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着让自己摆脱那种动辄就内疚的心理,把自己对于对健康的期望放在首位的考量。
事情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或许,她想,或许她真的可以借助李蛰这块浮木把自己从泥潭里走出来。
上午九点多,网络世界正处在新一天的流量分割节点。
唐露重整自己的思想,打开了电脑。
几个平台四处翻阅网页,寻找落笔的灵感。
其实当网络上四处都是‘明星整容’、‘演技’、‘小三出轨’之类的新闻时,说明社会整体上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一般这时候,唐露就会蹭一些搞笑段子、萌宠幼崽之类流量,乐得轻松的同时终于也不用装作苦大仇深的样子。
确实是闲得无事的一天,整个热搜没有多少社会议题。
除了昨天晚上#猫眼周末道歉#的那条明显带着负面的还挂着,其他的都是一些不疼不痒的或者歌颂好人好事的新闻。
她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自己昨天那条评价猫眼周末的文章的评论区。
其实昨天晚上发完文章,她有些逃避。
幸好今天早上心情比较坦然,又跟程界聊了会之后觉得自己应该更加勇敢一点。
隔着十万八千里,只是一根网线的联系,她不应该退缩。
看了一圈之后,有一个ID的留言引起了她的注意。
【波浪线】:博主的风格好熟悉。
说不清道不明的,她的心跳不规则的跳动了几下。
她舔了舔嘴唇,点进那人的主页。
倏地,头像上熟悉的笑容让她头皮一麻,如同在她脑门上降下一道电流,让她的手指不自觉的颤动起来。
急促的呼吸在房间里荡开,她强忍镇定的点进自己的私信箱。
果然,【波浪线】在昨天半夜给她发了信息。
上面只有两行字,一个表情。
【波浪线】:唐露?是你吧?
【波浪线】:Catching you![。/微笑]
后背逐渐冷汗浸湿,唐露感觉自己颤抖从手指蔓延到了全身。
眼前好似浮现出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穿着白色衬衫、嘴角永远轻微上扬的斯文男人。
一双细眼经常微眯着,像是在抚慰你,又像是在审视着你。
那人ID的介绍栏里写着:猫眼周末副总编**
两年前。
网上热议某高管与幼女的话题由于连续的反转,终于给广大网友带来了视觉疲劳,随着时间的推移下渐渐失去热度。
大家普遍在说,微博不是审判庭,犯罪或是冤屈都应该交给警察和法院,普通人做不了主。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在执着的等着结局,他们怀疑权势会不会掩藏真相,如果没有人坚持发声,那真正的受害者该如何自处?
唐露在这潭浑水里翻滚了数日,身上插着旗帜,同时也沾着骂名。
她站在茶水间望着窗外发呆,陷入了工作以来最大的困惑,那就是自己究竟做的对不对?
杨波就是这时候悄悄的走到了她的身后。
“怎么了?”他笑着,透过眼镜可以看到弯弯的眼角,“还在为了那篇稿子难过呢?”
唐露猛地回过头,怔了怔,点点头,“杨总编好。”
杨波是猫眼周末咨询频道的副总编,三十出头,唐露的领导,当初的那篇稿子就是他让她发的。
所以,他知道她现在心里的郁结。
他对着她浅浅笑了笑,“到底还是年轻,为了这种小事情还能愁这么长时间。”
唐露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我理解你们刚毕业的年轻人,”杨波好似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激情、有信仰,心里存着一颗名为理想和正义的明珠,觉得自己一笔一划、一词一句都要带着除暴安良、劫富济贫的使命。”
他停顿了一会,又轻呵了一声,“怎么说呢,有点好高骛远。”
几句话说到了唐露的心里,她更加为自己的这点儿自负感到愧疚。
“没事,”杨波笑了笑,“我也是从你这个阶段过来的,慢慢磨一磨就好了。”
唐露低着头静默了一会。
眼前的这个人实际上是公司里议论最多的一位领导。
因为他,年轻有为。
帅气,和煦,三十岁就坐到了副主编的位子,虽然常年带着温温的笑,却能一针见血的挑出文章里的问题。
公司里有不少女同事都很仰慕他。
没有无缘无故的崇拜,也没有不明不白的成功。
突然,唐露抬起头,“那杨总编,怎么样才叫好呢?”
