方式侵犯了他心中最隐秘的角落。
唐西不语,只是愣愣的看着傅恒安的背影,表情露出了些许的痴迷。
傅恒安再也忍受不了同她在同一处地方呆着,摸索着就向门口走去。他走的很慢,但方向却是正确的。
“少爷,你怎么出来了?”
守在门口的助理略微吃惊,忍不住透过门缝看向休息厅里的唐西。他们家少爷和少夫人好像吵架了?
“嗯,下午的会议要开始了。”傅恒安缓缓道,赵助理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悦,随后点点头,将这些敏锐的发现压在心中,带着傅恒安离开了这里。
唐西忘记了自己是什么带着餐盒离开这里的,只知道她将做给傅恒安的饭菜全吃了,她不喜欢吃排骨,可是她将做给傅恒安的排骨都吃了。吃的时候饭已经凉了,甜腻腻的排骨充斥在唐西的味蕾,压下了心中的苦意。
她为什么不喜欢吃排骨?
是因为每次吃排骨都要吐骨头,难堪又不优雅。
她为什么喜欢吃排骨?
因为傅恒安喜欢吃,他吃排骨儒雅又斯文。
H大的两大王牌专业是金融和音乐。虽然这所学校坐落在京城,但是从不缺少外国音乐师在这里开办乐会。唐西同三三两两的学生踏入校园,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真的回到了大学。不过这里没有傅恒安,没有她青春的全部回忆。
“唐老师,这里。”
接待唐西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她穿着H大的校服,看样子是学生会的干部。她干练的梳着一个高马尾,让唐西有一瞬间像是看到了十几岁的温州。
在学生会时温州也是梳着一个高马尾,那时的唐西以为傅恒安就是喜欢梳高马尾的女生,自己也学着梳了几天的高马尾。不过之后的温州把头发剪了,傅恒安依旧喜欢她。唐西便再也没有梳过高马尾。
只愣神了一秒,唐西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你好。”她露出一个温和有礼的笑容。
“这是为您安排的课表,因为课程较少,所以单独为您安排了教学。”
唐西皱眉,“单独教学?”
“是专门为选修钢琴音乐的顶尖学生教学,一对一模式。”少女为唐西讲解,唐西看了眼手中的课表,一周只有两节课,还是一对一……这样的教学方式让唐西受宠若惊,似乎是理解错了唐西的表情,那位少女继续解释道:“唐老师放心,你的聘金和其他老师是相同的。”
唐西点点头,垂下了眸子看着手中的表格发呆。“所以说,我只有一个学生吗?”一对一的模式,在H大钢琴音乐的顶尖学生。
“是的。他已经在教室中等您了。”
少女将唐西带到教学楼的走廊,透过玻璃窗,指着教室里背对着她们的少年。少年背影挺直,气质优雅。让唐西恍惚间以为坐着的是傅恒安。
太像了……唐西抿着唇不语,只是看着这个背影发呆。
流利的钢琴曲从教室里穿出,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唐西低垂下眼眸,她对这个少年似乎有了些好奇。
直到曲子弹完,唐西才缓缓扣响木门。少年将木门打开,看着唐西露出了诧异,“你是?”
唐西微微一笑,“我是你的选修课老师,唐西。”少年的五官与傅恒安丝毫不像,但是唐西就是认为他与傅恒安像极了,举手投足之间像极了她记忆中的傅恒安。
少年微微的点了点头,“唐老师好,我叫段潇河。”
唐西脸上的笑容一僵,段潇河不正是段家那个体弱多病的二少爷?她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一双眉头微蹙,看着也不像是弱不禁风的样子……
段潇河站在那里任由唐西打量,她似乎并没有察觉自己的眼神又几分的逾矩。
第九章
少女见二人打过招呼后便直接离开。上课铃声的响起打断了唐西的思量,她露出些抱歉的神色:“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第一节课,还有些生疏。”
段潇河抿唇一笑,“上唐老师的第一节课,是我的荣幸。”
唐西走到钢琴面前,指尖划过黑白键,眼神流露着淡淡的温和,“你刚刚弹的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段潇河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西坐下,流畅动听的音乐从指尖处淌出,她的声音淡淡:“你弹的可比我弹的好多了。”她给傅恒安弹奏这首曲子的时候,音节都错了很多个。明明熟记于心的谱子在一瞬间全部忘记,只能凭借手指的惯性继续弹着。
她引以为傲的钢琴在喜欢的人面前让她出了一个大丑,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在傅恒安面前弹过钢琴。
“不,比起老师来说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段潇河走到唐西面前,看着唐西的手微微愣神。
“那你可要跟着我好好学,你可是我第一学生。”唐西在他面前演示了一遍,打趣道。H大里音乐专业的学生基本上都会钢琴,学习钢琴是一些富贵人家基本会的科目。因为会,所以选修的人很少。
“你为什么报钢琴的选修课?”唐西站起身,让段潇河坐在凳子上,她的手则随意的搭在了钢琴板,视线落在琴架上的琴谱。
这还是比较初阶的琴谱。
“我没有学过钢琴。但是很喜欢……”段潇河垂着眸子,睫毛又长又弯,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气质。
唐西有些惊讶,他弹的这么好却是自学的钢琴?
“那你的专业是?”唐西问道。
段潇河回答:“是大提琴。”
“为什么喜欢钢琴?”
