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么?”他知道我和梁五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过去,却不知深浅,“后面梁五再过来,我这边应着。”
我点点头,心里却知道梁五那家伙没那么好应付。
就比如我不要梁五的签名照,不代表人家不会主动送。
“听说不少人和你要,我签了一些。”
搔首弄姿多少张,名字签得同样浪得飞起。
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我离他远点站着,“今天没活动吧。”
“有啊,私人活动。”他已经靠着沙发坐下,抱着那个人形抱枕,“看看你算么。”
我便又后退一步,“看完可以走了。”
“苏苏,知道么,这样子会让人误以为是欲擒故纵。”他从来以逗弄人为乐,见人一副看他不爽又干不掉的样子更是心情愉悦,“不过说实话,这两年我也算是正经做人做事,怎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这实话,可没一句叫人舒心的。
我严肃地打断他,“梁五,你之前说过,不提那事儿。”
“我后悔了。”他理所当然。
一阵郁气冲向脑门,只是看着那张脸又觉得委屈至极,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梁五也没料到我这反应,俯身安抚着,“怎么还这么不经逗。”
“边儿去。”
“好好好,我边儿去。”他果然换了一边,抽了湿巾过来,“可别哭了,本来就不好看,哭花了妆怎么见人。”他说着竟然自己笑了起来,嘴角都快挂眼睛上,“你这是谁家眼影,轻轻松松就掉妆成女鬼模样,回头我可不能代言。”
我不想和他搭话,接过湿巾擦掉眼上的妆,眼睛清明,看着那笑脸也更加清晰,只觉得更加无力。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用最天真美好的脸做最残忍可恨的事儿呢。
他很知道适可而止,指了指沙发边上的几个盒子,“代言商送了一些燕窝糕点之类的,我也用不上,想着你脸色不好,就拿了过来,你不至于连吃的都不要吧?”
我才注意到沙发旁的盒子们,一个比一个华而不实,确实像是梁五会代言的产品。
“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实话我和梁五不熟,实在到不了久别重逢遇故知的程度。
“我自从再遇到你,就经常睡不着,以前确实是对你不好,所以想稍微补偿一下。”
“离我远点。”
他果真后退一点点,“这个距离可以么?”
这么多年,他还是无赖至极。
外面忽然一阵敲门声,我还没说进来,那人已经进来,是林昊。
他看看我,又看看梁五,表情并不好看,不过很是礼貌,“五少好。”说话间已经站在我和梁五中间,动作更像是把我护在后面。
难道我对梁五的恐惧已经如此明显了么?
“聊到以前一些事情。”我擦了擦眼睛,问他有什么事儿。
“家居节主办商今晚有个饭局,我来接你一起过去。”他握住我的手,不着边际地离梁五远点,“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我们现在出发?”
林昊对梁五有着很深的敌意,明眼人都能感觉到。
当下不管怎么样,能离梁五远点都是好事。
只不过应付林昊问及我和梁五的关系,却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只是他,没有问。
这很不符合林昊的性情,而他一路上聊的确实最近合作的厂子外迁的事情。
“因为环境保护法,不少工厂外迁,我们的家具供应商那边出了问题,有可能会导致项目延期,今天去吃饭,大家也是先做了一下风险评估。”
做装潢设计的,总是时刻评估人工、运输和材料成本。
“运输成本肯定不会低,主要是产品质量把控方面也容易出问题”
“市场规律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林昊倒是不着急,“后期我们的APP会升级成比价加购模式,让用户在网上可以先自行选择材料和家具,价格也可以更公开透明。”
确实是一种照顾用户情绪的方式,只不过尚家的APP之前只是相当于一个平台,功能性相对单一,现在必然得升级,估计又要招人了。
林昊这个事儿会由人事、技术部负责,楚轩跟进。
“楚轩跟?”
“阿轩也觉得是个挑战,挺愿意试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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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去健身啦!我要争取参加朋友婚礼时候找个小帅哥!!问
一间画室
关于楚轩说的一同单干,我不是没有动过心,只是当下的我,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不太合适,而公司始终太过忙碌,到了我这样年纪的人,心里总是想更安稳一些。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出国深造,随便找一份安稳的工作,见着相似的人,过完平静的余生。
而不是在这里觥筹交错,总是见着新的面孔,说着新的话,摆出热情的笑容。
如今不流行酒桌上论英雄,更何况我和林昊一起,而林昊还是个病人,合作伙伴们也不好劝酒,只不过林昊酒量一般,事情聊完时候,他也有些醉了。
小杨已经提前回去,只好我送林昊回家。
林昊这人喝醉也是相对安静的,不会胡闹,直到弄上床,便自己翻了个身,就是把我也一起卷了起来。
“林昊?”