他低头朝她瞥去一眼,慢慢勾起嘴角,“习惯了在地上爬,就不会老想着往天上飞了。”
“我可以教你。”
他轻拍她的臂膀,然后离开了茶水间。
那时候也是盛夏,窗外阳光刺眼,绿荫繁茂,闷不透气的胸口似乎被拉扯出一道风口。
她以为自己遇到了一盏明灯,可以带着她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
唐露恢复清晰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躲在了卫生间的浴缸里。
喷头的冷水正浇在她浸湿的衣物上。
不知道自己这样淋了多久,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冰凉,身体不时的打着寒颤。
她关掉水阀,从架子上扯下一条浴巾,把自己包裹起来,走出了浴室。
第14章 在抗拒
李蛰到学校的时候,宿舍里的另外三个人都已经到齐了。
蜂子因为家里比较远,暑期集训之后就没有回去,见队长回来了,他第一个扑过去,接下他手里的行李箱,二话不说就开始翻。
李蛰开了一路的车,有些疲累,坐在椅子上,没去管他。
“哎?蛰神?”蜂子翻了一圈突然抬起头瘪着嘴,“你怎么没带冰栗子回来?”
李蛰愣了愣,“哦,我忘了。”
“你每次回家都会带的,这次我还特意嘱咐你了,”蜂子两只手搭在李蛰两肩,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摇着他的肩膀,“你怎么可以忘呢?”
李蛰啧一声,把肩上的两只手甩开。
蜂子戏精上身,像个被弃妇又趴了上去,“蛰神,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李蛰嫌弃的把他推到一边,“你滚远点,我这个星期没回家。”
这一句说完,宿舍里另外两个似乎也有些讶异,都朝着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什么?没回家?”蜂子又想扑过去,“你不是每个星期都要回家的?”
“啊。有点事。”
李蛰说完便赶紧站起来。
队长站起来之后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蜂子体感气势不足,自觉退到一边。
行李箱躺在宿舍中间,被翻乱成一团。
李蛰咂咂嘴,俯下身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
宿舍里一时间安静,只剩下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
“哎,对了,”坐在一旁小胖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过身看着在地上挑挑拣拣的人说,“赵教授说我们上次给B大送去的图像传感器,他们那边显示说不够稳定,让重新换个厂家试试。”
李蛰顿了顿,抬起头问,“换哪家?”
小胖拿起桌子上的小透明袋摇了摇,“换成这家。”
李蛰看了一眼袋子上的厂商,又低下头,“哦,放我桌上吧,周末我再给他们送过去。”
小胖放袋子的手落到了桌子上,又抬了起来,“嗯?你这周要去B大?”
“啊。”李蛰头也没抬,“怎么了?”
小胖皱了皱眉,“哦,没怎么。”
宿舍里隐隐约约有种奇怪的氛围,但是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劲。
又隔了几分钟,大坤从卫生间里出来,绕过宿舍中间的行李箱看了两眼,突然眼睛一亮。
“哎?这是什么?”他拿起行李箱隔袋里面的一个浅蓝色小盒子,“哇塞!这要不少钱吧——”
“别乱拿我东西。”话未说完,手上东西突然被李蛰夺了过去。
另外两个人都来了劲,转过身来。
“什么啊?”
“什么东西?”
“女士珠宝牌子,”大坤对着两人解释,“我爸前阵子给我妈买了一副耳环,随随便便就要五位数。”
“我去,蛰神你包里怎么有这东西?”
“就是啊,你买这个干吗啊?”
“该不是要送给谁吧?”
“送给谁?”蜂子哈哈大笑两声,“送给章阿姨吗?”
蜂子笑着说完话,众人都跟着一起愣了愣。
三个人面面相觑,几轮下来,都悠悠的望着李蛰。
“干什么?”
“蛰神你……”
“我怎么了?”
“你上周末没回家?”
“啊。”
“这周末要去B市。”
“啊。”
宿舍又静了半分钟……
“蛰神你还买珠宝……”
“珠宝怎么了?”
“你该不会——”
“不会什么?”
“难不成是——”
“你们都有病吧?”
