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之晚矣!
“呃——”
周莫尔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他心有余悸地抬眼瞄了瞄循蹈,发出一声不知说什么好的苦闷音调。
“看到了吧!很难啊!学医的辛苦你可知道?之前解剖一具两百多斤的尸体,累到手抽筋,我的天,脂肪乱飞,我口罩、衣服、帽子上哪哪都是!”循蹈看周莫尔皱起了眉头,微微作呕,忍不住雪上加霜。
她上下打量他,“仔细看看,你还真是教科书般的身材呢,肌肉、神经、血管肯定特别好分。你信吗?我能赠你三千六百刀,刀刀避开要害!”
周莫尔不禁抬起右手扶住前额,自己心中的女孩,完全像个女魔头一般,现如今这世上恐怕没什么是她怕的了。
怔了半天。
抬眼撞见循蹈得意的样子,泛着稚气。她还是那么活泼,眼神中闪着光采。
周莫尔竟思绪混乱,体内分泌出一股上瘾的激素。
他就是对她这般有趣的灵魂深深着迷。
周莫尔一时沉默,循蹈也没了言语。
“哈哈哈,完美的艺术品!”
和隋妍一直竖着耳朵,听到这里不禁附和,中断了这场神经递质反应。
“你俩这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呢!”
这个细腻的女孩似乎在周莫尔一举一动中察觉到了什么,继续调侃道。
循蹈转过头,笑吟吟地介绍她的发小,又回过身,和周莫尔隆重推出了系里的大美女,亦是同一宿舍的好友——和隋妍。
“听说过齐名天下的和氏璧、隋侯珠吗?她就是和此等宝物一样美丽的女子。你不要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看,小心闪瞎你的眼。”
面对两个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循蹈大咧咧地调侃,全然未掩饰。
周莫尔惯于被循蹈戏谑,早就习以为常。
循蹈介绍的这女孩五官精致,一张完美的明星脸,确实令人眼前一亮。
周莫尔满脸阳光,点头招呼。
也许是他抿着嘴的笑容实在令人心动,向来落落大方亦庄亦谐的和隋妍,却不自然地任由害羞的绯红渗出脸颊。
她不禁为自己突如其来的着迷,感到一阵心慌。
医学院里男女比例大致是五五开,虽不乏漂亮的姑娘,但和隋妍在校园里也是众星捧月的待遇。只可惜,她从未对追求者打开过感情的心门,众多男生无人入得她的芳心。
偶有合眼缘、识趣的,顶多就是彼此熟悉下,难以再进一步。倘若对待浅薄之辈,就只剩下冷若冰霜了。
没想到有了对的催化剂,稳定的物质也要发生化学反应。
那一刻,初见的这个男生撞破自己的心墙,苯基乙胺快速分泌,传递着兴奋与开心。
她不由自主地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体温升高。
和隋妍察觉到自己的异样,赶紧正了正神色,尴尬地埋怨循蹈:“你少来了!”
周莫尔并没有燃烧进这突如其来的化学反应,他的眼神很快又回到循蹈身上。
被称为系花的姑娘虽十足漂亮、气质不俗,却偏少了甜美的灵韵。
他所在的学校也不乏这样的女孩儿,更不乏与他示好的这样的女孩儿。其他男生羡慕的情形,在他反而倍感苦恼。
他的心房被循蹈越填越满,自己也辨不清为什么循蹈有这么强烈的吸引力。他完全无心去应付其他的女孩儿,怕误了她人,或伤了小蹈。
今天和隋妍反应很不正常。
循蹈惊诧于她娇嗔的语气,不想竟又瞧见了她蔓延至耳根的红晕,难不成……
循蹈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看盯着自己的周莫尔,又捅捅低着头佯装看书的和隋妍。
“哎——睡足了感觉肚子好饿啊,我们一起吃饭去吧!”
周莫尔眼中的光芒蓦地黯淡下去,失望的表情呼之欲出。
循蹈还是和中学时一样,总是拉着不相干的人,破坏难得的二人时光。
他寄希望于系花懒于应付,毕竟他们这么不熟。
“好啊,我也饿了,我们去校门口吃牛肉面吧!”
