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这话题找的真的挺闲的。
沈青栀看向窗外,语气有些淡,似乎有些生气了:“这么私密的话题,我问你,你愿意回答吗?”
“为什么不愿意?”
顾辞的反问,让沈青栀愣了一下,她的手指轻轻搅动衣角,忍不住将头偏回去,不受控制的问:“那你呢?大学有女朋友吗?”
“没有。”
“为什么?”
这一次,顾辞并没有很快的回答沈青栀的问题,直到抵达公寓门口,才缓慢的开了口。
“我有喜欢的人。”
顾辞的声音很轻,沈青栀解安全带的手悬在空中迟迟没有按下去。
她微微抬眼,从玻璃中看到了顾辞的虚影,他敛着眸子,“咔哒”一声按开了安全带的扣子,然后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并没有直接进公寓,而是绕到了副驾驶的门前,他拉开门,附身按开了她的安全带。
顾辞低低的声音自沈青栀的头顶传来,鼻尖萦绕的尽是淡淡的皂香。
“谢谢。”
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语。
可那个瞬间沈青栀觉得他们似乎回到了从前的某一个瞬间。
只要你一句“谢谢”,我便为之心动。
*
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沈青栀并不喜欢,更何况她早已不在那个容易冲动、不计后果的年纪了。
或者说,她从来都不是冲动的人,做任何事之前都喜欢提前去考虑后果,而且是最坏的后果。
她不喜欢流言蜚语。
因为受过伤的人,永远会记得伤疤愈合之前的痛。
那年,沈青栀十岁。
对于大多数孩子而言,这个年纪交织着单纯与成熟,每一个年少之人的心思都猜不透看不懂,藏在内心的最深处。
沈青栀亦如此。
十岁之前,沈青栀的生活风平浪静,她始终认为自己和妈妈可以一辈子都保持这样宁静与安逸。
可就在那一天,她知道自己的生活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生活了。
那天和往常的每一天都一样,她早早的就放了学,被姜眉接到单位。
姜眉那个时候是老师,在清源市最好的学校教初中语文,再加上她是初三冲刺班的班主任,所以每天回家的时间都很晚。
沈青栀自己一个人在家总归是不安全的,而且还没有晚饭,因此她只能去姜媚的单位等着妈妈一起,顺便蹭一下学校食堂的晚餐。
姜媚总是喜欢带她坐在角落里吃饭,这样会显得很安静。
可饭吃到一半,和姜媚同办公室的一位女老师忽然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她记得那个女老师脸上一言难尽的神色。
“怎么了?”姜媚抬头问。
女老师有些欲言又止,她看了一眼沈青栀,说:“校长找你,你去一下吧。”
姜媚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女老师泯了一下唇,眼神闪躲:“我也不太清楚,你过去吧。”
虽然问不出来什么,但姜媚知道肯定出事了,她尽量保持淡定,拍了拍沈青栀的头:“吃完去办公室等妈妈,不要乱跑。”
沈青栀乖乖点头,咬着筷子注视着姜媚离开了她的视线。
回到办公室,她神色恹恹的趴在桌子上,手中的笔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面前的本子,在上面留下一片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她看着窗外黑了的天,从姜媚被叫走,已经过去很久了,学校的晚自习都快下了。
沈青栀越发坐不住了,她放下了手中的笔,看了一眼还在办公室里低头办公的女老师,蹑手蹑脚的往外走。
女老师并没有叫住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一样。
成功溜出去,沈青栀摸索着前进,试图在诺大、陌生的校园里找到校长办公室。
但是沈青栀失败了,她独自一人的坐在教学楼前角落里望着那些涌出楼的学生,思考着要不要让他们带着她去找人。
沈青栀还是决定试一试,她看到姜媚班上的学生走过来。
那个女生叫楚瑜,是班里的尖子生,她总是听姜媚提起她,再加上楚瑜人长的好看,莫名让人想亲近。
于是,沈青栀将手撑在地面之上站了起来。
她刚准备去问,就听见楚瑜旁边的短发女生唏嘘道:“真没想到,姜老师竟然是这样的人。”
沈青栀迈出去的脚缩了回去,她下意识躲了进了暗处偷听。
楚瑜的神色带着几分祈祷:“希望是假的吧,我挺喜欢姜老师的,要是真的话,学校肯定会辞退她的。”
短发女生:“感觉难说,就算是假的,也人尽皆知了。”
楚瑜:“但我还是感觉姜老师不是那样的人。”
短发女生:“那我还觉得,你和你弟不是亲生的呢,你这么好看,你弟怎么愣是胖墩呢?基因突变了?”
