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呆住了,而且呆成个石头雕像,久久不能回神。
我现在心情极度振奋,也不再对他有什么不好情绪了,就想在他面前锻炼我失而复得的语言技能,继续拼命想开口。
可是我的声音就好像昙花一现,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挣扎,都说不出来了。
我泄气又难过,眼红得差点哭出来。
因为着急而滚烫的脸忽然被一只冰冷的手触碰,简议晨用比我平静得多的脸色对我说:“别那么用力想说话,没事的,慢慢来。你有我啊。”
话里都是体贴,可是他却并没有很为我高兴的样子,我不由得僵住了。
他忍了忍,最终还是在我面前那茂盛的表达欲望战胜了他的忍耐,他无神地一边摸着我脸的轮廓,一边怅然地说道:“没想到你恢复得那么快。”
我寒毛都立起来了,瞬间为他的怪异举动而吓得忘记了呼吸。
他什么意思?这样一幅遗憾的表情,难道希望我一直是那副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样子吗?
难不成他是变态,喜欢那种乖乖让他放心说话和摆布的人?
简直是比以前的我还变态!
我不想疑神疑鬼,表现得好像被害妄想症很严重,可是从小到大身为孤儿的求生经历,让我对一切潜在的危险都在意得要紧。
“你还能恢复,我却很难了。”他停下了抚摸我脸庞的动作,转为虚空抚摸了几下他那半边受伤的脸,“你知道吗?今天我很不高兴。”
他垂下头,他的刘海遮挡住了他的眉眼,他开始和我倾述。
在这种恐怖时刻,谁想听他说话啊。
我全身心都在抗拒他,恨不得立刻找上我那缺心眼却善良异常的闺蜜。
实在不行的话,吴阿姨也行啊,她一看就是健康又厚道的正常老年人。
可惜由不得我,我还是得继续听简议晨絮絮叨叨的内心世界。
“我今天遇到个罗落了。”他压抑着情绪说道,咬牙切齿得好像要把罗落咬死一样。
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罗落是谁啊?
拜托给我个前情提要好吗?我对他所有的了解都是透过闺蜜的吐槽,但闺蜜的吐槽里很少具体到除了他本人以外的人名,通常都是用A啊B啊C啊这种代号出现的,鬼知道他说的是谁。
“我车祸刚醒来的时候,TA有到我病房来过,说我受的一切都是报应,TA的祈祷终于应验了,所以很高兴。我没理TA,TA见没气到我,就一直在骚扰我。从我病重到我出院,用各种渠道让我生气,直到有一天TA把你的日记本扔到地上,我就安排人去报复TA。”
他说得很投入,但我还是很纳闷,因为我连罗落是他前女友还是前兄弟都不清楚。
我费力地把手移动了下,碰到了他的身体,想让他看看我费解的表情,给我一点前情提要谢谢。
这个动作非常困难,让我又有点头疼,但总比开口说话简单,我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他显然是误会了,以为我是在安慰他,有点欣喜地握住我的手,身上的戾气减少了不少。
他高兴了半天才继续他的发言,一边轻柔地捏住我的手,一边冷笑着说道:“TA斗不过我,家里很快就破产了,今天跑到我面前求我,样子难看也就算了,还说什么一切都是因为喜欢我,愿意继续和我在一起。但TA骗不了我,TA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我就知道TA在恶心我,就TA那样,居然也敢恶心我现在的样子。”
我这才知道,他说的是他的前女友。
不知道是哪一任那么缺心眼,居然凑到他这种明显没有什么同理心的人面前幸灾乐祸。
他只是毁容了,但据他自己最近一直说的,他可是把自家本来就大的生意做得更是越来越大了,并没有破产,这种危险系数比较高、社会地位又比较高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惹的。
我是没办法才最近和他凑一块儿,那个小姑娘怎么还往上冲啊,再气也不能那么莽撞。
不过听简议晨说她坚持不懈地骚扰很久,估计也不是啥正常人,是盏难缠的不省油的灯,我就暂时放下我的同情心了。
我可怜别人干嘛啊,我还是紧张紧张我自己吧,我得想办法好好保护我自己,千万不要让简议晨伤害到现在如此弱小的我。
我聚精会神地盯着他,努力捕捉他可能害我的言行举止。