“谈恋爱了?”
“……”
“……”
“滚!”李蛰脸色微红,低着头狠狠的警告,“别胡说!”
末了,停顿了会,又补充了一句,“还没有。”
“哦——”宿舍里的三个人纷纷拉长音点起头,互相交换眼色。
“这个‘还’字就很灵性。”
“是啊,一般人哪抵得上五位数的珠宝。”
“放假也不回家了,还三天两头往一个地方跑。”
“章阿姨要难过了啊。”
“不难过,要是能带回来个媳妇,高兴还来不及。”
几个人一句接着一句的戏谑,李蛰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把一群人打散。
他手里婆娑着蓝色小盒子,看着面前贼兮兮打趣的几个人。
心里突然有种止不住的喜悦。
“还不是女朋友,”他稍稍扬了扬头,勾起嘴角,“不过,正、在、努、力!”
说的掷地有声、大言不惭,羞涩中带着自信。
男生宿舍里默契的静了几秒。
“好!”突然蜂子带头站起来鼓掌。
其他人跟着一起起哄,“好!好!”
“蛰神加油!”
“蛰神努力!”
“蛰神请客!”
“滚!”
原本李蛰是准备周五上午的课结束后就去B市的,可是周四下午的专业课结束后,他就心痒的受不了了。
满打满算,三天。
他已经三天没见到唐露了。
像是中了蛊,越到这最后片刻越是难耐。
终于,他从导师那里骗回来一张请假条,在室友的一阵哀叹调侃之中,带着他的东西动身去了B市。
好几天前他就确认过日期,知道这周六是是唐露的生日。所以,他早早的就准备好了生日礼物,就等着这次过去的时候送给她。
到达小区门口的时候已经快7点了,他踩着不怎么干净的水泥阶梯,心里扑通扑通的震跳。
把自己的东西扔进302之后,都没有进自己的屋子,直接转身去了402。
深吸两口气,开始敲门。
敲了几下房门没有回应,他轻轻喊了声。
“姐姐?”
这是个老小区,房门并不隔音,所以李蛰认为如果房间里有人的话,应该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声响。
默默的在门外等了半分多钟,他发现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姐姐?”他加重力气又敲了两下,“你在吗?”
又是半分钟过去,屋里依然静悄悄的,也没有任何回答。
心里开始慢慢起疑,但同时又觉得这个时候唐露应该不会随便出门。
正准备拿起手机问一问的时候,忽然听到门锁动了动。
李蛰恢复了心情,挺直的站在那里浅浅笑着。
房门大开的瞬间,他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之,整个下午的雀跃之情也都顿然无形。
因为眼前的唐露状态很不好。
身上披着一件薄线衫,气色很差,头发蓬乱,眼尾发红,呼吸沉重。
“怎么了?”李蛰看了看她发白的嘴唇,“生病了?”
唐露摇摇头。
似乎是不想说话,她转过身低着头咳了两声。
咳声很深,听的李蛰有点心疼,他赶紧走进屋关上门。
亦步亦趋的跟在唐露身后。
“怎么病得这么厉害?发烧吗?”
他伸手想覆盖在她的额头试温,却在掌心刚刚触到一丝温热的时候,被用力一挡——
手腕撞上手腕!
啪的一声!
在静默的房间里显得尤为响亮。
李蛰被这个反应惊了一跳。
唐露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呆愣的站在原地。
接着,又重重的咳了几声,身上披着的线衫滑落到了肩头。
李蛰想帮她提下肩上的衣服,却迟迟不敢再次抬手碰她。
过了许久,唐露才又一次摇摇头,“我没事。”
说完,她自己把衣服提了提,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李蛰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问,“吃药了没?”
唐露点点头。
“晚上吃饭了吗?”
唐露摇摇头。
“我也没吃呢,要不我来做点,姐姐想吃什么?”
唐露脚步顿住。
“生病了胃口应该不太好,还是吃点清淡的——”
话没说完,唐露突然转过身来。
“小蛰,”她看着他,眼神没有温度,“我想休息了。”
李蛰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匆匆的点了下头,“好。”
刚说完,面前的房门就被关上了。
李蛰心里像是被麻绳拧了几道,阻塞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