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个对视看一下,沉重的坐了下来,张教授摇着头失望的说:“我认识你的爸爸,老何,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神经外科专家,他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医生,当初我要拉着他一起主攻学术,被他毫不犹豫别的拒绝啦,他说作为一名医生临床才是真的一线,他真的很优秀,我本来还想看下他老何的儿子是不是跟他一样优秀,太可惜啦,太可惜啦。”
“我还记得,我刚刚联系您的时候,您给我讲过一个师哥,您说那个师哥非常的优秀,天赋惊人,是拿手术刀的好料子,可是在他毕业后,步入临床五个月后,他因为患者术后恢复不好,在值班室被打了一顿,在一个月后,他辞职离开了,我当时觉得,不就是被打一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轮到自己身上,不,我父亲身上,我真的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自己的病人不相信我们,也接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诋毁,我看着我穿上白衣的样子,我脑子里全是我父亲,我没有办法克服自己,我也克服不了自己,这样下去,是对病人不负责,也是不放过自己。”
张教授笑了笑说:“在医院里,这种事情太多太多,不止一声,护士一针扎不上被一脚踹翻,因为没有及时换盐水被病患家属说针对他们家,进行投诉,诸如此类,站在华清大学教授的身份,我很想很想为医学和学校留着你,站在你的长辈份上,我也支持你的选择。”
我起身离开的时候,外科老师轻轻的抱了下我:“加油。”
我无法原谅穿上白大褂的我,我也无法原谅十八岁的自己在老何面前信誓旦旦的说,我也要学医,我也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外科医生。
电话铃声响起……
“何遇,你有没有看见阿姨啊,她电话打不通啊。”简一在电话那头非常着急的说。
我的心顿时一痛。
“她在家啊,她现在不在家吗?”
“家里的门是开着的,可是阿姨不在。”
“可,可我走之前她还跟我聊天啊,聊天”
对啊,聊天,如此反常,我早该想到的啊,我早该想到的。
“何遇,我们现在赶紧找阿姨,你赶紧想想阿姨能去哪里,我们分头找。”
赵女士会去哪里,我在南溪市的马路上奔跑,我去了大桥,去了赵女士跟老何定情的河边,去了他们的大学,去了赵女士最喜欢的衣服店,去了她最爱的餐馆,我都找不到她,哪里都没有她。
“何遇,你找到阿姨里吗?”
“没有”
“你快想想阿姨还会去哪里,她跟叔叔有回忆的地方。”
“我想起来,花店。”
第八章
我和简一狂奔到小花店,这时候已经很晚啦,花店的老板正在关门,我一把拉住她:“今天下午有没有一个中年女人,头发的咖啡色的,眼睛大大的,鼻梁很高,长的特别漂亮,喜欢满天星。”
“有,今天下午有一个很漂亮的阿姨买走了所有的满天星,还在那边的公交站牌坐了好久好久,我印象特别深刻。”
“那,那你知道她往那边去了吗?”
“这个我到没有注意。”
我在也抑制不住的崩溃大哭,我明明知道她这么喜欢满天星,为什么我没有在老何离开之后,继续给她买她喜欢的花呢?
“何遇,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再认真想想,阿姨还会去哪里。”
“满天星,我们的老房子,哪里的满天星都是以前老何不忙的时候自己养的,而现在的满天星都都是赵女士自己打理的。”
出租车上的我紧握拳头,我的心在一点一点的绞痛,我为什么没有更早的感受到赵女士的情绪,我觉得自己好没有用,我还是没有替老何照顾好她最爱的人。
简一轻轻的握着我的手说:“没事的,阿姨会没事的,阿姨只是去看看叔叔,没关系的。”
“你知道吗?我妈她有一个小本子,她每次跟老何吵架都会在上面写一个想去的地方,她的愿望就是等老何不忙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可是那个小本子上的地方,岂止为今,我们一个地方都没有去过,我们家里旅游,永远是围着南溪市的周边城市,因为老何他可能随时一个电话都会被叫走,小时候,老何特别的忙,手术做到十一二点,早上七点多就要去上班,赵女士就害怕他不好好吃饭,每天晚上等他下班,所有人都说老何让赵女士一直当小朋友,赵女士这个作精遇见老何是她的幸运,可是只有我知道,老何遇见赵女士才是他的幸运。”
