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未逗他,不过实话实说。”那张如水的脸果然无开玩笑的痕迹,眉头微微蹙着,给我膝盖和胳膊肘涂着酒精,“我在老房子那边遇到他,记得他是你老板,就把事情说了一下。”
“不过我现在辞职,他这个行为不知道算不算加班。”
“乐意做的事情可不能算加班。”
“你这是被资本主义同化了么?”
“是啊,所以要好好剥削你,”放下药膏,她帮忙检查着其他部位,“你以前不管怎么训练,都不曾有过这么多伤,现在都被折腾了什么样子。”
以前受点伤都要被她念叨好久,说实话还有点怀念。
声音忽然一顿,侧腰微凉。
她看到了那个刺青。
刺青其实很简单,叶霖侧面头像和他的英文名。
那个男人并不是想表达两人情感多深,不过做个标记而已。
心下一惊,回头,便见她薄唇轻抿,雅致的脸庞阴暗不明,却透凉凉寒气,可见是真的生气。
她说,“叶霖,该死。”
那双浅眸有着如冰的阴暗,那不是属于夏未央的眸子。
刚刚欲言又止的话全部收回,甚至永远不可让她知道。
夏未央应该活在天堂,不应该和仇恨扯上半点关系。
我努力跪起,揽住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就想她抱我那样,满满抱住,“未央,叶霖只是想我回去,并无恶意,现在事情过去了,我这个当事人也不想追究,答应我,我们只在乎当下,不要去管他,好不好?”
她没有说话,直到两人体温相融,才抬手回抱着我,轻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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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说最近的稿子都是在医院来回的路上写的么~
信仰
第二日没醒来,再醒来已经是第三天早上9点。
阳光洒落在脸上,看着那随风飘动的白纱,一时间都不知道是在哪里。
夏未央刚出去准备音乐会彩排,齐琪就已经出现了房间,靠在床头看我。
“是不是突然发现我这张脸美不胜收。”
“没有,就是发现你这样子真是像极了纵欲过度。”他已经恢复了平时损我的生气蓬勃,“不起来吃早饭。”
确实要吃早饭,直接吃阿司匹林太伤胃。
没想到早点居然有煎饼,还是加了一个煎烤肠那种。
“几个蛋?”
“两个。”他将豆浆放桌子上。
味道很香,是红枣味的,闻着都觉得肠胃舒服很多。
似乎它们都如此健康,至少还在渴望食物。
“不错啊,没白在我那里蹭吃蹭喝那么久。”
“我只蹭住,吃喝是你蹭我的,”他哼了一声,总是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扫剜了我一眼,“快点吃,吃完带你出去走走。”
我有点不大乐意,春光如此好,正是睡觉的好时候。
“韩理事昨天说的话都忘了么!”小孩子总是脾气一阵一阵的,“你要是想残废就自己待着吧,反正跟我没关系。”
那个药会让肌肉乏力,如果长期注射,确实会让人从此贴在床上。
想想后面很长时间可能都要与床为伴,现在果然还是应该出去走走。
童男善女,去的自然是上香之地。
我虔诚地跪拜每一尊佛,
齐琪则是抱手臂站我身后,偶尔扶我一把。
他与叶霖一样,不信鬼佛,不信神明。
不同的是,他不会嘲笑我的信仰。
最早常常陪我上香的人便是他,那时候两人倒是很像师徒。
我到广告公司一年左右时候,因为叶霖原因,从地区负责人调到了南城分部,他便被发配过来。
因为年终汇报之时与他父亲有过接触,留下印象还好,老狐狸又想通过我与叶霖多有接触,便将这小子托付给我照应,顺便给我提拔到了大客户部门的总组长,正好给他儿子空了个位置出来。
那时候大客户部门刚做,不过五个人小组,每天忙到焦头烂额,而这小子当时不过二十出头,纸上谈兵可以,实战经验不够,提出的方案常常被否决,故而总是认为我刻意为难。
一开始还能私下解决,再后来到公开场合也会有明显摩擦。
他觉得我并非有真才实学,不过是借了金主的力。
那时候齐家小公子憋屈地住我那个两室一厅,除了周六周日或者我在叶霖那边过夜时候会不见面,很多时候我们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长得好看的孩子其实很招人喜欢,除了工作带他头疼,偶尔会撞到他带女朋友回家过夜,其他时候养着这么一个孩子也还算是有乐趣的事情。
