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的深夜——织朱
时间:2022-04-30 08:16:04

被掳上车的女学生被彻底扔在一边,暂时的遗忘了。
鬼子进城,快意楼依然座无虚席,只是完全换了一番光景。
先是红头牌白深深跟了鬼子头,出来唱歌都跟着一队小鬼子,时不时还有日本军官特意过来捧场,再有就是昔日分庭抗礼的胡、邱二人,最近成了陪客,陪着一位年纪轻轻,却眉眼凛冽的男人。
男人坐在中间的好位置,能将台上白深深的每一个姿态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的脸是冷的,在这样的场所也显出高洁来。
白深深唱完歌后,就被请到了他们这里,原本跋扈不可一世的胡子几乎是谄媚的,还让白深深也跟着他一起谄媚。
白深深给他面子,配合着施礼:“晚上好,先生们。”
一颦一笑,不负盛名。
“向你打听一件事,你答的上来,这些都是你的。”年轻男人开门见山,推出一个钱匣子。
白深深瞄了一眼,笑了:“您说。”
“你见过一位女学生吗,麻花辫,唇角有颗小痣,跟你差不多高……在日国人那里。”
白深深还在笑,只是把钱匣子推了回去:“这大洋要拿命换,我不做这笔生意。”
男人看着她,她含笑低头,做出娇羞的模样。
“她是我妹妹,失踪一个月了。”
白深深抬头,媚眼一抛:“原来是于少爷。”
于珩心头一颤,收起匣子起身就走,胡子狠狠瞪了她一眼,赶紧和老邱跟上去。
回到租借的宅子,关起门后,除胡子和老邱之外的另一名随从皱着眉头:“没有收获,白白在鬼子面前暴露了。”
“她告诉我们了,贞茗在她接触得到的地方。”
随从讶异:“什么时候?”
“胡子和老邱都不知道我姓于。”
“啊,是何小姐!”
于珩点头,从台灯底座的暗格里取出一份名单:“她是安全的,只要对方还不知道她是何首长的女儿,就不会有事。”
“佐藤过几天就会调到南边,土肥的大本营又在最东边的县,这里至多只会留下一个营的兵力。我们蛰伏这么久,能不能一口气把东北夺回来,就看这段时间了。”
随从感叹:“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要是佐藤把何小姐带走,那也麻烦了。”
要是何首长知道他女儿在鬼子手里,这场仗就难打了。
“在霖州城,我们只有一个团的人马,他们可是有两个师,怎么救?不救?不救何首长能跟我们合作,徐徐图之吗?”
于珩攥着纸的手收紧几分,英俊的面容在灯影下模糊了一半。
“救,等他们出城了,我带小队去救。”
鬼子基地。
白深深小心为佐藤解开衣扣:“大君,您真的不能带我一起走吗?”
佐藤嗤笑:“带女人打仗?说了等我归国,就带你回去。”
白深深的手一顿,就着站在他面前的姿势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前:“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大君,就让我跟你一起走吧,我能吃苦。”
“深深,别惹我生气。”
白深深低语:“您不带我走,为什么带那个女人走?”
佐藤拍拍她的背:“她不一样,她像我故去的妻子,能让我安心。”
“您喜欢她吗?”
“不喜欢,但看见她,就像看见我的妻子。”
“那您喜欢我吗?”
佐藤看着她如云的发顶,有一瞬间的迷茫,抱着自己的女人虽然是个□□,但无一不打动他,无论是身段,姿态,还是神情。
佐藤看得明白,有些人身体在淤泥里,骨子里却是优雅的。
白深深就是这种人。
如果她不是□□,她就是世上最出色的女子。
他回答不上来,白深深收紧了环在他腰间的手。
“我爱您,特别爱您,我要发疯了。”
冬日越走越深,就要下雪了。
“少帅,何小姐不在车里。”
“不在?”于珩眉心微蹙,“白深深呢?”
