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一个封闭而又安静的场合,花知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即便金木的心里藏了很多话想说,现在也无法述之予口。
车子一直静默着开到了酒店停车场。
花知先下了车,已经是凌晨了,疲倦和醉意都让她感到很眩晕。
下车后她脚步虚浮不稳,然而很快,金木就从身后扶住了她。
突然的身体接触让花知惊醒,她回头望着金木,见他黑框眼镜下一双忧郁、思虑的眼神,牢牢的定在她的脸上。
就那么一瞬,花知突然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就那么过去了。
她得弄清楚了,现在这些到底算个什么?
男人长嘴是干什么的?
他们都喜欢这种暧昧不清吗?
他们都觉得感情可以随意支配吗?
她把金木推开了一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当年为什么要在剧组里说那些话?”
金木没有料到她会开口,更没料到她一开口说的会是当年的事。
他愣在那里,一时间没有回话。
“十年前,当时组里传了我俩的事,你都是怎么跟别人说的?”她又问。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刘苒结过婚?”
“刘苒当时发了微博,你为什么没有去辩解?”
她思绪很乱却一字一句坚定的脱口而出,像是根部不稳却越长越高的大树,摇摇欲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下。
“你为什么不说我们俩在组里的时候没有在一起过?”
“你为什么让我一个人面对那些污言秽语?”
“你为什么!为什么——”
“——花知!”金木终于打断她的话。
他用力扶着她摇晃的肩膀,盯着她憔悴的脸看了一会,又愤愤地将她拥进了自己的怀里,像是发泄一般。
“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但是,花知——”
“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十年前,就喜欢上了。”
“我没有辩解,是因为我做不到自欺欺人。”
“我不想对别人说,我没有对你动过心。”
“我爱你,但我知道我自己没有这个资格。我选择离婚,但却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但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想过要让你面对那些,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真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这一次真的不想错过了……”
“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让我们重新——”
“——等等!等等等等。”花知突然开口,她挣扎着从他的怀里出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都在说些什么?”
金木的话让她不解。
她想过他会解释当年的那些事情,毕竟折磨了他们那么久,她觉得他是罪魁祸首,无论如何都应该揽下那份责任。
她也猜测过他现在因为网上的绯闻八卦可能存有一些异样的心思。
但她完全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当着她面说出‘重新在一起’这些话。
他哪里来的自信?
她给过他这方面的暗示吗?
忽然,她想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今天让你来接我,只是因为太晚了我打不到车,而你刚好打了电话过来,”她向他解释,“如果让你误解,我很对不起,但是——我结婚了。”
她用聚焦不稳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我、有、丈、夫、”
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吗?花知很想这么说,但是残留的最后一点理智让她把这些话埋在了自己的心里。
“我知道,”金木扶着她,依然用笃定的口气,“但是我会等,我可以等。”
“你等什么?”
“等你们俩离婚,你们不是已经要离婚了?”
这句话像个定靶的□□,突然一下就戳到花知心里最最疼痛的那块伤疤上。
积攒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她想笑,却忍不住一直往下掉的眼泪,甚至语不成句。
“你为什么——为什么也要——为什么这样说?我、我离婚跟你们有什么——为什么都这样——你们凭什么?”