我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我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房间的所有东西都盖上了白布,干净的一尘不染,只有赵女士跟老何的主卧开着门,赵女士安静的躺在床上面,安静的像睡着了一样,周围是哪些枯萎的满天星,她穿着红色的裙子躺在洁白的床单上,怀里抱着她最喜欢的满天星,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吵的离开啦,桌子上那张纸条听话的让我看到:宝贝,你从小到大都特别的听话,有很多时候爸爸妈妈会忽略你,但是你要相信爸爸妈妈很爱你很爱你,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太爱你爸爸啦,我每天都梦到你爸爸在那边等我一起,他很冷,我不想让他等这么久,妈妈去看看他啊,宝贝,辛苦你啦,我亲爱的儿子。”
后来,我安静的举办完赵女士的丧礼,每一个来参加的人都觉得我可怜至极,所有人都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我看着照片上微笑的赵女士,她现在一定很开心吧,她找到老何没有,她一定不会在继续这么痛苦了,三个月来这么爱美的赵女士头上多了很多白发,原本拥有小女孩脸上的胶原蛋白也多出了几道皱纹,显的苍白无比,那她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心一点点了呢,妈妈爸爸在那边一定要慢一点忘记我啊。
结束丧礼,我身心疲惫的蜷缩在床上,几个月前我还很幸福,一切都来的这么突然,来的太凶猛让我无法接受,外面的晚霞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踉踉跄跄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站在窗户边上,原来十楼距离地面这么近啊,跳下去的想法再我脑子里无限增生,我看见赵女士满面春风的挽着老何的胳膊说:何遇,你个臭小子,还不赶紧过来。
我缓慢的拉开了窗户,微笑的回应赵女士:等等我。
一声巨响,简一从后面冲了过来,抱住我的腰,把我从窗边拖了回来。
“你在干嘛,你吓死我啦。”简一抱着我的腿嚎啕大哭,鼻涕眼泪全都蹭到了我的身上。
我蹲下来,擦了她脸上的眼泪说:“别哭啦,你现在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赵女士可不会替我洗衣服了。”
简一握着我的手,忍着她哭涕过后的抽涕声,顶着她肿的像葡萄一样的眼睛说:“何遇哥哥,你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啦好不好,你还有我这个妹妹啊,你还要继续给我买烤肠啊,你还要教我不会的数学题,我数学这么差劲,你不教我,我一点点都学不会啊,还有英语,那英语名词这么难,我全都听不懂。”
“都上大学啦,烤肠可以自己买,医学系的数学题也难不到你的,英语你查下词典就知道啦。”
“我不可以自己买烤肠,我就是不会做数学题,我不会用词典你知道的。”
“好啦好啦一一不哭。”
简一是当时我的救赎,让我觉得我在世间还有一丝丝存在的必要,我不想看见简一哭如同我不想看见赵女士每天茶不思饭不想。
有一天,简一给我端来一盘黑乎乎的炒蛋,她的脸上一块灰一块白,我惊讶的看着她,那是从赵女士离开后,我第一次有情绪波动。
“何遇哥哥,吃饭吧,今天我自己做的,第一次做饭哦,好像不太好吃的样子,但是我刚刚尝过啦,其实就是有点糊味,还是能吃出来是鸡蛋的。”
“你,你自己做的?”
“对呀对呀,我自己做的,快来尝尝好不好吃。”
我看着简一一脸渴望我评价的样子,大口的吃了一块,认真的点点头说:“好好吃。”
简一那一天笑的像一个小孩子,我忍着随时喷涌而出的眼泪看着快乐的简一。
随后的很长时间简一都睡在我家,只有在我睡着的时候,她才会悄悄的跑回去拿东西,她每天回拉着我出去散步,买菜,甚至在最不喜欢运动的人最里面说要带着我一起跑步。
在其他人对我释放怜悯,可怜的眼神里,只有简一对待我像往常一样,只是好像她又回到里小时候,每天都会去那个烧烤摊,看着我说:“何遇哥哥,烤肠,买给我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觉得我不该如此的堕落下去,简一都可以从黑乎乎的炒蛋变成色香味俱全的番茄炒蛋,我也该好好努力,听从赵女士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啦。
“我想开一个小酒馆,名字叫旧小馆。”
简一坐在我的对面,安静的听我的设想,积极的跟我讨论旧小馆的装修,为里节省成本,我们两个一家一家的跑门店,自己披雨衣穿雨鞋上阵,自己采购,自己装修,两个半月下来简一都晒黑了一圈。
旧小馆开张大吉。
简一带来来很多同学,搞了很多活动,比如朋友圈里最常见的点赞五十人免费送啤酒啊,设立故事信,给未来的你啊。
简一像是一个小太阳一样,完成学业的同时,一直往我店里跑,晚上下课背着她的双肩跑,穿着背带裙一蹦一跳的跑过来。
“你看,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礼物。”简一神神秘秘的看着我。
“什么东西。”
“你猜你猜,直接说还有什么意思。”简一用手势比了一把□□,放在嘴边。
我假装费劲脑力的转了站脑袋说:“海贼王手办?”