他的呼吸声如同带了呓语声,嗯了一声后便没了音响。
我挣扎了几下,却被他抱得更紧。
“你放开我,要上卫生间。”
这个家伙完全听不进去,头埋在我的脖颈里,声音软软糯糯,“苏苏,你是不是不开心。”
憋尿憋成这样,谁能开心呢?
“我也想上卫生间。”
我,“......”
林昊上完卫生间,洗把脸,喝口凉水,稍微清醒了一些。
那双墨瞳一直跟随着我的动作,如深夜里的潭水,静谧至极。
“睡吧。”我轻声说着。
“我睡着了,你会消失么?”
“不会。”我睁眼说瞎话。
“你喜欢我现在的样子么?”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选择沉默。
他却还是眨巴着眼,抬手揽住我的腰,“苏苏,你要一直好好活着,好不好。”
“?”我总是跟不上林昊的脑回路,更何况他还喝醉了。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别怕,苏苏,梁五我会去处理。”
“什么?”我心下一沉,敏感地察觉到林昊可能知道什么。
那双眸子却闭上了,徒留我在深潭中,茫然得有些不知所措。
内外盘点尚家发展历史时候,都会把接受ANA的度假区项目作为一个里程碑事件。
然而,却很少有人关注过,那么大的单子,是怎么到尚家手里的。
ANA的中国区管理是梁家,那个时候我们试过很多方式,正常的竞标,不正常的贿赂,然而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
原因很简单,尚家太小,担不起这么大的项目。
这是事实,却也不是全部的事实,因为尚家完全可以承接其中犬舍酒店和花园别墅区的室内装潢设计和施工。
尚家有案例也有对应的能力,这个原因我们是不认的。
最终,秦源从内部人那里得知,是总经理的意思。
承包商那么多,并不是非要某一家不可。
总经理,就是梁五。
我那时候并不知为何会针对尚家,还特意通过朋友去了梁五组的局,勉强见面说上两句话。
梁五多高位置的纨绔,爱答不理,寻着乐子,最后硬是让我上去跳个舞唱个歌又喝了不少酒才算罢休。
第二次见面,则是他主动约我。
电话是助理打来的,善意提醒一定要收拾利索一些。
有事儿求人,自然被动。
我特意去画了妆,做了发型,还换了母亲送来的旗袍。
镜子里的女人精致而又陌生。
“我的眼光果然没错。”那双浅色眸子里,挂满了恶意的笑,“上次打伤你的脸,我很抱歉。”
说的话当真毫无歉意。
原来上次撞车拉扯,揍林昊的人就是他。
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冲上去就把林昊紧紧护在身后。
“冲冠一怒为红颜,可以理解。”我下意识脸疼,后退一些,和这个危险分子保持点距离,取出包里的文件,“这次来想和您谈一下尚家和ANA的合作。”
“您可能有什么误会,我们只是见个面,并不谈合作。”
说的好像不谈合作,你丫的能见到我一样。
“是这样的,苏小姐,我这人,一向喜欢公事公办,公私分明,现在尚家破坏了这个原则,着实也让我不太舒服。”他手抱胸前,表情悠然,胸有成竹,“说实话,尚家这两年靠着龙湾物业推单,发展确实很快,实力在竞标公司里也是靠前,但是呢——。”
这家伙是故意顿着,我打断他的节奏,主动发问,“我想先知道一下,您找我来是要聊公事还是私事?”
“得看你怎么分了。”他转身坐在沙发上,拿出一个遥控,点开,就是屏幕上视频。
半开半合的窗帘后,是拥吻的林昊和曲洛。
情深意切,如此沉迷。
我从来只知道林昊心里有着白月光,对她痴情得很,那白月光是个大明星,却不知道这人是曲洛,也不知道他们那段时间关系如此亲密。
浑身一阵冰凉,心脏似乎跳的很慢,大脑却清晰的很。
我听见自己点评,“曲洛不化妆也这么好看,林昊是高攀了。”
梁五一下笑出声。
“曲洛是我女人。”
那还真是复杂的事儿。
“所以呢?”我已经调整好了表情,转身看着那张越看越欠抽的脸,“您可不要说,林昊睡了你的女人,所以你想睡我。”
“那得看苏小姐觉得,这是公事儿还是私事了。”
“林昊睡了你的女人,你不是应该睡他么?”
