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今天没有这个电话,咱们别管他,啊,你开心快乐最重要,好不好?”
言笑在她怀里一边啜泣一边点头。
可是晚上躺在床上,言笑盯着手机看了很久,临睡前,还是把章程的电话号码从黑名单里解放了出来。
她在等他找她,他来找了,她就放下了。
她枕着手机睡觉,她在等着,两个多月来,他的第一通电话或者第一条短信。
或许,年少的时候,不知道时机有多重要,也不清楚命运种种,由不得人折腾。
许多万般笃定的事情,临到头发生变故,也是人生常态。
当时只道是寻常,却不想光阴流转,再想寻常却辗转不得,苦觅无踪了。
许多年过去之后,言笑都尽量不想这些让她伤神的前尘往事了,偶尔心思流转,想到此事,不再苛责自己错过,而是终于明了,他只是像放弃一段普通爱恋一样,放弃了他们的感情,放弃了自己。
言笑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段旅程,一个或许有过美好记忆,也有糟糕记忆的前女友,仅此而已。
她对他倾注了自己所有的爱,便也以为自己在他心中独一无二,此生唯一,不过是恋爱时头脑发热高看了自己。
可是,当年的言笑不知道。
她没能等来章程的电话,日复一日地绝望,有时候神色恍惚,上班的时候,带教老师都不得不关心她的状态。
她早已没有自信,去拨通章程的电话了。
直到又过了一个多月后,她在带教老师的电话中,恍惚中听到了章程要结婚的消息。
跟他在一起三年,几乎不认识他的朋友,他们每每在一起,都只是两人在一起,以前只觉得浪漫。
而如今,连个问话的人都没有。
她呆在原地,如五雷轰顶,一时撑不住自己,扶着墙静默了很久。
不行,她要亲口问他。她像突然活过来一样,到处找自己的手机,翻号码的时候,她的手都是抖的。
她出电梯,上顶楼,找最空旷的地方打电话。
每一个“嘟”音,都如钝刀一般,剜在她心上。
电话终于显示接通了,她焦急又委屈,却并不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放肆地哭了起来。
电话那头没有回话,只是沉默,言笑着急起来,“假的对不对,我不信。你怎么可能跟别人结婚呢?传错了是不是?”
“不是”,对面终于开口,可传来的却是女声,言笑直接懵住。
“是言笑吧?”虽是问话,语调却难得的平静理智。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时巧,我们以前见过。你没听错,我和章程是要结婚了,他和你有一段过去,我都清楚。但我和他,是现在和将来。我们两情相悦,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嗯……请你也不要再打电话过来,破坏别人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说完并没有给言笑回应的机会,时巧径直挂断了电话。
章程被工作人员叫去楼上试西服和礼服,由于脱换衣服麻烦,便把手机和衣服都放在楼下沙发座椅上。
本来他的手机响时巧也并没有在意,只是屏幕亮起来的时候看到了“晏晏”,顿时心下不悦,警铃大作,便姿态十足地接听了电话。
她以最快的速度说完自己想说的话,挂断后,章程还未下楼,她又飞快地拖黑,删除通话记录。
章程下楼的时候,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色西服,整个人被婚纱店的灯光照着,神采奕奕。
得到如意郎君,时巧只觉得满意,她笑意盈盈地走过去,纱裙拖地,铺出了好看的鸢尾形状,肚子不到三个月大,并不十分看得出来。
她微微撒娇:“我这身好看吗?”
章程低头扫了一遍,笑着回她:“好看”。
“但是裙子太长了,高跟鞋就高,穿着有些累脚。”时巧一边说话,一边用手理了理裙角,让银色的高跟鞋鞋面微微露出来了一点。
章程半弯了身子看了一眼,“累脚就不要穿了,我去给你拿平底鞋”。
说完转身,去拿备用的平底鞋。
时巧很受用,但很快拉住他撒娇,“今天是试嘛?先试一会儿,不行我再换,行吗?”章程看她坚持,也只好作罢。
言笑站在顶楼,心慌得厉害,力气实在不支,慢慢坐下去,身体总是不受控制地在抖。
她感觉到自己的世界正在坍塌。
电话响了好几遍,大约是有同事在找她,她没有心思回。
人终于清醒了些时,慢慢走回办公室,她眼睛通红,谁都知道她哭过。她敲了敲带教老师的办公室门,进去请了个假。
复又问他,那位打电话告诉他章程和时巧结婚的人是谁?