楚瑜:“……”
她们的声音越来越远,沈青栀从暗处踏了出来,尽管她听不太明白这两个在说些什么,但她有了一种天塌的感觉。
第17章 过往
随着时间的推移,沈青栀还是知道了所有。
那一天有人闹到了学校,爆出来了姜媚的过去。
对于姜媚而言,曾经的过往不堪入目,她在编织的谎言之中,成为了被人唾弃的第三者。
可是等姜媚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有了沈青栀。
看着沈青栀从牙牙学语到迈步前进,姜媚总是有很多于心不忍,她不想让沈青栀成为没有父亲的孩子。
她只是单纯的想给沈青栀一个完整的家。
但私生女的身份终究见不得光,一旦被人知晓,没有人会去探寻沈青栀背后的可怜,只会戳着她的脊梁骨冷嘲热讽,把恶意化为最锋利的刀。
与拥有一个完整的家相比,姜媚更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在人群中,永远不会遭受非议。
所以,在那个男人出国处理事情的时候,姜媚悄无声息的带着沈青栀离开了,从小就告诉沈青栀她的父亲已经死了。
纸终究包不住火,那个男人的夫人竟然在十年后知道了姜媚和沈青栀的存在,并且通过自身的人脉找到了姜媚,当着无数人的面把她的过往尽数公布了出来。
而也就是那天过后,沈青栀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得知自己的爸爸并不像姜媚说的那样,早早的就入土为安了,反而光鲜亮丽的活着。
沈建成是个成功的企业家,博爱的慈善家,唯独不是合格的父亲。
沈建成给了她生命,却给不了她光明正大说出自己是谁的权利。
所以,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沈青栀敏感到不愿意和人说话,她怕自己不小心说错话,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
事与愿违,哪怕小心翼翼,她依旧成为了大家眼里的异类。
她的少言寡语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孤僻和不合群,除了柳思妍谁不愿意靠近她。
但幸好还有柳思妍,让她不至于一条路走到黑,彻底成为被抛弃的那个人。
到了快要上高中的时候,她考到了清源市最好的高中,柳思妍则被家里人送到了国际高中,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人愿意不顾他人异样的目光靠近她了。
她要学会自己一个人了。
不过,幸运再次眷顾了沈青栀。
她在十六七岁,那个最炙热、最难以忘怀的年纪遇见了顾辞。
整个世界,瞬间灿若星辰。
后来的后来,她又在那个年纪学会了躲避。
总有人注定无法拥抱光明。
他们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只配活着阴暗的角落苟且偷生。
*
这些过去对于沈青栀而言无疑是痛苦的,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回想。
大概是太疼了,下意识的忍不住吧。
沈青栀安静的坐在车里,注视着顾辞推门进入公寓。
良久后,她抬头望向众多公寓当中的某一间。
屋里灯光耀眼,人影闪动,也不知道是不是顾辞的家。
看了一会,沈青栀轻轻踩下油门,带着满身的挣扎没入黑夜。
回到家,沈青栀打开电脑,她的视线在空白的界面上停留了很久,方才在键盘敲出了第一个字,然后一字一句的去写自己辞职信,终于将想了很久的辞职计划落实于行动。
等到天成的案子谈完,她就立刻递交辞职信,另谋它路。
虽然她真的很喜欢顾辞,无论是那个耀眼正常的顾辞,还是如今这个有些许不正常的顾辞。
但可惜的是,她……不配……
看着写好的辞职信沈青栀止不住的出神,胸膛里莫名鼓胀起一股难言的酸楚。
委屈而又挣扎。
她明明有光的方向可以追逐,但却没有迈出脚步的勇气,只能原地眺望。
甚至还要一点一点后退。
只因,她不愿惊扰他的世界。
*
等沈青栀回神的时候,泪水已经啪嗒啪嗒的砸在了键盘上,彻底模糊她的视线。
明明是她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哭呢。
人总归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沈青栀抿了抿唇,胡乱抹了几下自己的脸,然后将辞职信保存好,一门儿心思的扎进了自己的工作当中。
和天成的一轮谈判马上就要开始了,时间约定在了下周三的下午两点。
这次谈判至关重要,关系着公司能否成功获得市中心那块地的使用权,从而进行开发,在旅游业占有更大的市场份额。
因此,在谈判开始前她必须反复确认文件的内容和各个条款,以免出现纰漏,影响谈判的进度。
而且,顾辞也会出席这次的谈判,她可不想在他的面前丢脸。
都说男人有好胜心,女人其实也有。
*
为了确保谈判的万无一失,最好能一轮成功。
周三上午,沈青栀带着谈判组内的成员开了一个商讨会。
同样的会议室,不一样的座位排序。
上一次顾辞进来的时候,一屁股就坐在主坐之上,也就是老板座,俯瞰一切。
而这一次他坐在了两边的次座之上,非常普通的员工视角。
沈青栀试图劝他坐回自己该做的位置,顾辞却一本正经的说:“我是来学习的,坐这有问题吗。”
“……”
话音落下,顾辞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可以坐了。
沈青栀看着他的手,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没有办法,她只能压低声音,说:“您坐这我怪尴尬的,换一下吧。”
顾辞垂眼看她,眼底的情绪叫人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之挺渗人的。
等了一会,只听顾辞说:“行,给我五百,我就坐过去。”
沈青栀:“……”
所以,这五百块的事过不去了?