金木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了,有些紧张起来,又紧紧抱住她,“花知,别哭,你别哭。”
花知倒在他的怀里,突然间压制不住,心中的大树最终倒下,她泣不成声,不知道从何说起,只会不住的摇头,“我不想说这个了,我不要再说这个了”。
“好,那我们不说了,”金木抚着她背,“别哭,别哭。”
“我好累,我想回去了,”花知在暖和的体温下慢慢失去思考,她似是呢喃着,“你让我回去,我只想回去……”
早上醒来时,她发现躺在自己的房间,第一反应是,金木并没有骗她,她真的回到自己的住处。
当然,她并没有把所有的过程跟安安她们说。
“我从闻总那里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正好金导打电话过来说有事,就把我接了回来。”
“我喝多了,”她又转眼看了看那几张动图,“这些都是无意识的。”
安安和小高她们几个相互看了一眼,似乎是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
“发声明吧,就说发布会结束后剧组聚餐,酒店也是提前安排好的,大部分人都住在一个酒店里。酒后行为失控,引起大家误会之类的。”
花知不想解释太多,对网上的议论也不太关注,甚至都没有把安安手机返回网页界面看看八卦通稿的内容。
她说完了这些话又返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回了床上,闭上眼睛休息。
一副天塌了也懒得管的样子。
安安她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就目前来看也别无选择。
花知是已婚,绯闻是一定要澄清的,网友们信不信是另外一回事,她们自己必须先表态。
众人忙碌起来,也没有过多的精力去关注花知的状态。
花知躺在床上一睡又是一整天,直到下午四点,小高跟她整理好了行李箱才进屋叫醒了她。
“花姐,回家了。”
行程是之前就安排好的,花知醒来后也没有什么疑问。
洗漱了一下之后就跟着车子去了机场。
晚上八点半,飞机落地,晚上九点十分,车子到达别墅。
花知立在前院门口站了会,遥遥的看着一辆黑色的车子夹着夜风从正路拐了过来。
最后,慢慢的停在了她的旁边。
等了几秒,车门打开,伴着一股清冷的酒气,一只修长的腿从里迈出。
闻于夜从车上走了下来。
第43章 羞辱
九点多钟的别墅区,还不算非常安静,但是月色清凉,树影斑驳,明明是春夏之交,却偏偏有种萧肃之感。
黑夜里,闻于夜穿着一件应景的黑衬衫,笔挺的衣尾没入精瘦的裤腰里,除了领口处松开了一颗扣子,其他的衣冠规规整整。
他也看到了她,但是视线没多停留,只停顿了两秒,就沉默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花知在他经过时闻到了淡淡的烟酒气。
心中无缘无故的起了涟漪,不知如何排解。
她沉了口气,转身跟着往别墅走。
“太太——”
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了项坤的声音。
花知回过头,见他从急匆匆的驾驶室走了出来。
“嗯?”
“闻总他,”项坤挠了挠头,像是在寻找措词,停顿了一会,“那个他、他感冒还没好。”
“他病了?”花知问。
“对,病了几天了,但今天晚上还是喝不少酒。麻烦太太夜里照顾一下。”
花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最后点点头,“好。”
项坤干笑了笑,像是又想说什么,但又不好开口,纠结了片刻,只好颔首道,“谢谢太太了。”
花知抿了个笑,转过头去。
屋里的门没关,花知走进去之后发现里面没有开灯,只能凭着外面路灯透进来的一点光亮看清屋里的情况。
闻于夜一个静静的坐在沙发上,阖着眼。
花知想到刚才项坤说的话,朝他走过去。
观察了片刻之后,发现他的呼吸沉稳,但面色发白。
想了想,还是关切了一声,“喝多了?”
闻于夜没有答话,也没有睁眼。
“都有谁?喝成这样?”花知又问道。
闻于夜轻轻撩开眼皮,垂眸看了看她,深吸了一口气后,又闭上了眼睛,摇摇头。
花知解读不出来他的意思,不过,她睡了一整天,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还有足够的耐心。
她坐到他的旁边,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
有点热,但分不清是喝酒喝的还是感冒导致的。
“难受?”
闻于夜没答。
“要不现在扶你去休息?”
闻于夜静默了一会,又一次摇摇头。
“那你想干什么呢?”花知最后问道。
她的语气算不上温柔,夹着一点情绪。而在说完这最后一句之后,她就没有再开口。
闻于夜依然静静的坐在那里,像是把她当空气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屋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微凉的空气却像是一点就炸。
——他厌烦她。当花知冒出这个想法时,心脏紧缩的很难受。
但她伪装的还可以,起码夜色掩盖了她波动的情绪。
她坐在那里像一个傻子。
她觉得自己装成贤良淑德的样子对着丈夫嘘寒问暖简直让人恶心。
脑子里自然而然的想到那天晚上站在房门口的林星儿。
其实不一定非得是林星儿,娱乐圈那种范儿的女明星层出不穷。
她们年轻漂亮、温柔可人,会撒娇、会逗笑,纤细的惹人怜爱。
花知不知道几年前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她觉得应该也差不离,否则闻于夜怎么会看上她的?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段感情就突然别扭了起来。
也许是在他眼里她已经不再生动了,他厌倦了,所以也不想理她了。
而且,早几个月前,他就把离婚协议写好了。
是她自己不愿看、不愿提、不愿签字,锁在柜子里,掩耳盗铃。
这怨谁呢?