“倒是一个不错的思路,”他弯眼看我,心情更愉快,摩挲着遥控器,换了下一段视频,依然是曲洛和林昊的秀恩爱,不过稍微限制级一些,“这个录像喜欢么,可以发一些备份到你的邮箱。”
神经病!
我一下沉默,甚至有几分恐惧,什么样的人可以把别人的隐私打探的如此彻底?
看着那张第一次见到都惊为天人的人脸,我主动求饶,“五少,您要不自己再考虑考虑,咱俩真上床,真不知道谁赚了。”
他更快乐了,笑的声音像个神经病。
为了证明自己能下得去嘴,忽然起身捏住我的下巴,硬生生咬了一口脸。
你丫的是狗么!
我推开他,抬手用力擦着。
“考虑一下,我不太喜欢等人。”他势在必得。
这个法外狂徒。
我心里嘲笑梁五的过度自信,自认为还不至于为了公司做到出卖自己的地步。
虽然喜欢林昊,然而我们退一步红蓝知己,不至于献身到此地步。
然而公司就是这样,到一定时候,就会发展成一种责任。
梁五不仅竞标方面卡的很死,连着尚家合作的材料供应商也施加了压力,并且抬高了推广广告的费用,这些手段对于现在的尚家不过小打小闹,对于那个时候必须控制成本的尚家基本是致命的。
真不知道一个梁五,哪里来的那么多权力。
我恨的牙痒痒,和楚轩去谈新的供应商,秦源和林昊则是负责项目的成本核算和客户沟通,谢子安负责设计宣传和跟进ANA合作的情况。
大家忙得焦头烂额,公司里哀声一片。
公司发展有时候就是一种势头,势头对了,势如破竹,势头不对,分崩离析。
那个时候尚家势头明显不对,不少设计师简历已经出现在了人才市场。
而梁五,就在投标会的前两天给我打了电话,问有没有兴趣明天一起吃个饭。
真是会选日子啊。
兴趣没有,饭却是要吃的。
我和楚轩刚刚和一个木料供应商吃完酒,被灌了不少酒,又被吃了豆腐,本就有点火大,回去路上楚轩没兜住嘴,提起要是卖了尚家会怎么样,搞得我整个人心情更差。
感觉自己像个傻X。
如果尚家没有了,那苏芮又算什么呢?
所以对电话那边的罪魁祸首更是火大,直接吼着,“梁五,你TM有本事弄死我。”
“女孩子说话注意点。”他似乎并不生气,说话慢悠悠的,“还有,我妈死了。”
梁五在半小时后到了我住的地方,面容冷峻,一张脸更像是雕塑。
这样的脸陈列在暗无天日的博物馆里,供人参观,而不是在人间游荡。
后面回忆不堪回首。
我和梁五的那段过去如同沉寂在河床的淤泥,肮脏,散发着叫人心烦的恶臭,然而只要无人知晓,只要不被翻动,就可以保持清透干净的假象。
那段记忆太脏太痛苦,我连想都不愿意想。
下意识的,我不希望林昊知道什么,那样羞耻的过去会让人有浓浓的愧疚感。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永远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我才可以在没有梁五的时候,假装忘记那一切,永远不要想起来。
倦意袭来,我想到次卧睡一晚,一开门,便被这个房间惊到了。
整个次卧的床被改成了画室,床被搬走,整个房间换成了榻榻米的风格,墙上挂满了画,有速写,有水墨,也有油画,上次林昊拿进来的那副油画,正安静地靠在窗边。
那些画上,都是一个叫做苏芮的人。
年幼时候的,读书时候的,工作时候的,最近的,以前的,或是笑的,或是蹙眉的,或是工作时候的。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这样的震惊感动之中又有很多疑惑,我说不出来疑惑在哪里,看着这些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
心里那个小人在一遍遍说着,“苏芮,你居然都不知道林昊这么爱你。”
然而理智却又告诉我,他只是忘了很多事情。
我最终拿走了一张侧脸的速写,默默退出了这个房间,逃也似的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