她俩竟一拍即合。
周莫尔怅然若失,苦笑着扭过头,站起身,往阶梯教室大门走去,“我在门口等你们。”
和隋妍很快从小情绪里缓过神来,不再扭捏。她发现自己很想认识了解他——周莫尔。
所以,首先,要搞清楚循蹈和周莫尔到底是什么关系。
看得出,他们非常熟悉,甚至可以说十分亲密。
周莫尔对循蹈的心思,她似乎能确定个七八成,但循蹈对周莫尔,却让她摸不着头脑。
在循蹈身上,嗅不到一丝爱恋的味道,但似乎又有一股红线在二人间蠢蠢欲动,就算把她绑到周莫尔身上,也如有情人那样般配。
不猜了。
和隋妍心中暗暗笃定,循蹈肯定只把周莫尔当同学、朋友,没有掺杂男女之间的感情,所以她才未欣喜于他的空降,甚至能如此大方地邀请自己加入他们难得的二人饭局。
牛肉面店,和隋妍要到了周莫尔的电话和□□。
名牌大学背书、运动荷尔蒙加身,再搭配那张令许多女生一见倾心、再见钟情的帅气面孔。
她被这股魅力吸住不放,也不愿放。
一旦情至,越用心,就越敏感。和隋妍明显品出了周莫尔对她的不上心。
他和平常环绕在她身边的男生太不同了。他没有直接的互动,也无间接的试探,虽然有问必答,但也是冷静礼貌的。
完完全全把她当做一个旁人,一个不相干的人。
看着周莫尔对着循蹈时那般无拘无束、迁就讨好,和隋妍表面桃花笑靥,内心却被不断翻涌的酸意、纠结牢牢牵掣,本能地生出源源不断的羡慕。
如何去征服一个不吃自己这幅盛世美颜的男生?
成了和隋妍开始频繁思考的难题。
但她依旧是含蓄的。她不敢期待他接收到自己的示好后能恍悟,如以往的追求者般主动。
她只是一遍遍地幻想他能发现她、愿意靠近她。渐渐心意相通,两情相悦。
————
考试过后,捱过了相思的暑假。
和隋妍盼着再次见到周莫尔。
在暑假里,她给他□□留言,并没等到回复。
鼓起勇气揣着一颗剧烈窜动的心拨通他的手机,周莫尔竟差点没记起她这个人。
气氛尴尬,以至于她不得不嚷着要找循蹈,听到电话那头语气轻松下来,笑说他俩没在一起,她总算伴着极度的失望松了一口气。
假期结束,返回校园,和隋妍无数次想试探循蹈的想法。
可是循蹈似乎忘记周莫尔这个人的存在,从未提起有关他的只字片语,如此,她也不好意思陡然提起。
新的学年开始,基础学科的学习告一段落,终于进入临床相关的学科。
诊断学、内科学、外科学、妇产科学、儿科学……纷至沓来。
临床学科的老师多由附属医院的临床医生兼任。他们结合临床案例,总能把学科的内容诠释得绘声绘色,而且经常融会贯通各学科,把病例讲解得入木三分。
同学们有兴致听,课堂上昏昏欲睡的人越来越少了。
进入临床课程后,除了在校园里上课及实验操作,还多了在附属医院临床见习以及饲养实验用狗的忙碌。
循蹈本就是易瘦体质。繁忙的课业下,吃得不多,消耗不少,体重不经意间已经降到九十斤以下。
本来对于体重的减轻,循蹈并没有放在心上。每日仍若无其事像陀螺样转着,直到即将迎来学校年度无偿献血活动。
医科大学无偿献血活动是学校的传统项目,每年一次。医学生们慷慨挽袖,用热血点亮生命,用奉献传递爱心,用行动诠释医者立志完成“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的责任与使命。
但是,有许多情况是不宜献血的,循蹈这次恰好就中了一条:体重不满45kg。
活动开始宣传的时候,循蹈是43.5kg。
周莫尔在电话里听到她的烦恼,担心道:“那就不要献了,等明年吃胖一些再献。”
“当然不行,适量献血有益健康,你懂不懂啊?”循蹈若有所思了两秒钟,“我这段时间要想办法长胖一些!”
“你最近太累,肯定胃口不好,你要三餐规律,荤素搭配,健康饮食,别总去吃麻辣烫和烧烤,不要总是熬夜,你睡眠时间太少了……”
周莫尔满心牵挂,苦口婆心地劝导,唠叨到后面,连自己都开始反感这套碎碎念。
果不其然,循蹈不耐烦地打断:“说完了?我挂了啊!”
你周莫尔自己都做不到的事,还想来说服我,循蹈不屑地腹语。
“我每天下课去陪你一起吃饭吧!”
“别,千万别,我可没时间搭伙你!”循蹈赶紧拒绝。
她知道他一定做得出。
周莫尔精力太充沛了,但循蹈可不想他这么没来由地奔来跑去,毕竟距离也不近,极其折腾。
“献血那天我去找你!”还是不死心。
“随便你咯!”
挂了电话,循蹈开始反思自己最近的饮食作息,似乎都被周莫尔说中。只是没想到这烦人的唠叨竟出自周莫尔之口,老爸老妈还没这么关切过呢!