“路冉,现在总是有些乱七八糟的人想惹怒我,看我狼狈,让我生气,我幸好还有你,你可不能冲我生气,也不能惹我生气,更不能在你恢复以后,变心不要我了。”他深深地望着我,温柔又沉重地说道,“可能是我的错觉,我还是觉得你并不喜欢我,你做的那些关于我的物品,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我知道我不该不信任你对我的喜欢,你在日记本里已经表达得那么清楚了,可是我还是担心,因为现实的你从来没有表露过对我一丁点温柔,好像我真的不值得你爱一样。”
我大概知道他的症结在哪里了,他虽然自认为我口是心非,坚信我看着抗拒他,其实还是喜欢他的,但他又还是有所察觉出我对他的避让,所有潜意识里一直有在害怕我离开他。
我想了想,我现在的小命还被他拿捏着,我不能瞎逞强瞎发泄,不管是不是我小心过了头,我就是得先确保我本人的安全。
小心驶得万年船,从小到大没人保护我,我就得努力学会保护好自己。
所以我用力让我那被他握住的手动了起来,也握紧了一下他的手,我冲他弯了弯眉眼,柔和了眼神,装出一副满是同情他的样子。
他从没有见过我这样的表情,诧异片刻,忽然低头,整个脖子迅速红了起来,握我也握得更紧了。
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手也像他脖子的颜色一样很烫的感觉。
那个叫罗落的没有在他面前忍辱负重成功,我倒是成功了。
第8章
他独自愉悦了很久,我又无法说话,只能看他开心。
可是他无声的表演的时间实在是太长太长了,他现在又长得不好看,一点都不赏心悦目,我就像看到那种很无聊的电视机一样,很快就困倦了。
想要打哈欠的欲望越来越强,我无意识地很快就打了个哈欠,打完就脸部扭曲,因为我的脸又疼了。
我太难了。
身体带来的委屈,和简议晨带给我的害怕混在一起,让我的眼角不由得蹦出了泪花。
“又难受了吗?”简议晨很快发现了我的异样,他不敢瞬间就分辨出了我的状态,“是不是又动到哪里了才头疼,我都说了你不要勉强了。”
他凑在我身旁久了,也懂得怎么为我护理。
他一边为了保险起见,打电话和私人医生聊,一边按照私人医生说的,暂时性地给我脸部轻微地按摩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难受的时候为我按摩,以前都是吴阿姨帮忙上手的,今天他不知道怎么了,就想不起去叫吴阿姨了。
我一开始有点抗拒他的接触,生怕他不专业,把我给搞面瘫了,但他可能背地里练过,那手势比吴阿姨弄得还到位,像医生的手势一样。
我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有点享受。
这真不是我没出息或者缺心眼啊,谁被病痛折磨了,哪怕被根木头治舒坦一点点,你也能临时对那根木头产生点温情。
再焦躁的猫咪被摸舒服了都能袒露雪白的肚皮呢,我就暴露点我的舒心而已,其实没什么的。
我自我说服后,安心陷入享乐的状态了。
一般陷入这种状态后,我是绝对不含糊地安心体味生活的美好的。所以我是啥也不想了,也暂时不管未来如何,放松全身心地往简议晨的手上凑。
当然就我这瘫痪的身体,也凑不了什么距离,基本都是简议晨在主动靠近我。
他手部的皮肤极好,和他现在被毁的那半边脸部丝毫不一样,他的手一点伤痕都没有,触感是温暖中带着细腻。
五根手指细长又有力,看着的时候,本就很赏心悦目,按在脸上更加有用。
我微微闭上眼睛,朦胧中只看得到他优秀的五官,恍惚中好像回到过去,他好像还是过去那副我喜欢的样子。
他显然是满足我的沉迷的,按了我很久后,突然噗嗤一笑,沉迷地说道:“我现在又相信你喜欢我了。”
我愣了愣,睁开了双眼,瞬间什么舒适感都如退潮的潮水一样很快流逝了。
我不想他知道我喜欢过他,抗拒了那么多年,我都养成了习惯了。
他一调笑,我下意识就想躲避和反驳。
暗恋这种事情,要是还隐藏在心里的时候,那当然是苦涩又甜蜜,就像在读让人欲罢不能的故事,可是一旦暴露,就是丢人现眼,感觉浑身像被针扎一样不舒服。
我努力动了动嘴巴,哪怕头疼到影响眼睛,让我整个眼眶都疼了,我也努力说出了一句无声的话:
【我不值得你喜欢。】
好吧,这句拒绝有点怂,搞得好像我还深爱他一样。
可我有什么办法啊,他之前都说讨厌被人嫌弃所以把前女友整破产的小故事了,又反复让我不能抛弃他,还说什么希望我别病情变好,像个潜在犯罪分子一样,我只能怂啊。
他分辨了许久,才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说你不值得我喜欢吗?”
我立刻不顾头部疼痛,眨眼表示是的。
我真的好努力了,身残志坚,尽我所能了,可是简议晨还是不肯说我想听的话。
他是带着怜惜又坚定的语气说的:“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你别瞎想了,合适就行。”
可我觉得不合适啊!