随从摇头:“确认过了,没有女人。”
是佐藤自己不想带了,还是……
不管何贞茗现在是死是活,总之在城里就好,于珩下了决定:“通知埋伏的兄弟原地待命,让一个小队跟着日军,等他们过了百图山,派两人回来报信,辛苦其余兄弟多守几天。”
虽然放出消息说起义军在南边成势是佐藤调任赴南的主要原因,但人心是最难揣测的,难保佐藤不会突然折返,杀个回马枪。百图山路窄难行,鬼子真过去了,再想原路折回来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等百图山传回来消息,就是动手的时机。
何贞茗清醒过来,脸上的剧痛令她恨不能再次昏过去。
她被毁容了,两道长长的伤口横在额上,一直滑到颊边,皮肉外翻,吓人的很。
她的眼睛无神地转着,看到歪坐在一边衣不蔽体的罪魁祸首。
何贞茗忍着剧痛,开口:“为什么这么对我……”
白深深低声一笑:“如果你有脑子,就知道为什么了。”
昨天晚上,白深深亲手划破了何贞茗的脸。
佐藤大怒,子弹上膛,枪口直指白深深,白深深抓住他的脚,凄婉笑后泪如雨下。
她哭着说:“大君,我愿意死在你手里,但你别在她面前杀我,你再给我一次,让我死得高兴点,好吗?”
美人落泪,佐藤摔了手里的枪。
抽身离开时白深深已经昏迷了,他再度举起枪,再一次,又再一次放下。
“我不杀你,以后归国,也不会带你去了。”
“我们走!”
破相的何贞茗没有了价值,被留在白深深旁边。
她赢了。
百图山的消息在下午两点多一传回来,隐藏在各处的起义军瞬间涌出,不消一会儿就把日军留守的几个队长制住了。
能杀的都杀了,剩十来个俘虏用绳子穿成一串,拉到鬼子基地。
于珩没有和大家一起去找何贞茗的下落,他一刻不停进了通讯室,拨通了土肥的电话,稍微掐了一把嗓子。
“土肥大佐,霖州城出现小规模起义军势力,已被就地枪决。”
“一共二十六人!是,在佐藤大佐离开不久出现了。”
“请大佐加派一个营镇守霖州城。”““这……”
“是!一定能守住!”
于珩挂了电话,稍微整理了一下袖口,转身出门。
跟佐藤比,土肥就跟个傻子似的。
在副官的指引下他走入后方的院子,两个新加入的小兵正吭哧吭哧把两具尸体往外拖,正前方敞开的大门里,尖锐的指责声不绝于耳。
“你知不知道脸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你怎么能毁她的容!”
“你这个千人骑万人草的□□!下贱胚!”
“卖国贼!汉奸!渣滓!”
靠在墙上的女人眼眸流转,看向目不斜视站在门框边跟另一根门柱子似的男警卫员道:“啊呀,从军的女人真可怕,难为你们了。”
警卫员被她绵软的声音勾到,视线往下一触及她的身体,立刻红着脸转回去,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呵呵呵——”
她被这种青涩的反应可爱到,忍不住愉悦地笑出声来。
“啪!”
短促的耳光声响起,白深深的脸瞬间红起一大片,后脑勺也被大力甩在了墙上,重重砸了一记。
“臭□□!”
她被打得眼冒金星,懵了,原本捂在胸口的手也松开了。
旗袍破烂,挡不住细白诱惑的大片春光。
算了算了,反正昨晚什么体面都没了,也不差今天这一次了。
白深深想,她还是先腾出手揉揉脸和后脑勺吧。
正在这时,一件宽大的外套抖落下来,罩住她的身体。
白深深抬头,年轻军官面容冷峻,一副清高世家子的模样,此刻半蹲下来,把她从地上扶起。
“……谢谢您呢。”
于珩摇头,眼中是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太莽撞了,以后别这样。”
“您说什么呢,深深怎么听不明白。”她噙着嘴角,脸还肿着呢,就把温软的身体靠上去,“少帅,您可真——”
于珩双手将她轻轻往外一推,拉开距离。
“回去吧。”
白深深一脸无邪:“回哪里去呢?”
于珩帮她把身上的外套拉好,神情不变:“回任何你能回去的地方。”
“那您身边呢,我能去吗?”
