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很绝对,要么赢,要么输。
她的字典里没有输这个字。
话说得这么不留余地,也是在变相的不给自己输得权利。
这话像在水中投了一枚炸弹,下面的人顿时一片喧闹声,这话很有挑衅的意味,重点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居然没有说大话的感觉。
而且她说要和他们打赌,他们虽然不动手打女人,但要赶走她的方法可多着呢。
她抬腕看了看表,“剩下的时间你们自习,好好考虑一下,下节课给我答复。班长,点个名。”
拿着篮球走出教室后,她的脸也跟着拉下来了,暗骂:“该死的老楚。”
时间拉回刚打铃的时候,她最后一个才出办公室,结果一出门就撞到了一周没见的楚征来找她,完全看不出他今年有四十多岁,一向严肃的脸上挂着笑,看起来尽显憨态,“小樱桃,去上课呢?”
楚征是她高三的班主任,他对她那是宠与严相济,两人亦师亦友,混了个忘年之交,她这次回恒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还记得他曾经问她的理想是什么,她连想都没想,说没有。
理想是什么?是她在书上看到所有人为之奋斗的目标,是那些伟人不带犹豫的献身,是楚征全心投入教育行业的举动,她都懂,但没有。
她就像在大海里航行却没有帆的船,孤独寂寥地飘荡在没有边际的海面,风平浪静时让她既安心又无比乏味,和死没什么区别,只有偶尔浪来了能让她在惊险刺激中找到心跳的感觉。
所以她要么纵身投入这表面平静内里波涛汹涌的深海溺死,要么等一个浪来拍死她。
就连当初选专业也是白雾年他们建议的,书没少读,却终究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让她做什么都很麻木。
所以一般只要不触及道德底线和法律法规,她都会让自己随心所欲,但生活没什么目标,活下去对她而言既开心又没有意义。
而在她即将毕业的时候,楚征一个打电话过来,问她有没有兴趣回母校任教,当老师倒是和她的专业对口,但她对教书没什么兴趣。
楚征当时怎么说来着:“人一生到底要做出什么样的成就,成为怎样的人,是一个人活下去的终极目标。而这,全因你自身经历告诉你,你书读得不少,但是经历却很匮乏,既然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那么找到它,也可以是你活下去的理由。”
“来恒中吧,我相信在这里,你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目标,我也相信你会在这里发光发热。”
听了他的话,加上她对其他也没什么兴趣,就草率的同意了。
看到楚征这么凑巧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她不禁冷笑,“躲了我一个星期,今天不躲了?”
打电话也不接,丢给她一个烂摊子跑得比谁都快。
楚征被刺得一阵心虚,“咳咳,我这不是开会去了吗。丫头,上得怎么样?”
容白语气恹恹的,“老楚,还记得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吗?来这里发光发热。我看你不是想让我发光发热,你是想要我发烧发热。”
两人到底是知己,听她这话楚征就知道对她来说根本不放在眼里,不禁赞叹自己眼光独特。
武侠小说没白看,以毒攻毒真是最既下乘又不留余地的手段。
但看她没什么激情的样子,他又问,“听说他们今天给你备礼了?”
那些家伙能备什么好礼,谁让她偏偏就喜欢刺激的。
她这才掀起眼皮,眼底浮动着暗涌,“是啊,所以我现在去“受贿”。”
楚征负在身后的手搓了搓,表情殷切,“小樱桃,跟你商量件事。”
看他那样,容白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但还是松了口,“说。”
“我知道你是激情派的人,但你能不能答应我,这一批学生给我带到毕业。”
“不能。”
她从来不应没把握的事,带到毕业听起来就遥遥无期且枯燥无趣,她带不下去。
楚征啧了一声,“他们难道不符合你的口味?”
“一码归一码,任何事久了都是会厌的。”
不然她也不会在赛车中找激情,在极限运动里追求刺激,又在一次次的叠加刺激下,最后都趋于平静,让她无感。
楚征本来不想翻老黄历,看她那恹恹的样子,还是开口:“既然如此,那我就得跟你掰扯掰扯,六年前你可是说了欠我一个条件,是不是算数。”
说完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楚征不得不提醒她,“你高三那年夏天,咱们在长宁路吃包子的时候,赌来的人是男是女,你输了。”
这个赌约是真的毫无意义的,当时她逃课被楚征碰到了,她跑得飞起,楚征当时才三十好几,正值壮年时期,愣是追了七八条街抓到她了。
因为太累了,又是大清早的,两人都没吃饭,买了几个包子蹲在树下吃,附近比较荒凉,没什么车和人经过。
基本上约莫几分钟才走来一个人,两人边吃边目视着那人的离开,又来一个人,他们就继续重复着这个动作。
楚征就提议要不要赌下一个经过的是男是女,“输了的人答应对方一个条件,不犯法,不触及道德底线。”
楚征塞了一口包子,“我猜下一个是男的。”
容白本来没兴趣,听了之后眉梢轻挑,“你确定,我猜是女生。”
之所以改变主意跟他赌,也是因为她那个角度瞥到了对面拐弯处一个女生在走过来,兵不厌诈嘛。
容白嘴角已经咧起来,因为女生即将走出拐角处了,也是这个时候,她身后传来一个童声。
“容白!”