我超想和他正面反驳的。
而且他现在看似深情款款、意志坚定的样子,可是我很确信,如果没有那个车祸,我就算真的和他亲口表白了,对他疯狂追求了,他也不会对我有半点回应的。
我当初被他的外表搞昏了头,他也是容易被外表影响的人,不然也不会交往的前女友都是好看到像明星的了。
我还是很怂,在脑中过了几遍反驳的话还是不敢说,只能继续无助地在大脑里搜刮对策。
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就一直坚持给我按脸,像是不知道疲倦一样,一直按到我脸部一点疼痛都没有了。
我的眼睛不肿也不疼了,视线一清晰,我就看到了他那张残破的脸上明耀的双眸。
他满眼都是我,对我像对他最心爱的珍宝一样。
唉,我现在唯一的欣慰就是,他也只能说话啊表情啊像深爱我一样,可是行动却像被阉割的太监一样了……
等等,也不对啊,他也不像那种能忍自己情绪的人,更不像禁欲的人。
他不亲我不对我动手动脚,除了有不爱我的可能外,是不是也有可能那场车祸后,他失去了他的某些男性功能?
我的心情瞬间复杂又震惊了。
真是……
真是……
真是太好了!
我又不好拒绝他,他要是失去那种功能,对我有心无力,我的生活就轻松一点了。
不行我不能这样幸灾乐祸,他好歹也是我闺蜜唯一的弟弟,也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实际的错误行为,我不能那么想他。
我应该善良一点,为他祈祷。等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后,或者等他对我失去兴趣后,我要全力祈祷他在专业的男科医院也能重获新生。
嗯,我还是希望他能病愈的,但起码在我能自保后。
可能是我想要产生同情的目光过于迫切,他察觉到了我眼神中的不对劲,疑惑地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哪敢说我的猜想啊,他的个人身体状况也不值得我再冒着脸部疼痛的风险告诉他,我瞬间眨了五下眼睛表示啥也没有发生。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对我不说实话的行为表露了他的气闷烦躁:“你有什么就要告诉我,你在我面前什么都可以说。”他顿了顿,立刻又自我打脸一下,补充一句,“除了说什么我们要分开的话。”
那我当然是和他没有话讲了,我假装继续头疼,让他继续帮我按摩,好让他有事干后可以闭嘴。
他的手估计是钢铁做的,被我骗着使唤好久也不停,直到我舒服得昏昏欲睡的时候,他还在按着。
我当然毫不犹豫地放任睡虫侵蚀我,快乐地睡过去了,不然简直对不起他这份辛勤劳动。
天天躺在床上,我根本不缺睡眠时间,于是半夜的时候,我睡醒了。
晚上陪护我的是简议晨,不过和在医院的时候不同,他在这间大房间里安置了一张大床,距离我这张床有一定的距离,他晚上就躺在那里休息。
我知道他浅眠,我一点很小的动静都能弄醒他,之前就有过很多次这种情况了。
按理来说我应该不要打扰他,可是我现在在纠结要不要弄醒他,因为我忽然背部好痒。
我这个破身体吧,很难动弹,在感知痛觉上也有一定障碍,像被打了麻醉药一样,可是又和打麻醉不同,痒痒的时候,那是肯定要传达到我的大脑的。
我的大脑想着我自己无法挠,想着想着,就更痒了。
可是我很纠结,到底要不要真的吵醒他。
这个纠结倒也不是怕打扰他,我对他没那么乐于付出了,我只是怕打扰他太多次,他在我身上付出得越来越多,到时候就越来越不愿意离开我了。
要知道,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付出的,但付出得越多,就越想要回报得更多,就像投资一样,如果得不到想要的报酬,人就容易心态失衡到痛苦难受,死缠烂打不愿意分手。
虽然我以前为了他用身体挡住车祸的伤害,也没要他回报我,但那是因为我是个奇葩,他又不是一个好恋人,所以我才没有要他的回报。
但他不一样啊,他是明确要求要从我这里得到感情的,甚至是要得到婚姻的,我要是找他付出,那和把我自己卖了有什么区别?
我努力地说服自己要理智一点,不要屈从身体的渴望,可是越说服我越难受,背后真的痒得要死,痒到恨不得把那块肉挖掉了。
我最终还是抵制不住消除痛苦的诱惑,我艰难地动了动,通过被子布料之间的摩擦成功让简议晨醒过来了。
简议晨打开了灯,随意抓了抓头发就走过来。
他耷拉着眼皮,嘴巴拔干得好像失去了光泽,眼睛很多红血丝,配着那半张毁掉的脸,显得像快病死的可怕的人一样。
“怎么了?”他提不起精神,毫无情绪地问道。
我想着既然已经不争气地让他帮忙了,那便让他帮到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