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老师!我一定会非常努力的!”安安坚定的说。
事实证明,安安严谨的性格从来不讲虚话。
在影城拍完最后一条镜头之后,安安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花老师,制片方想让你和曹易先生一起去拍一个中插广告,我已经报告给李姐了,她把广告合约给谈下来了。你看看这个价格合适不?”
花知挑了挑眉,看着安安亮晶晶的鼻头,意识到她可能是跑过来的。
她凑过去就着安安的手机看了一眼,价格跟几年前的她没得比,但是意外的还可以。
“行。”刚说完,花知转头打了个喷嚏。
安安看着她吸溜了两下鼻子,“你感冒了?”
花知咽了一下酸胀的喉咙,“有点吧。”
白天结束的最后一场戏是雨戏,花知反反复复淋了两个多小时,虽然事后做了很多保暖的措施,但是十月底的天气降温的很突然。
演员的这点辛苦不值得一提,说出来会被很多人骂,所以一般感冒这种小毛病都尽量不宣扬。
“吃药了吗?”安安问。
花知指着面前的一个药房袋子,“吃了,应该没什么事,正好赶上换场,能回家休息几天,等去西北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好了。”
安安把药袋打开看了看,发现药买的还算全,就没再多说什么。
中插广告拍完已经到了晚上,此时的花知已经是晕晕沉沉,完全靠着助理的指引做事。
她浑身发热,嗓子干哑,应该是发烧了,坐上了准备回家的车子,没多会就睡着了。
在车上的时候她做了个梦,梦到了自己刚出道拍《若水》的那会,好像是要拍溺水的一场戏。
她在水面上浮浮沉沉很多次,一直咬着牙不喊累,那时候带着一点期望、一点幻想,甚至想着把半条命搭进去,只要能换来成功,她愿意尝试。
过了这么多年才发现,没有什么所谓的成功,那就是虚晃在头顶上的线,摸得到或者摸不到完全靠自己的感觉。
而且,搭半条命这种做法也太傻了。
车子停在了别墅大门口。
还在梦中溺水的花知被人摇醒。
“花老师,你感觉怎么样?”是钟琳琳的声音,“烧还没退,要不要现在去医院?”
花知脑袋沉重,呼吸的时候觉得有千万只刀片在嗓子里划,摇摇头,“不用,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可是,”钟琳琳扶着她下车,“家里有人照顾你吗?”
花知脚步顿了顿,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别墅,没回答,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没事,感冒而已。”
钟琳琳不好多说什么,把行李箱拖进别墅大门口,花知接过手,朝她摆摆手。
钟琳琳犹豫了一下,花知皱了皱眉,懒得客套,语气有点不耐烦,“回去吧。”
钟琳琳只好离开。
别墅空置了20多天,没有一点人烟,跟一个冰窟窿没什么区别。
花知站在门口的玄关处,从药袋里又吃了一片退烧药,然后行李就放在了原地,也没开灯,借着窗外路灯的一点点光线上了楼,钻进了卧室大床里。
又一次很快的入睡,继续做梦。
这次梦到了更久之前,父亲没去世,母亲没改嫁的时候,一家三口,还有她从路边捡回来的一只小白狗,正在烈日底下挖土栽树。很累也很热,肌肉酸疼,背上集聚的太阳光像是要把她烤化了,身上很快变得一片湿漉漉的。
她哼哼唧唧的想哭,可突然又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迷迷糊糊之中,她感觉身边像是有人在走动,来来回回的好几次,发出了一些低沉的问话,最后似乎还拿着毛巾替她擦拭了身上的汗。
花知想睁开眼睛,但是疲倦控制了她的大脑,她放弃思考,觉得应该还是一些幻觉,可能还是在梦里。
这个时间点了,别墅里不会有人回来,与其继续想下去的出来什么鬼神之论的吓唬自己,还不如昏死继续睡。
又这么睡了几个小时,她终于被饿醒了。从昨天拍广告的时候就没吃东西,现在饥饿打败了疲倦,迫使她不得不睁开眼睛,回到现实。
别墅一如既往的死寂。
花知沉重的呼吸了一声,刚准备从床上爬起来,突然感觉身后有点动静。
接着一块巨大的阴影投下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害怕,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出。
不如以前那般沉稳持重,好像有点焦虑和紧张。
“醒了?感觉怎么样了?”闻于夜问。
第8章 退避三舍
花知闭上眼睛再睁开,确信现在真的不是做梦了,才慢慢转过头去。
“你怎么回来了?”她的声音还有些嘶哑,有声无力的。
“刚好工作告一段落了,就回来看看。”闻于夜回答。
那还真的挺巧的,花知想从床上下来,刚一动,闻于夜就从另一头走了过来,问她,“要做什么?”