这都过了多久了。
况且她还给他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免费司机!
看着两位领导大眼瞪小眼的互看,梁雨和白冕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再加上,他们两个不知道述职报告会上的事、也不知道五百块回头费的事,所以这两位新入公司没多久的底层社畜,最后吓得连桌子都不敢上了。
只能蹑手蹑脚的搬着两个小板凳坐在了后面,紧靠着门口,战战兢兢的探出笔记本,准备开会。
而顾辞见沈青栀站着不动,像木桩子似的杵在他面前,于是点了点手表,提醒道:“现在上午10:21分,距离谈判正式开始还有三小时三十九分,你还要站多久。”
顶头上司都开催了,哪里还敢耽误,沈青栀只好落座。
坐下去以后,除了看人的视角不太一样,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沈青栀很快就适应了,甚至还有点享受这个视角。
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看清每一个人的脸,哪怕在谁的脸上多停留几秒,也不会引起谁的注意。
第18章 歉意
多年的谈判经验告诉沈青栀,知己知彼才是谈判桌上成功的关键。
只要成功抓住天成的利益诉求以及痛点,他们就可以在谈判桌上占有一定的主动权,顺理成章的推进谈判的每一个环节。
沈青栀翻了翻手中的文件,抬头看向梁雨和白冕:“天成近来的发展目标和谈判负责人,有调查出来吗?”
两人点头,沈青栀示意了一下梁雨,让她先说。
梁雨连接了设备,将找到的资料呈现在屏幕上:“青栀姐……呃……”意识到顾辞还在,梁雨立即改口:“副总,我调查了天成的背景。”
梁雨指着大屏幕,一板一眼:“根据目前的资料来看,天成虽然一直在做房地产相关的生意,但他们这两年似乎有往其他领域发展的趋势,所以天成极有可能是想跟我们进行合作的,而我们只要借助自身的优势,就可以大幅度压价。”
尽管谈家是以旅游业起家的,更是行业中的龙头,但谈家人很有远见,早在几年前就扩展了其他领域的业务,比如餐饮、百货,甚至连娱乐圈都没放过。
而如果真像梁雨说的那样,天成能够给他们让利的空间非常大。
沈青栀沉思了一会,让梁雨坐下,示意白冕继续说。
白冕推了推眼镜,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智者神态,结果一开口就破功了。
他有点结巴的说:“我、我查到了他们谈判的负责人。”
沈青栀无奈:“别紧张,我又吃不了你。”
白冕垂下了头,耳尖泛起薄薄的粉色,一看就是害羞了。
“你还要准备多久?”
这回说话的是顾辞,他语气淡淡的,听起来像是提醒,但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更像是在进行某种警告。
白冕吓的脸色都白了,手忙脚乱的将电脑和自己的设备连上了,战战兢兢的说:“我查到天成这次谈判的负责人是天成老总的儿子,赵锦。”
白冕换了一页:“根据风评来看,赵锦的私生活非常混乱,在公司的业绩也有点差强人意。据说,从他进天成以来,天成已经砸了两个大合作了,价值上亿。”
“那天成还把这次的谈判交给他负责?!”梁雨惊讶开口。
顾辞低垂着眼睫,忽然出声:“天成这么做,应该有两个原因。”
沈青栀看他:“什么原因。”
“第一,天成急切的想要扶持赵锦上位,强行给他冲业绩。”顾辞看了一眼花红柳绿的屏幕,说:“第二,天成并不想促成这次合作,所以派了一个搅局的过来。”
顾辞顿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信息透露了出来:“据我所知,天成内部非常混乱,到底是哪种情况目前还不好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