容白身体一僵,猛地回头,是白行止穿着校服在向她跑来。
气得她把包子一扔,去追那臭小子。
白行止是去那边春游的,刚好远远看到她就过来打招呼,看容白那一脸怒气的样子,脚底一抹油溜了。
楚征本来乐得开怀,但看她越追越远,脸一拉下来,赶紧追上去,但已经晚了,还是让她趁机跑了。
后来容白才知道楚征也是看到远处浩浩荡荡的队伍中白行止一直往这里看,就偷偷跟他招手,因为他去过他们家,所以白行止认得他,一下就确定身边的就是容白。
楚征知道他一见到容白就会跑过来。
兵不厌诈嘛。
容白哪里想到那么无聊的赌约他还记得,她忘了归忘了,可是他提起来也赖不了。
她咬牙切齿,“你倒是开的出口。”
楚征知道她这是应了,心情舒畅,“你说的,只要不触及法律和道德底线,都可以。”
他心里清楚,只要她自愿做一件事,总会拼尽全力完成,虽然这次是被自愿的。
让她留下来,或许比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浮荡在人世间要好得多,总好过他某一天就得不到她的讯息,或是得到她投身绝路的讯息。
看她的脸越来越臭,楚征立刻转移话题,“对了,你弟的事老雷已经和我说了,我跟城西那边打好招呼了,今天让他考完。”
话题转的太生硬了,容白横了他一眼。
他笑道:“你看到我儿子了没?”
容白不假思索,“楚慕?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跟你一模一样。”
这话楚征就不爱听了,“他整天一张臭脸,怎么就跟我一模一样了。”
他损起自己儿子来也是毫不留情,“这臭小子性格可不如我,像葫芦娃变的,闷得很,不过啊,我儿子长得是真帅,嘿嘿,比我帅多了,人还聪明,做事稳妥……”
“你想说什么?”
第16章
被拆穿了,楚征尴尬一笑,“你说你这个年纪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我儿子怎么样?他可是你的小迷弟,把你当成自己学习的榜样和偶像,你之前说的混账话在他那都是至理名言。”
那些个混账话容白说得可不少。
——如果等不到老死就断了生的念头,那就去学习吧,在知识的海洋中麻痹自己。
——如果在学习中找不到真理,那就去学物理吧,物理都是真理。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很多,都是她在各种大赛上的获奖感言和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偶像?她可不适合当人家的榜样,让他学习跟她一样丧吗。
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容白不由得翻个白眼,“我这个年纪?正常来说我这个年纪才刚上大二,你什么时候还兼职月老了,把你这想法收回去,我对小孩子不感兴趣。”
楚征连忙接话:“你别急着回绝,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而且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们现在每天见面,他又是班长可以辅佐你,说不定就日久生情。”
容白颇为无语,“我要去举报你,教唆未成年人早恋就算了,还让我跟你儿子师生恋,这关系不乱吗?不用等日后了,我现在就肯定的告诉你,我不跟小孩子谈恋爱。”
“又不让你现在谈,等他毕业不就成年了,我只是跟你预定一个名额。”
懒得跟他扯,容白从他身边绕开,“滚滚滚,我还要上课呢。”
身后响起楚征的声音,“小樱桃,考虑一下啊。”
隔壁办公室有老师听到,探出一个头来,跟他打招呼,“楚校回来了。”
楚征冷不丁被吓得手一抖,立即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点点头,“回来了。”
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容白说不上现在的心情是愤怒多一点还是无语多一点,就因为当初一个那么无聊的赌约,她得赔上自己接下来两年的时间跟他们磕,得亏她和他们都不是些省油的灯。
想到今天就用那些小孩子的把戏跟她玩,无趣。
“容老师。”一个女声从她身后响起。
回头看见一个女学生背着书包,像是刚从外面进校,她把手里捧着的康乃馨递到她怀里,羞怯怯的说:“容老师,祝您教师节快乐。”
容白愣愣地说了句谢谢,女生便往教学楼那边跑去了。
她是之前因为迟到被李卉绮批评的女生,那时候容白也是随口帮衬了一句。
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抱着花,容白她低头看了看,有些出神,眉头微微拧紧。
