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半句再见——欧妮四月
时间:2022-04-30 08:49:02

台上的新郎新妇,佳偶天成,自己像一个瑟缩在阴暗角落的小丑,不自量力。
她终于觉得自己可笑,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她摊开手掌,即使她内心再不愿意,她已明了一切无可挽回,人心易变,不是她可以左右的。
戒指跌落,她回想起小时候背过的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那封印在旧时光里的初见,是泛黄的老照片,美好,却已模糊。
她站起来,台上的人亲吻得如何热闹,再与她无关,她只想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忧思过重,有些头晕眼花,迈脚时脚步也有些虚浮,心慌慌的跳的很快,才走没几步,她眼前便黑了。
早上,彭博眼皮跳了几下,他虽然不迷信,但也格外留心起来。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他把章程的前女友拉黑了,但之前确实是自己亲口答应了她的,心下便总是不安,对这个印象不深的女孩总有歉疚似的。
但更加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腾,想起那天她求他的情形,不是会这么轻易放弃的,说不定还是会找来。
所以到婚礼现场后,别人都喜气洋洋地祝福,只有他,一不小心就沉着脸,像在找什么一样,满腹心事。
仪式快要开始的时候,那位穿着红衣的女孩进入他的眼帘,他心中警铃大作。
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四年过去,他依稀记得是这张脸,但更让他笃定的,是她的神情,和这一身挑衅式的穿着。
她在外场远远看着,心中有事,自然不会关注到他,更有可能的是,她根本就不认识他的脸。
他侧着身子,看似望着台上起哄,实则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在新人亲吻的时候,她突然起身,他吓坏了,以为他要上台抢婚了,于是也站起来走出去到她身边。
她如果要前去上台,就必会经过他,他起身拦她,很方便。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伸开手掌,有个指环掉落,然后她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他诧异之余,拣起她掉的指环,抬头又发现她走路虚浮,体力不支的样子。他心中的警报既已解除,愧疚和同情之心便起,于是走上前并列,想要帮她一把。
才走过去,她的人就倒过来,眼睛正闭上。一瞬间,彭博心觉不妙,立刻扶上,右手几乎拦腰搂住她。
结果她的身体只往下沉,脚下已经无力,再抬眼看,她已经失去知觉。
他状似不经意,不想惹起别人的注意,同时用力半搂半抱住她,探了她的鼻息后,走到离门口稍远一点的地方,便拦腰横抱,脚步急切,到门口立即坐车驶向医院。
他并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此情此景,他于心不忍,虽然罪魁祸首不是他自己,但总觉得,自己是其中一环,欺负了怀中正抱着的这个看起来无辜的女孩。
所幸医院隔得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
送的急诊,她被医生护士推上病床的时候,他也急的跟什么似的,一直紧紧跟着,在别人眼里,很容易误会成一对。
医生开了单子出来,让他先去办手续,她的结果一会儿诊断后告知,再缴费。
等他在大厅折腾一番回来的时候,诊断结果已经出了,医生略有责备,告诉他没有大碍,只是没休息好外加一两天没吃东西营养不良,过度操劳才导致了昏厥,好好睡一觉后应该就没大问题了。
他也长舒一口气。
又跟着护士把她推到住院病房,叮嘱护士好好照顾她。一切安顿好之后,回了一趟酒店。
婚礼宴席已经吃到尾声,新人正在敬酒。
时巧看到他来,就一直留意着。等到敬完一波后,便带着章程一起,走到他身边,端着酒杯,也不着急喝。
质问他,“我刚刚满场找你没找到,关键时刻你跑到哪里去了?”
彭博站起来,也拿起酒杯,“怪我,我刚刚有点工作上的事情,去沟通处理了一下。”
说完又打趣似的岔开话题:“我可没耽误时辰啊,你们的婚礼现场我可观完礼了,要怪就怪你们太亲热了把我腻乎走了,我这不清爽了一会儿又急着回来继续看你们秀恩爱嘛”。
时巧笑意盈盈看着他,心中很是安慰。
站在她左边的,是一起走过青春岁月的知己老友;站在右边的,是携手相伴余生的知心爱人。
她酒精上头,心下感动,也不驳他,但眼眶里竟聚起了湿意,神情里俱是幸福。
彭博和时巧这么多年好朋友,知道她一向要强,很少看到她示弱流泪,今天这样喜庆的场合,知道她是得偿所愿喜极而泣,但新娘子流泪总归不好。
于是举起酒杯急切地制止她:“诶诶,打住,我喝,我喝还不行吗?”于是仰头将酒杯里的酒喝光,接着说了句:“祝你们幸福。”
章程也举了酒杯,喝完酒后,又把时巧手中的酒杯接过来,一并喝光,也笑着向彭博点头致意。
等新人走远后,饿了的彭博才稍稍吃了几口菜。
菜凉了,食不知味。
他看着满室的吉庆祥和,看着时巧连背影都散发着幸福的模样,想起自己刚刚经历的一连串事情,内心竟充满了无限的惆怅,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这令他自己都很讶异。
 