带教老师乍一听到章程的名字,有些不解,听到时巧后,才知道原来她老公叫章程,便告诉她,是他的同学,叫彭博,大家一起在美国留学,互相认识,谈不上熟悉。
言笑便央求他把彭博的电话给她,称自己也要去参加婚礼,认识一下同去的人好互通有无。
带教老师心里虽有猜疑,但言笑一向规矩乖巧,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便把彭博的电话号码给了她,跟彭博发短信说了下。
她依稀记起来,第一次跟章程一起出门游长城时,时巧身边的男孩好像就是叫彭博。
他给彭博打电话,央求他告诉自己他们结婚的时间地点,也央求他带她一起出席,她跟彭博保证,自己不会捣乱,只想亲眼看看好让自己死心。
彭博知道她。
当年一起游玩时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后来总是听时巧幽怨地提起这个名字,知道这是有恃无恐的那一位,当下很吃惊。
不知道为什么会找上他,也很同情她,但却无法帮她,毕竟,时巧能跟心爱的人结婚,得来不易,作为时巧的好朋友,帮不上忙也不能添乱。
言笑很执着,疯狂地、哀切地求他,一遍遍打电话发短信,他终于拗不过,最后答应,想着不过是婚礼的时候,自己多操一份心罢了。
言笑十分感激,隔着电话他仿佛都能看到她在那边点头致谢的样子。
她要去看看章程,参加他的婚礼,看他是不是意气风发,真的不再需要她。
她一根筋地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有意外,她不去,连意外的机会都没有,她自信的认为自己可以成为那个意外。
她立刻买飞往三亚的机票,从彭博那里才知道,后天就是婚期,地点在三亚某滨海酒店。
当天的机票几乎售罄,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买上第二天的,机票贵的很,好在自己上班实习攒了一些积蓄。
她如此一意孤行,不过是自信自己在章程心中的地位,无法相信也好,要去亲眼验证也罢,全都因为这三年的感情太过甜蜜刻骨,她坚信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即使结婚消息已经让这些如信仰般的想法开始摇摇欲坠,但这些想法也是支撑着她精神状态的稻草,她既是孤勇,也是自救。
三亚比想象中温暖,北方已经万物萧条,三亚却生机盎然。
出机场后,沿着南海的公路一直伸向远方,路边花开得鲜艳。这是言笑第一次来这里,她无心欣赏任何风景,一坐上出租车,便给答应过她的彭博打电话过去。
谁知,电话竟然怎么也打不通了。
彭博前一天晚上认真仔细思索了这件事,越想越觉得不妥。
于是去见了时巧和章程,时巧忙的不可开交,浑身透着新欢的甜蜜和娇羞,这是他和时巧认识后她从未有过的一种幸福状态。
他住的酒店这一层都是亲友,站在门边走廊上,也嘈杂得很,章程也在招呼宾客安置婚礼事宜,所有人都在认真的准备,他觉得一切早木已成舟,思来想去,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给朋友的婚礼带来意外和伤害。
而章程曾经的这个小女朋友,注定只是他人生中的一次情感体验,一种经历,美好幸福的婚礼实在不值得让她来破坏。
而新娘子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嫁给章程是她所愿,他成人之美再好不过了。
再者,自己跟这位小女朋友本来也没什么交情,所以在她打来电话的时候,他选择不接听,然后熟练地拉黑,像解决曾经恩怨纠葛的前女友们一样熟悉流畅。
此后,世界清静多了。
第17章
言笑不知道酒店具体地址,只知道大致方位,而三亚滨海的酒店那么多,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她焦急又难过,在后座不停抹泪,惹得司机多看了两眼,怕她出什么意外。
她确实没办法了,只能带着行李箱,一家一家酒店问,形容憔悴,实在可怜。
天色将晚的时候,她终于在一家大酒店问到了。
酒店工作人员只透露是章先生和时小姐的婚礼,多的不再说了,可她在前台踌躇其间,看到了章程的母亲,她曾经见过她,记得她有些严肃的脸,现在容光焕发。
她不敢正面瞧她,只用余光瞥到了他母亲喜笑颜开的神情,正接客人们上电梯。
言笑斜斜地避着她的视线,等电梯关上门后,在酒店大堂疯狂落泪。
很久之后,才想起来要订房,带着哭腔问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看她在这里好半天了,扑簌簌掉泪的样子,很让人同情。
可是实在爱莫能助,酒店的房间确实已经订完,由于有个盛大的婚礼要办,这几天都是满的。
言笑失魂落魄的走出酒店,街灯亮起,暮色升腾,整个世界都暗下来,沉沉的。
大门口立着好看的石柱,她慢慢走过去,半伏半倚地靠着柱子,有门童过来扶她,她定了定神稳住自己,向门童微微点头致谢,才慢慢走出去。
温暖的海南,才入夜时分,她却觉得冷得很。
她找了附近最近的一家酒店住下,躺下休息,却心神不宁。
她早已预感到自己的失败,可挫败感传来的时候,她如此无助。
她被巨大的悲伤和焦虑包裹,以至于无法休息。
她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眼睛大睁着,只偶尔眨一两下,证明还活着。
她想起曾经幻想过的,跟他一起的婚礼:在夕照的草地上,她头戴着自己亲手编织的花环,穿着槟色的婚纱,晚霞将天边镀上由深至浅绯红色,轻柔缥缈如梦如幻。
他高大挺拔帅气,她灵动温婉可爱,他们牵着手,注视着彼此,穿过人群,穿越时光,紧紧拥抱、亲吻,至死不渝。
这场梦中的婚礼,已经在她脑海中预演过无数遍,以至于神思不清时,能以假乱真,仿佛真的发生过。
她沉浸在这个由自己编织的绮梦里,笑了。
许久之后,有泪从眼角淌下,流向鬓角处,滴落在白皙得发亮的床单上,晕出一朵朵深深浅浅如花的痕迹。
她就这样躺着,直到渐渐睡着,在睡梦中呼喊章程的名字,声嘶力竭,悲痛莫名,后来被梦惊醒,看时间已经是凌晨4点了。
她从下飞机到现在,几乎滴水未沾,早已饥肠辘辘,却没心思吃东西,又或者,她还心存侥幸,希望模样可怜的自己能得到章程的眷顾。
她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好。可是今天,她要隆重出场,她要光彩照人。她打开自己的化妆包,开始化妆。
画眉的时候,控制不住的想,她也在画吧?