回到办公室,桌上手机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接通电话,“老周。”
耳边响起低而有磁性的男声,“打你电话怎么一直没接,躲着我呢。”
她漫不经心道:“躲你干嘛,你是猫猫啊,上课呢。”
电话那边才不搭理她嘴里的冷笑话,只冷哼一声,“你真是不拿我当兄弟了,回西城教书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是我从灵毓那得来的消息。”
“大忙人,这不是看你也不在西城嘛,想着等你回来给你一个惊喜,谁知道灵毓那臭丫头走漏风声,叛徒。”
她、周世尔和钟灵毓上学那会儿是万年不变的铁三角,钟灵毓是她的邻居,两人虽然有年龄差但能玩到一块儿。
周世尔是后面加入她们的,两人不打不相识,她读高一他在高三,她读高三他还在高三,两人从学长学妹成了同班同学。
现在她回来教书了,钟灵毓大学还没毕业,周世尔高中毕业就没有读书了,而是选择继续走混混那条路,近几年才在西城有了自己的势力,扎下了根。
周世尔这才原谅她,“我这边马上忙完了,知道你回西城,阿痕今天买票回去了,说要给你一个惊喜,他想你的紧。”
容白哂笑,“灵毓那边刚把我卖了,你这里就把阿痕卖了,你不怕阿痕找你算账?”
周世尔知道她在开玩笑,周痕对他向来言听计从,怎么可能找他算账,容白也知道周痕在他心里是什么地位。
他那会儿成绩确实不理想,但考个不那么优秀的大学还是绰绰有余,顶着本科学历出来还是比他走那条一路血杀的路轻松许多,但是家里穷,只有姥姥一个人养家,再加上他偶尔赚的外快,才勉强供他上学和维持生计。
所以根本供不了两个人一起念书,那时候周痕刚到他家,姥姥对他的感情自然比不上他这个亲的,因此为了让周痕继续读书,他放弃了这条路,早早地出来分担家里的负担。
后来容白和钟灵毓知道都说让他复读,学费她们家可以出,但是周世尔说他出来不仅是因为没学费,也是为了分担家里的责任?
大学四年再出来工作对他来说太慢了,他怕姥姥等不起,所以他要走最难的路,尽早变强,让家人过上不再受人欺辱的日子,让姥姥安享晚年。
他们三个都知道彼此的臭脾气,周世尔决定了,她们就没有办法改变,他一路摸爬滚打,用了三年在西城拼出了一条血路,也有了一席之地。
下课铃声响了,两人又聊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也是同时,姚湖走进办公室,看她嘴角的弧度还没下去,紧张地问:“容白,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我听说他们都带了家伙。”
她在二楼都听到他们的笑得有多嚣张,时不时还伴有各种突如其来的异响,整个早自习几乎没有人能集中注意力,都在全神贯注的听楼上的动静,时不时还跟着皱眉。
连她班上的学生都替容白抱怨:摊上十三班真是倒霉。
“没事。”她语气随意。
见姚湖一脸不信,眼里还是带有几分担忧,容白拍拍她的肩,“相信我。”
姚湖又被喂了一颗定心丸,这句话放在她那张可爱的脸上没太大的信誉度。
但也许是之前偶然间听到那些老前辈们说她以往的风光事迹,也许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总是看她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她就是相信她。
李卉绮从学生那听到十三班又要搞事情就开心得不得了,她的教室在三楼,跟容白教室的方向可谓是南辕北辙,但是那边的动静她一点没落,越听脸色越白,想到他们当初赶自己走的样子,还是不可避免的恐惧。
但这一次的声势似乎更大一点,内心的恐惧逐渐转化成窃喜,估计整栋教学楼都听见了,容白会怎样狼狈不堪,她会不会直接吓哭呢?
于是李卉绮一打铃就火急火燎的赶来,结果看她和姚湖一脸淡定的聊天,心里不禁狐疑,她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十三班没赶她走吗,还是她刻意装出这幅模样掩盖内心的痛苦?
好奇归好奇,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边往位置上走边用余光去打量她。
看她桌上摆着一束康乃馨,姚湖惊喜道:“容白,他们送你花啦!”
李卉绮也看到了,眉心一跳,但她不愿意相信。
怎么可能?
那个班没一个好东西,还送她花。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容白也知道李卉绮心眼小,所以不想给那个女生惹麻烦,于是含糊道:“不是,别的学生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