花知看了看他,“喝水。”
闻于夜从衣柜旁拿了一个保温杯递过去,花知没多想,接过去喝了,刚低着头喝了一口,忽然感觉到额头上方有个东西嘀的一声响。
抬起头时看着闻于夜看着手里的额温枪,紧皱眉头。
“37.8”他目光从额温枪移到花知脸上,很忧愁,“还在烧。”
花知自我感觉已经好了很多,发了许多汗之后她脑子都清明了。
“低烧,不碍事了。”她说着,又似乎意识到什么,指着闻于夜手里的东西,“这个哪来的?”
“额温枪?”闻于夜愣了一下,“刚才让项坤去买的。”
刚才?花知疑惑了,她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晨一点。”
花知顿了一下,“现在几点?”
“凌晨四点半。”
那就是一点到四点之间,让项坤去在凌晨的城市里买的。
做人的助理也不容易。花知心想。
“去医院吧。”闻于夜终于说。
花知摇摇头。
“吃了两遍退烧药还没退烧,还是去医院看看吧。”闻于夜坚持。
花知原本不太在意,听着这话,眉心忽的蹙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吃了两遍?”
“你的药袋里购买记录是昨天中午,离现在不过才十几个小时,里面退烧药少了两片,消炎药少了一片,清热退烧冲剂少了一袋。”
闻于夜说着,眉头又堆成小山,“其实退烧药和冲剂中的乙酰氨基酚不应该同时吃,有重复用药的风险,会引起嗜睡、头晕,所以你接下来不要再自行用药了,最好还是在医生指导下,去医院是最好的选择。”
“……”花知一时间无语,她还是第一次听到闻于夜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见她沉默,闻于夜想继续游说,花知赶在他开口之前打断他,“我饿了。”
闻于夜把话噎回去,盯着她看了一会,似乎在想办法。
等了片刻,闻于夜拿起手机,“我让项坤去买一点。”
“……”花知开始同情项坤了,她伸手拦了一下。
闻于夜停了停,“嗯?”
凌晨四点半,搞不好人送完额温枪刚回去躺下,给孩子留个打盹的时间吧。
花知解释:“太晚了,别麻烦人了。”
闻于夜一时间没有说话,垂着眼睛,似乎在考虑这话是否准确。
花知又补充,“这个点打电话会打扰人休息的。”
片刻,闻于夜接受了她的建议,摊开手机,“可现在外卖应该叫不到了。”
“嗯,”花知抬头问,“你会煮面条吗?”
卧室陷入安静至少五秒。
闻于夜难得露出不大自信的样子,“可以试试。”
花知决定给他这个机会,点点头,“少点油。”
闻于夜原地愣了一下,“好。”
去吧!闻总!花知在心里说完这话,又老实的躺回了自己的被窝里。
不准备睡觉了就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然后发现在夜里11点多的时候,金木给她发了几条信息。
问她到家没有,白天的雨戏辛苦她了,听说她还为此感冒了,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又问她身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花知客客气气、滴水不漏的回复过去。
回复完金木之后,花知短暂的失神了一会。
大概是因为很多年前《若水》的拍摄有过相同的经历,她不自觉的联想到那个时候的金木。那时候的他还算年轻,带着年轻人常有的那种执拗,比现在消瘦一点、尖锐一点、刻板一点,人情世故上有点木讷。
总之,不像是会在事后关心被他折磨一整天的演员的导演。
刚出神几分钟,就听到门口的一点动静,抬头看到闻于夜端着木盘进来,上面盛放着一碗清汤鸡蛋面。
花知大吃一惊,“这么快?”
闻于夜的神色呈现少有得意,“又不难。”
难是不难,只是花知刚才猜想他会不会是第一次下厨,按照正常剧情发展,不应该打碎碗、烧糊锅、油烟满屋跑吗?
是不是太顺利了点?花知问,“你怎么做的?”
闻于夜自信满满:“清水煮沸,面条入锅,加个鸡蛋,等待四分钟,收火捞面。”
见他说得跟面条包装上的步骤基本一致,花知又问,“油盐放了吗?”