怨她自己,不识时务,还企图在一个这样的身份财势与地位的人心里寻找一份情有独钟。
是她太傻,太天真。
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花知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在心里嘲笑着自己。
起身,站起来——
手腕处却突然一紧,低下头时正好撞上闻于夜漆黑的眼睛。
他望着她,滚烫的手心握着她的腕骨,声音嘶哑的不像话,他问道,“你去哪?”
花知有一点点心软。
她想,无论在外面他如何风光,而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喝酒会醉,生病会难受,夜深人静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一个不怎么亲近的妻子。
或许,她可以再软一点。
不要三句话说完就失去了耐心。
闭着眼睛,忘掉那些糟心的事情,再多哄个几句,让他可以更加舒服一点。
但是,念想刚刚起了个头,她又反悔了。
算了,还是算了。
这种事情还是留个林星儿们去做吧,她们肯定比她更会照顾人。
强扭的瓜不甜,还是如他所愿好了。
她低下头看着他,片刻,回答道,“去拿个东西。”
闻于夜皱了皱眉,不知道在心里想了些什么,但还是松开了手。
他的眼神流连在她走开的背影上,她走得无情又决意。
这一天,他过的很不好。
白天的那些新闻他一字不落的全看了。
昨天晚上,他还傻乎乎的以为她会来找他。
认错了人已经够屈辱了,然而,更为不堪的是,他所认为会来照顾他的人,竟然整晚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他看着她和另一个男人拥抱、拉扯,像是一对复杂而又纠葛的情侣。
事实上,可不就是一对纠缠不休的苦命恋人吗?
从十年前开始,一直到现在,中间纷纷扰扰那么多年,如今得以相聚,终于可以重拾旧爱了?
可为什么放手的要是他呢?
那他的十年呢?
他的善终又在哪里呢?
“离婚协议。”
花知重新站在了他的面前,她依然温婉、美丽,可说出话却像是刀子,一片一片的扎在他的心里。
“我已经签好字了,但里面的内容我没看,我想闻总高贵通达,应该不至于会做那些低廉的事情。”
闻于夜静静的看着她,良久,又把视线落在面前的协议上。
他微微动了动身,想伸手去拿那份协议。
可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停顿了下来。
没意思。
他在心里这样想,如果欢愉的尽头痛苦,如果相聚的最后是分别。
如果知道了结局会是现在这样,他宁愿当初就不曾拥有。
凭什么已经得到的东西还要放手?
凭什么她突然的一天说想嫁给他,又突然一天跟他提离婚?
他是死的吗?他没有心吗?他不会疼的吗?
他把手缩了回去,缓缓的仰起头,看着她,冷淡的开口,“等不及了,是吗?”
花知眉头皱起,像是不解的问,“什么?”
闻于夜冷笑一声,“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不是他结婚就是你结婚。”
说完了话,他就站起来,擦着她的肩膀,一步一步的朝着楼梯走去。
——他在羞辱她。
闻于夜上楼的时候在心里苦笑,什么时候,他竟然会当着她面羞辱她。
他伤着她了吗?或许吧。
但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呢?
就因为……他不想自己一个人受伤?
“你什么意思?”果然,花知愤怒了。
她脸色变得紧绷,身体像是被拧上了发条,动作迅速的追赶了上来,拉住了他的胳膊,“闻于夜,你把话说清楚,刚刚是什么意思?”
“离婚协议你自己留着吧,我现在想休息了。”闻于夜又恢复了往常那种无动于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