第9章 09
两个星期后,周末上午,秋高气爽。
周莫尔等在3号宿舍楼下,266的姐妹们相互粘连着一起走下楼,去园区特设的采血点献血。
周莫尔在宿舍楼门前的路上就听见了循蹈的笑声。她的爽朗、真实,以及她的不矜持,他都喜欢,只要有她在身边,周莫尔就如同沉浸在一片舒适的烟火气中。
他期待她不落俗套说的每一句话,别出心裁做的每一件事。
但是很可惜,总是过很久,才能见她一面。
循蹈的心思好像只封印在学习和日常中。无论自己对她多少明示暗示,她对他的感情似乎从未升温。她只把他当发小、好友,总是对他的示好一笑置之。
两人不在一个频道,未避免不自在,周莫尔只好把真话当玩笑话说,把玩笑话当闲话说。
————
大学的第一个假期,周莫尔返回汉市家中。
周蔺晨尽管工作忙碌,但只要儿子假期返家,便总是放下手头的事,俨然退休般宅在家里享受粘儿之乐。
周蔺晨,周莫尔的父亲,深谙商道。
八十年代初大学毕业,从汉市的国有医药厂技术员做起,经过一系列职位变动及人事调整,升任为厂长。
后来国企改制,汉市医药厂更名为蔺晨药业,又经过一系列的股份制改革,蔺晨药业成功挂牌上市,在多地建设研发中心和分支机构。
周蔺晨和他的蔺晨药业,作为优秀企业家和优质企业,在国内的医药界有了一定的建树和知名度。
无论从何种角度定义,周蔺晨都算得上一位成功的商人,而且,是位“财上平如水,人中直似衡“的儒商。
他感性至上的一面,对儿子周莫尔影响颇深。
每每在宁静的书房,播上一首喜爱的曲子,阖眼。
山水田园,不奔波、不忙碌、不应酬,悠闲又不失趣味的世外桃源。
他常常冥想,既开阔心境,又放松头脑。
周莫尔是他的独生子,溺爱得紧,对于儿子,周蔺晨总是一副不求有成,但求安康的态度。
在恬适的环境下成长起来,周莫尔本是一个随遇而安的性子。聪明的脑子大都用在了和学习无关的领域,所以成绩一直不上不下。
同级的一个男生学钢琴,途中欲放弃。终是为了吸引一个女孩的目光,克服了学琴之路的枯燥和挫折。坚持学下来竟成绩斐然,倒成了他最大的光环。
同此理,周莫尔是幸运的。
当年,他也找到了在学习上干劲冲天的完美动力——得到循蹈更多的敬佩和崇拜。
周莫尔有引以为傲的一科——物理,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物理成绩在年级名列前茅,最重要的是,这一科是循蹈的弱项。
高考摸底,物理测试卷刚发下来,张玑猴急窜出,贱兮兮地抢过循蹈的卷子。看到分数,他乐不可支,“循蹈,你这成绩,我闭着眼答都比你分儿高。”
他也就能在这一科上挖苦循蹈。
循蹈恨得咬牙切齿。
分析高考采取的标准分成绩时,老师经常提起经典的短板理论:决定一个木桶能装多少水的不是最长的那块木板,而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
为了规避偏科影响总成绩的提升,循蹈用了过半的精力在物理这一科,但仍收效甚微,易的、难的都吃不透。
开窍脉门打不开,接下来无论是一马平川的阳关大道,还是七弯八绕的羊肠小径,都走不通。
“周莫尔,这道题选什么?”
“E1<E2,b端为正。”
“为什么?”
“根据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EBLv,再根据右手定则判定电流方向从a到b,在电源内部电流是从电源负极流向正极。”
“不理解啊!”一脸的问号与无助。
这个时候一点也看不出她竟是个成绩优异的学生。
“你能不能讲慢点!”
循蹈思维跟不上,极郁闷,说话语气很冲。
周莫尔再次给她一点点推敲,平心静气,一步步推演在纸上,有时还要套用上图示,且要时时察言观色后才能进入下一步讲解。
循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殊不知给予热心辅导的好心人竟盼着她晚点开窍。
————
周蔺晨坐在功夫茶盘前,袅袅气氲。一时兴起,问到儿子在大学里有没有交女朋友的事。
得到否定答复,好奇心仍未泯灭,遂追问:“没交女朋友,总有喜欢的女生吧?”
周莫尔没说话,窝在沙发里,继续看电视。
“我就知道,表白被拒绝了?还是没胆儿表白?”
周莫尔斜眼瞄了老爸一眼,还是沉默不语。
周蔺晨早已嗅到儿子的心虚,略一沉思。
“如果没有把握,就再等等吧。”
“听说你们大学校园里很流行一句话——‘毕业即分手’,太多的理由使情侣们跨不过毕业的坎儿。”
“心动的感觉很美好,但没有敬畏之心的爱情,不长久,也不美好。”
他缓缓地道出一句句开解之语,目光徘徊在茶壶、茶杯之间,并没有看向周莫尔。
“晚一点不怕,不轻易开始,不轻易结束,才是应该向往的爱情。”
周蔺晨停顿了片刻,侧目瞥到周莫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