毕竟很多事情适合两个人做,比如吃饭,比如烧香。
他喜欢前者,不喜欢后者,称我这是因为心中有愧才如此。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和叶霖是自由恋爱,虽然用到了他的资源,但是自己也并没有辜负。
我们的小组采用科技与中国风方式,做了奔驰的新媒体宣传,转发与关注过亿,在行内一炮打响名气,乘着外国奢侈品牌入驻的东风,大量的大客户委托到来。
在齐小公子到来的短短半年,小组从最开始的5人扩展到30人,从传统工业到奢侈品牌,覆盖全面,收益颇丰。
与此同时,中小企业客户分支也正式打开,战略上全部布局正式开始。
中小企业这组便是由齐琪单独去带,和我那时候一样,从零到无。
不一样的是,我这个还算有经验的被拉过来打辅助。
他本来就是少东家,小小广告传媒不过是他的试兵场而已。
不过商场入战场,从来都是战果为上,他必需打出成果才能服众。
中小企业的量大,收益广,覆盖面广,又是当下国家支持的项目,是个很好的开端,只要战略方向得当,资金不出问题,这一块都可以做得很大。
跟着一个注定为王的人当小兵,怎么说将来也可鸡犬升天,我自然也算乐意。
有之前大客户部门的工作成果,他也算是服了我一些,我们公开场合不怎么互怼,倒是私下怼的比较多。
他看我的私生活越来越不顺眼,对我更是各种嫌弃。
而我则郁闷这个小老板己所不欲,强加于人。
我们最为和谐之时,就是上香时候。
他从不跪拜,只是在我身后看着,等着,再一起离开。
“不觉得我迷信?”
“人总是需要有一些信仰,”他难得认真,“我没有资格嘲笑别人的信仰。”
那时候我想,或许会和齐琪成为朋友。
我告诉他自己的信仰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而今想想有的东西不能乱借,大概也是并非真心实意,如今才落得这般境地。
寺庙的樱花开得极好,自由地生长在土地之中,蓝天之下,我忽然想走走看看。
齐琪与我一起,不时帮忙拿下头上掉的花瓣,不过手劲有些大,差点没给假发扯了。
“你不是不喜欢这种不结果子的。”
“春色毕竟难得。”
更何况这可能是夏未至的最后一个春天。
樱花美而又娇弱,香味并不袭人,反而是清新淡雅,如此看着,似乎能理解为什么人们常用粉色形容女子。
突然有些遗憾,还没有与人一同再去千鸟湖看一次晚樱。
曾经一个人过去,总是觉得少了味道,又赶上下雨,风景总是差了一些。
没有做的事情其实还有太多,甚至不知道该先选哪个。
“未至!”
这样总是带着几分愉悦叫我名字的,除了龙泽并无他人。
回头,樱花飘落如雨中,便见龙泽与一位青色衣衫的大师作揖告别,许是他今日穿的是唐装,两人一起行的又是佛礼,颇有仙风道骨的古韵。
他向我走来,说着终于找到你了。
“你认识他?”齐琪颇为警惕。
“认识,老朋友了。”
“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这小子又是阴阳怪气模样,反倒是先我一步与龙泽打了招呼,“龙先生,久仰大名。”
“齐小公子,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请代我向令尊问好。”
有钱人的世界不大,果然都是认识的。
龙泽是来为一些故人上佛灯的。
那个老人一辈子杀伐果决,手段用尽,如今人之将死,故人总是从地府走来,叫他精神与身体饱受煎熬,夜不能寐,不得安宁。
生生如此吊着一口气,去不得,留不得。
而龙泽从小在佛家养着,最适合来做这类事情。
“你出去都没有和我说一声,找了几日都没找到,去医院也不在,你生了这样病,身边再每个人,要是遇到什么事情——是不是叶霖——”
“叶霖确实也是个麻烦,”我颇为抱歉,自己似乎总是叫他担心,“不过这次是我姐姐回来,找她住了一些时间,偏偏手机弄丢了,没办法及时告诉你。”
“当真如此?”
“当真。”
“我真以为你又要不告而别,下次去哪儿定然要告诉我。”他依然虎着张脸。
“过几日我回去戈医生那里报道,来看我时候记得带花。”
就是不知道戈医生还欢不欢迎这样不听话的病人。
这个男人的面色才有些轻松,“刚刚说你姐姐回来了?”