于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直看到白深深笑容僵硬,才算作罢。
扯掉外套,白深深不顾乍泄的春光,妩媚启唇:“您真有意思,给□□披什么衣裳,我的身子,不知道多少男人看过呢。”
“可不怕再给大家看几眼。”
她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厚重温暖的外套又落在了肩膀上。
于珩这回强硬地给她穿上了,还帮她扣上扣子。
白深深低眼,没再反抗。
于珩的脸还是冷的,不见愠怒,也不见悲悯。
“谢谢你救我妹妹回来,让我们……不必牺牲在这种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后半句话听得她有些想哭。
“你走吧。”
扣上最后一颗扣子,于珩正想退开,却被白深深抓住了手指,重重地握住,姿容绝艳的脸上没了媚气。
好像换了一个人。
“你要是真想谢我,就帮我把春红姨从快意楼救出来。”
警卫员终于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好。”
于珩点头。
白深深转身离去,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哭音。
“于珩哥,她毁了我的脸——”
多好啊,傻乎乎就脱了险,还能向那样的人撒娇。
同样是人,怎么命运就这么截然不同呢。
上天怎么这么不公平。
霖州城在脱离了鬼子管辖之后又出了件大新闻,白深深赎身成功,从霖州城消失了。
对于霖州城的老百姓来说,这几乎成了比鬼子打到哪里还大的事情,这红头牌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多让人想得慌呀。
经过半个月时间,何贞茗脸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痂了,却因为又疼又痒,还是天天哭。
“于珩哥,我会不会变得很丑。”
于珩整理完最后一件行李,合上箱子扔进汽车后备箱,没接她的话。
何贞茗自己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甘心:“她怎么能下得了手划我的脸呢?”
她的贴身警卫员也就是那天掌箍白深深的女人立刻附和:“肯定是她见不得别人比她好看!”
于珩的手掌轻轻按在了车门上,女警卫员心头一跳,闭了嘴。
“我是不是说过,好好待在宅子里不要出门。”
何贞茗咬牙,不服气:“我只是想出去透口气……”
“白深深是划伤了你的脸,但救了你的也是她。”
“她救我?她让我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那你希望我牺牲多少兄弟去救你?”于珩看着她,平静地可怕,“你想要多少人为你送死,你说个数。”
何贞茗哑然,许久才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谁又是故意的呢?
于珩等人一路北上一路打过去,无声无息收回了不少县市,不过越往上,离土肥的大本营就越近,他们不得不把步伐放缓,小心为上。
土肥是不太聪明,但他有一个军团,无数先进的武器,以及城中无辜的百姓。
夜来香歌舞厅。
比起快意楼,夜来香偏西方化,放眼望去舞女歌女们穿的大多都是洋装,穿旗袍者寥寥,白深深裹着一袭桃粉的旗袍,就背影也够让人遐思了。
大裙摆低胸口的洋装,哪有玲珑的旗袍有韵味呢。
她抱着一把琵琶,低眉拨弦,唱了一首《春花秋月》。
也许真是千年狐狸成的精,她头也不抬地唱了几支曲子,厅里坐着的那一群人就又像霖州城里那一批似的,上赶着请人喝酒,好找机会一亲芳泽。
不过这一回的白深深来者不拒,靠在各式各样的男人怀里,喝得醉醺醺,不分东西。
但她也不出去过夜,好像受了情伤,喝酒只为麻痹自我而已。
“白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男人抓着她的手腕,满脸不干净的笑,企图把她往自己的小车里拉。
醉的东倒西歪但还没糊涂的白深深用力甩掉他,拿手提包砸他:“走、走开,别碰我……”
她穿着足有十公分的高跟鞋,衬得脚腕细细的,在初春的夜里格外单薄。一个踉跄,就朝台阶下歪去。
眼看着就要砸在青砖地面上,一双手及时地将纤细的腰身托起,帮她站立。
白深深睁着一双迷蒙的醉眼,粲然一笑:“于少爷,你明晚来,我免费陪你~”
于珩皱眉,她一站稳就把人推开了。
“春红已经回乡了,你为什么不一起走?”
白深深仰着脸,微微嘟起嘴,不情不愿:“我为什么要走,那种穷乡僻壤,哪里来好喝的红酒。”
“她年纪不小了,你因为她在快意楼受了这么多年委屈,没有理由这个时候不去陪她。”
白深深笑了,笑声银铃似的清脆,一串接着一串。
她没骨头似的贴上去,滚烫的呼吸洒在于珩脖颈上,温声软语:“您说笑了,我为什么要去陪一个老女人?”
“□□无情,我只要自己快活。”染红的指甲轻轻在他胸口划过,她低笑,“您还是先顾着自己吧。”
说完,她转身欲走,被于珩拉住。
白深深回头,千娇百媚嗔怪:“你这个人,刚刚要推开人家,现在又拉着人家不让走。”
于珩用力,在她如玉的手腕上箍出青紫,一字一顿。
“白深深,你别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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