编发的时候,仍然在想着,她的头发,是不是都挽起来了?
天亮的时候,想起章程可能出发要去接亲了,心痛莫名。
她打开行李箱,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合适的衣服,一时崩溃,跌坐在地上大哭,等哭完才发现,好不容易画好的装,又花了,只好重画。
她找到一家开门很早的礼服店铺,她要买一身好看的礼服。
店里衣服不多,大多以红色白色为主,毕竟在这附近举行的婚礼多,这是常见的婚礼色了。
对新妇来说,无论白色还是红色,做老公心中的白月光或者朱砂痣,浪漫又深刻,寓意也好。
而言笑喜欢红色,红色衬她。
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跟章程出门约会,就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她当然希望做章程心中的朱砂痣,浓烈而盛大,种在心中,融为一体,剜出便伤筋动骨。
她看中了一款红色的礼服,鱼尾裙摆的中款,正面看,鱼尾荷叶边在膝盖处,而背面款式又长一些,再短,则不够庄重;更长,则过于端庄优雅。
这个长度对言笑来说刚刚好,只是眼下,再华美的衣服,只不过一身皮囊。
从店里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高升,阳光有些刺眼,路上的车多起来,眼睛随便打一扫,全是缤纷色彩,生机盎然、生命鲜活,仿佛悲伤是一件非常不合时宜的事情。
她走到办婚礼的酒店,远远看着,紫色蓝色白色的鲜花摆满了会场,旁边的大海是婚礼的幕布,海面平静,水波粼粼,慢慢涌向海岸边。
阳光照在海面上,水波的褶皱上铺着闪闪金光,像描了金边的绸缎一般,高贵美丽。
典礼已经开始,章程走出来时,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痛。
两个多月不见,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她从未想过,再见是在这样的场景里。
她目光哀切,只望着章程。
他的脸上,似乎看不到悲伤。
偶尔弯唇微笑,跟熟悉的人点头打招呼,婚礼司仪站在他旁边,商量着流程和一切与婚礼有关的事项。
他看起来很忙,是一个可靠的新郎,根本就没有时间细细地逡巡场下的每一位宾客。言笑远远望着,内心由煎熬转而变成失望,然后渐渐冷却下来,只剩心酸。
音乐震天的响,全是喜气洋洋且幸福吉祥的曲调。
人们都在起哄,每张脸上都写满了真诚的祝福。
新娘走出来,她顺着视线望过去,不少宾客眼眶含泪被美好的感情打动。
她看着时巧的脸,因为也眼眶含泪,终究看的不真切,但时巧轮廓柔软而幸福宁静。
她眼角结着一颗泪珠,在这颗透着光彩的泪珠里,她仿佛看见站在那里脸色幸福宁静的人,是一个叫言笑的女孩,正满怀期待忐忑地接受全场的祝福,接受来自新郎灼热且甜蜜的注视。
然后,她一步步走向他,走向他们共同期许的未来。
司仪在说宣誓词,他们彼此注视,望着对方说“我愿意”。
言笑想起上一年的跨年夜,在寒冷干燥的夜晚,在满天繁星漫天烟花的夜空下,他们拥抱在一起,久久凝视对方,她仰着头,他低着头,他们的眼神里、目光中,全是对方,只有彼此。
在那样的凝视中,他们仿佛交出了灵魂,交付了一生,千万个“我愿意”都尽在不言中。
他们已经开始交换戒指,隔得这样远,言笑只觉得戒指上的钻石闪眼。
她的手心,也攥着一枚戒指,这枚戒指上,没有代表永恒的钻石。
她紧紧握着,手心被咯痛。
戒指的内环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圈住彼此的往后余生,不想戒指还坚硬立体地握在手掌,而牵手的人已经头也不回的放手,然后牵着别人,在日月山海的见证下,宣誓忠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