“因为没学过吧。”段潇河一笑,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大概学过了之后就没有遗憾了,也就不喜欢了。”
人总是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感兴趣,段潇河的面色有些苍白,他伸出手抚摸着琴键,他喃喃道:“我的身体弱,指不定哪天就走了,所以要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唐西也了解段家的情况,哀叹一声看向窗外。段家一共有两个孩子,大少爷段潇明,现任段氏总裁,手段雷厉风行。二少爷便是段潇河,长年卧病修养,段家夫妇为了他走遍天下名医,可每个人都说他活不过二十。
相比于经常出现在财经报道的段潇明,段潇河全是全京城最低调的公子哥了。
唐西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至少还能享受自己喜欢的事。”她的语气忍不住温柔,面对段潇河总是感觉自己在面对一个瓷娃娃,稍微用力便能将他戳破。
一节课很快便过去了。段潇河的天赋极高,让唐西忍不住连连夸赞,若是从小学习钢琴,指不定比她都要好。
段潇河则是不卑不亢,若是他从小学习,指不定现在就不喜欢了。
唐西总是以积极的态度面对未知的事物,而段潇河则不一样。他的眼神总是流露着淡淡的悲伤,似乎对一样东西再感兴趣,都不会对他激起多大的波浪。
唐西除外。
夜晚的寒风愈发的冷冽,唐西出了校门才发现天空中飘荡着雪花。她缩了缩脖子,在路口旁挥手打车。
“唐老师没有开车吗?”段潇河不知道怎么出现在唐西面前,他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挂在了唐西的脖子上,唐西呼出一口淡淡的白雾,取下了脖子上的围巾:“你的身体弱,着凉了怎么办?快围上,别感冒了。”
她的语气带着责备,像是在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段潇河从背包中又取出一条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唐西看着一愣,他露出些许的笑意:“我有两条。”
唐西讪讪的摸了摸鼻头,将围巾围在了自己脖子上,围巾是棉质的,传来些许温度在寒冷的冬天更加温暖。
“唐老师没有开车吗?”段潇河又重复了之前的话,少年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下愈发的清冷。
唐西摇了摇头,“我不会开车。准备打车回家。”
段潇河的眉头微皱,“这个时间打车的人很多,你是打不到车的。”
更何况现在下了雪,打车的人愈发的多了。唐西认命的点头,眉眼间泛着惆怅:“但是最后一班车走了。”
她还想回去给傅恒安做饭,他中午没有吃东西,还生了那么大的气…
段潇河不知道唐西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唐老师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让司机将您送回家。”
唐西疑惑,段潇河指了指马路旁停着的银白色越野车。唐西恍然,他们段家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小少爷打车回家呢,唐西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那就麻烦你了。”
段潇河摇摇头表示不麻烦,随后同唐西一起上了车。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唐西时微愣,这就是他们少爷大雪天让他等着的女生?
段潇河看到司机的表情后收起了笑容,解释说道:“这是我的钢琴老师,唐西。”
司机这才稍微收敛了自己的表情,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唐老师,您看着很年轻。”
唐西无所谓的摇摇头,“没关系,您在皇景园区将我放下就好。”
段潇河一笑,“真是巧,我们也正好要去皇景。”
司机似乎有些疑惑,视线在看到唐西脖子上围着的围巾后了然。
H大距离皇景园区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唐西下车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估摸着这个时间傅恒安也应该回家了。
“围巾我洗干净还给你。”
雪下的愈发大了,唐西推开车门便感受到一股刺冷的寒风。她站在路灯下对段潇河招招手,示意他将玻璃按起,这个天实在是太冷了。
“好的,后天见。”段潇河也向唐西挥手,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将玻璃窗按起。他的手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冻红,脸色也有些病怏怏。
他低垂下头,将脸埋在围巾里。没有人发现,他的耳尖微红。
唐西回到别墅时客厅的灯并没有开,她寻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傅恒安的身影。她上了二楼,书房的灯开着,她敲了敲门,半响都没有回应。
唐西推开门,看到了坐在电脑面前的傅恒安。他在开视屏会议,身边站着赵助理。
赵助理礼貌的朝唐西点头问好,唐西也不想打扰到他们,重新退出书房,寻思着冰箱里还有哪些菜,可以做什么样的饭。
唐西做好饭时,赵助理正好从二楼走下,她礼貌性的微笑:“你们的会议开完了?”
“是的,少爷在楼上。”赵助理对唐西点点头,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就准备离开。唐西将饭菜端到餐桌上,问道:“不留下吃饭吗?”
“不了,孩子妈在家里做了饭。”赵助理一笑,面上带着幸福的神色。随后像是想起什么来一般,说道:“少爷今天下午什么都没有吃,若是胃疼便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
唐西点点头,目送助理离开。
等了许久唐西并没有等到下楼吃饭的傅恒安,她皱着眉头,端着餐盘直接去了书房。书房的等已经熄灭,唐西内心看到傅恒安的身影。她又去了客房,客房黑漆漆的一片,唐西在床上看到了闭着眼睡觉的傅恒安。
啪的一声,灯光亮起,傅恒安的眉头微蹙,听着耳边传来的脚步声将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唐西将吃食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推了推他,轻声道:“起来吃饭吧,我给你熬了热粥。”
他还在生气。唐西垂下眼眸,继续说道:“就算你不接受我,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若是身体出了问题,你拿什么去爱温州?”
傅恒安眉头微蹙,终于从床上坐起,他的声音冰冷:“你不要和我提温州。”
唐西有些落寞,她压抑着内心的酸楚,“好,我不提她,你吃饭好吗?”
傅恒安:“我不饿。”
话音落,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傅恒安的肚子中传出,唐西将放在桌子上的粥拿起,还是温热的。
她把粥递到傅恒安面前,像是没有听到那尴尬的声音似的,“就算不饿,也要把粥喝了。赵助理说你有胃痛,这个是养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