“不是”
“火影忍者?”
“不是”
“球鞋?”
“不是”
“书?”
“真没意思,是铃铛。”
简一骄傲的拿着铃铛在我面前晃悠,得意的样子肯定是想让我夸夸她。
“你弄一个铃铛干嘛啊,挂你身上啊,你不用挂铃铛我也知道是你。”
“挂门口,推门而入,铃铛响,放松人的神经,让人们脚步慢下来,更容易消费。”
“没想到你还挺迷信的啊。”
“这可不是迷信,这是经过科学认证的,铃铛一响多巴胺分泌。”
“好好好。”
这样美好的生活一直持续到2020年年初,新冠疫情爆发,每个城市都或多或少存在这个疾病,只是相对于武汉来说轻了不少,而作为医学生的简一来说,刚毕业步入工作就进入了抗疫的一线。
她去了所谓的第一线,她瞒着我们所有人支援了武汉,我知道她去武汉是她都已经离开的第五天。
“小何啊,简一有没有到你那里去,我让他回家她也不回家,每次接电话都急急忙忙的,她最近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们吗?”简一妈妈给我打电话,疑惑的问我。
“我最近也没有看见她,现在疫情这么严重,她又刚刚参加工作,肯定不会闲的,估计现在很忙,阿姨你不要担心,我下午去她医院去看一下她,顺便给她带一点东西。”
“小何啊,你说简一不会去武汉吧?我的心最近真的一直在蹦蹦蹦的直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事阿姨,简一她刚刚上班,像援鄂这种大事情,肯定是更需要有资历的老人的,所以你放宽心吧。”
“那她怎么突然不直博了,突然要选择步入工作,我跟你简叔叔真的都好慌啊。”
“没关系啊阿姨,我现在就去医院看看她,你放心,到时候我让他给您打一个电话,报一下平安。”
“好好。”
封闭的医院,打不通的电话,以及阿姨的话在我脑子里一直不停的旋转。
终于。
“何遇哥哥,你给我打这么多电话干嘛啊,你这么几天没有见我,想我了啊。”简一在电话那头有气无力的问我。
“你现在在哪,你在干嘛?”
“我在医院啊,我可累啦,我刚刚跟教授上了一台手术,医生这行你知道的啊。”
“我现在在你医院门口,到大门口来,我给你买了很多零食,你过来拿一下。”
简一在对面犹豫了一下说:“我现在没有时间啊,我还有很多的事情,你能不能拿回家的,等疫情结束啦,我统统吃完。”
“你知道我买了多少吗?你一下子吃完。你不胖成猪啦。”
“没事啦,我现在好困啊,我刚下夜班,我想睡觉。”
“现在已经中午十一点二十分啦,你告诉我,你刚刚下夜班,简一,你到底在哪?”
“何遇啊,我真的好困,我们能等睡醒再说吗?”在简一声音越来越小,发音越来越不清晰,我就知道她睡着啦。
我害怕旁边嘈杂的声音打扰到她,走到了他们医院后面的小湖边,安静的看着旁边的熙熙囔囔的枯树枝,感慨道什么时候解封就好啦,那样熙熙囔囔的就是可爱的人类啦。
晚霞从湖边的天空中缓缓的下降,在天空中变换着多姿多彩的模样,只是跟往昔不太一样的是,下面再也没有欣赏她美丽身姿的人群啦。
“何遇哥哥,你一直都没有挂电话啊。”简一带着睡意朦胧软萌萌的小奶音在对面撒娇。
“嗯,害怕你醒之后不给我打电话。”
“怎么可能啊,你有什么事情吗?”
“你在武汉吗?”
简一在对面很久没有说话。
“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在武汉,阿姨说你好几天没有回家啦,每次给他打电话也是急匆匆的就挂断了电话。”
“好吧,反正在瞒不住你,我是在武汉,我跟随我们医院第一批援鄂的队伍来的。”
“你知道阿姨只有你一个女儿吗?你知道这次新冠的危险程度吗?呼吸道传播,你是学医的,你应该知道的。”
“何遇哥哥,你说为什么要学医呢?”
“救死扶伤。”我迟疑了好久回答简一。
“对啊,救死扶伤,我学了医学,在社会最需要学医的时候,我不该躲在后面苟且偷生,我就应该在第一线,就像当时的何叔叔一样,火灾地震车祸,何叔叔永远冲在第一线,不是吗?”
“冲在第一线的前提条件是你有那个资历,可是你刚刚步入工作,你跟老何不一样。”
“一样的何遇哥哥,一样的,帮我照顾好爸爸妈妈,等我回来一起吃零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