他是知道我、未央与龙骁之间那点破事的,便又是担忧了几分。
不知道佛家人是不是都像是他这般心系众生。
我忍不住笑,“你放心,龙骁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外人,我和未央毕竟亲姐妹,关系很好。”
这张脸笑得坦陈,叫他眉头舒展了些,“惠源大师今日得闲,可推算一卦,未至感兴趣么?”
夏未至命数已定,又有什么好算的?
我摇摇头,见齐琪一直跟在不远处向这边张望,估计时间再久一点也得炸毛,便与他告别。
“要拍张合照么?”他忽然道,“今日天气很好。”
回头,突然觉得这一刻似乎在梦里见过。
那双眸子那么明亮,倒映着花开花落,倒映着那零碎之中的我。
“佛家不是相信一期一会么?”
“佛家更相信缘分。”
缘分,多么美好的词。
不知道将来下地狱解释自己一些行为,是否也可称作缘分?
一路回去,我窝在副驾驶昏昏欲睡,齐琪则是问着怎么和龙泽认识。
“齐小老板,有这个时间不是更应该找两个高层聊聊人生?”
他一副你丫没心没肺的表情,咽了口气下去,“分部现在有负责人,总部那边暂时不是非我不可。”
“估计你爸想抽死你。”
老狐狸用了半辈子几乎家族产业洗白,这个儿子也如愿培养成了个高学历的假绅士,当下正是培养他独立自主、当家立业时候,哪里能想到这孩子这么任性呢?
估计老狐狸顺便也恨上我了。
齐小老板不以为,只是叫我不要转移话题,“你这内心到底藏了多少肮脏事儿。”
肮脏事儿没藏多少,只是结痂的伤口有点多。
若不是现在呼吸新鲜空气,真能被他气死。
不过也气得有点胃疼。
取出药放口中,拿水时候,便是被他按住手,“跟你说话呢,吃什么呢?”
“糖。”我咬得噶嘣儿脆。
又酸又苦。
“给我一颗。”
“没了。”我张张嘴。
他被我气到,索性目视前方,不再搭理。
车到分部楼下,他要上去开个管理会议,要我一起上去。
“在对面咖啡馆待着成不?”那家咖啡我还挺怀念。
他示意我看看后视镜,后面一辆黑色的车,看着开车人的模样,就知道是叶霖那边的人。
真倒霉,叶霖动作真的太快。
放弃
不过想想这小子当时把我带走时候连个头套都没带,韩理事那身手也是少有,确实很容易马上被查到。
还好他要处理的事情需要两天,暂时没办法回来抓人。
据齐琪所言,叶霖昨天夜里就给他打过电话,今天早上电话都打到了老爷子那里,老爷子直接打电话过来削了一顿,这小子说这些话时候还挺神气。
搞得我都紧张不起来,“你太任性了。”
“我乐意,早就看叶霖不爽。”
“总得考虑一下齐家,你好不容易稳定地位。”
对我这几分师父的模样,他很是不爽。走近,伸手,便是将我困在电梯的三角区。
好不容易恢复点笑意的桃花眼便是盯着我,“承认踏上我这只船了么?”
昨晚安静的气息再次袭来,原来他还记得那句模棱两可的表白。
“没有。”我说出最绿茶的一句话,“齐琪,我一直把你当半个家人来看。”
“另一半是什么?”
“徒弟。”
这一刻,我突然感觉自己有些绿茶中的白莲花味道。
“好一个朋友,好一个徒弟。”他嘴角噙着笑,眼中除了笑意,便是几分讽刺,“夏未至,你最擅长不就是揣着糊涂装明白,一直吊着我,很有趣么?”
瞎说什么大实话!
我两眼一斜,“齐琪,说话摸着良心啊,吊着你?那你说说,我们认识这几年,图你什么了?吃你了穿你了?升职了?加薪了?跟你要奢侈品了?”对这小子我总是理直气壮的很,“你倒是说说,我从你这里拿了什么了?”
“你害怕孤独吧。”
我一下闭嘴,最终沉默起来。
我一直最害怕和齐琪走到这一步,果然最后还是如此。
生命至此,却还要失去一个在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人,不由得有些难过。
我是真的把齐琪当了很重要的姐们。
在休息室待到天色将晚,是韩理事来接的我,说齐琪还有会要开,只能他送我去是夏未央的演奏会。
这是夏未央在国内的最后一场演出,后天就要回去英国,开始准备下一季度的工作。
这或许,也是我能看到她的最后一场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