闻于夜如遭雷劈当场愣住。
刚想挽救点什么,花知又一次拦住了他,“算了算了,我正好减肥,不吃油盐。”
闻于夜:“可是……”
拿来吧你!花知把他的木盘接了过去,嘴上安慰他,“真的不吃。哎呀,这面条软硬看起来正好啊。”
可惜自信之神已经远离了闻于夜,安慰的话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的头顶蒙上了一层灰色。
吃完面条之后,花知感觉自己HP已经回归满格,她抬起头来发现闻于夜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发呆,沮丧的神情已经渐渐褪去了。
“你这次准备在家呆几天?”花知问。
闻于夜回过神,“四天。”
花知面露喜色,“这么巧?我正好也是四天后去西北。”
闻于夜看了看她没说话。
花知隐隐约约察觉出来点可疑,还没等仔细琢磨,闻于夜先一步问她,“你这部戏还要拍多久?”
花知想了想,“西北那边的戏份不多,应该一个多月就能杀青了。”
闻于夜调整了一下坐姿,眼神飘忽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问:“有在准备下一部了吗?”
花知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似乎是认真的沉浸在这个问题里。
关于下一部戏的选择,她前阵子跟团队的人商量过。
李臻跟她说,稳妥起见还是选择古装,但是番位肯定不能像这次这样模糊在三番了,一定要在二番以内,正好手里这类剧本也有几个,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挑一挑。
说完,李臻又紧接着改口道,既然选择复出,也可以尝试着转型走现实题材,当然这类剧本得自己去争取,有意向的话她可以帮忙搭个桥。
说实话,花知有些迷茫,她像一个不知好歹的愤青,凭着一晚上的鸡血武装上阵,可是仗才打到一半,她又开始想如果赢不了该怎么办。
“听说连辰光的新戏已经开始选角了。”闻于夜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听到连辰光,花知一惊,“连导?”
闻于夜点点头,花知刚想问连导准备拍什么,是不是传言中的那部年代剧?
突然桌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花知和闻于夜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金木的信息显示在屏幕上:现在退烧了吗?
闻于夜的脸色沉了沉。
花知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个时间点了,金木还能醒着给她发信息,但是为了回馈这份好意,她还是立刻回复了一句:已经退了。
金木非常像半夜失眠又无奈的中年人,回复的非常快:记得多喝水多休息,不要熬夜。
花知回复:好的,谢谢关心。
回复完,她刚把手机放下,闻于夜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寒着一张脸,把桌上木盘收走,默默地走出房间。
花知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好像没有什么证据。
打消掉自己的胡思乱想,她又把手机拿起来,开始搜索连辰光的新戏的讯息。
连辰光是目前国内为数不多的零差评的口碑导演了,大大小小的奖项也拿了很多,只要是他上阵执导的影视基本上没有砸锅的。
花知跟他有过一次合作,大概也是沾了他的光,成就了她从业以来评分最好的一个作品——连辰光曾经担任《独家新闻》的监制。
她不知道闻于夜突然提起连辰光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觉得她现在的状态还能得到连辰光的青睐?当然了,如果真的能进连导的剧组,花知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用坚持二番,她愿意放弃一些没什么用的脸面来留下一个让更多人铭记的角色。
兴致勃勃的去翻看各家瓜主发的有关这部剧的新戏选角新闻,结果意外的发现女主角被溜的最多的竟然是今年的金花奖得主——刘苒。
花知心里膈应了一下。
滚滚热情被一块寒冰呲的冒出一股缥缈的青烟。
她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太过小气,什么为了成就大我可以放弃小我,为了志向可以放弃尊严,都是口嗨而已。
仅仅一个高阶宿敌的出现就让她自觉的退避三舍了。
闻于夜大概是收拾好了碗筷,又一次走进了卧室。
他穿着黑色衬衫,袖口半卷到腕部,沾上了点水,有一点点湿。
一进屋又重新坐回了沙发上,紧紧压着嘴角,似乎心情不太好。
花知不知道他怎么好端端的生气了,难不成刚才洗碗的时候打碎盘子了?早知道就让他别洗了,煮面忘记放油盐,洗碗又打碎碟子,社会精英也难免会懊恼啊。
“刚才你说你饿了,我想让项坤给你出去买点吃的。你说太晚了,会麻烦别人。”
闻于夜突然说话了,花知反应了一下,迅速的点点头,“嗯。”
他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项坤是我的私人助理,他每个月拿的是我给他的月薪,工作的内容就是完成我吩咐他做的事情。”
花知轻轻皱起眉。
闻于夜挑着半边眉梢,“你觉得凌晨四点半给他发信息会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