第18章
 
言笑在病床上睡得昏昏沉沉,醒来时只看到白得无边际的天花板,眼睛再睁大点,仍然全是白色。
虽然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心里认为是在某个酒店房间,就是太素太白了一些。她稍微转了转头打量,看到一米多远处是一张病床,房间的布置冰冷而严谨,才后知后觉是在医院。
她慢慢回想自己昏倒前的一刻,她是被人抱着离开的婚礼现场,那个人是谁,她不知道,或许是现场的工作人员。
太阳快要落山,整个天空都变成了橘红色。
医院的院子里,种了许多树。宽阔而翠绿的树上,叠加了一层金色的随风波动的纹理,仔细听,树叶被风卷起碰撞而出的沙沙声也能听到。
这样好的景致,这样好的天气,实在不适合肝肠寸断。
护士依例前来检查,发现她醒了,正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出神。
“诶,你醒啦?”护士大声说着,声音里透着欣慰。
言笑被声音激得吓了一跳,立时回头,看到护士走过来,弯唇点头:“嗯,刚醒没多久”。
“没事,你啊,休息好了身体就好了。虽然给你输了营养液,但身体要没问题的话还是去吃点东西,精力会恢复得好一些。我先给你检查检查。”
“嗯~”言笑点头。
言笑身体确实没啥大毛病,护士检查完之后,便嘱咐她休息好了就下楼逛逛,让家属送点饭食来,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言笑一边应承,想起送到医院的事宜,又问了护士。
护士也不清楚,只告诉她是位男士送她来的。
“是你男朋友吧?”
言笑瞬间泪意翻涌,低头摇了摇。
然后拿了病历本,没找到信息。
护士也挺疑惑,言笑送来入院的时候,那位男士看着跟她是熟悉的。结果这会儿到言笑这里,怎么仿佛完全不知道一样,心里直犯嘀咕:真有做好事不留名的?
待护士走后,言笑喝了好些水,精神也更好了些,便去问了负责她的医生,医生告诉她,叫“彭博”。
“彭博”。
言笑神情有些尴尬。
倒不是不可以,就是觉得有些别扭。本来她以为是位工作人员,打算找到人之后致谢,现在被告知是彭博,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
道谢是应该的,可是一想到之前情形,她疯狂求助把他当救命稻草,后来又被他戏耍,却形容憔悴的倒在他面前,仿佛要讹他一般。
再者,她最疯狂的心酸和落寞,几乎被这个跟章程和时巧有关的陌生人尽收眼底,而此刻,她一点应付的心情都没有。
本来转好的心情,又因为“彭博”两个字而败坏了。
她索性在楼下院内散心,看落日余晖,看北国没有的花花草草,一直呆到夜幕降临,人影朦胧,街灯亮起。
回到病房的时候,有个人坐在里面,侧背对着门口,她原本以为是隔壁床的病人,又直觉不是,出于安全考量,她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婚礼宴席真正结束,在下午三点多钟,彭博多喝了些酒,甚至被不明真相的人误会爱时巧而不得,借酒消愁。
他也懒得解释,稍作停留后,跟时巧章程打完招呼便回房间,准备补一觉。时巧叮嘱他晚上一起吃饭,他想着医院里的言笑或许还要去看一眼,于是拒绝了。
回房间后,又下单给酒店后厨,让五点左右送餐食过来,在电话里嘱咐他们有几样菜品要用保温包装打包好。
然后定了个40分钟的闹钟,稍事休息。
这一觉睡的不是很踏实,梦中言笑声音哀切凄厉,仿佛总在追着他,他怎么也跑不快,无处躲藏,觉得一个大男人不应该被一个小女子弄的如此狼狈,于是转身直接面对。
言笑穿着她那身红衣,表情诡异恐怖,眼神凌厉凶狠地望着他,他内心有些发怵,再抬眼,眼前的人不知怎么越看越像时巧,那双眸子,满是冷酷与不甘。
他被这样的梦魇折腾,在闹钟响起之前,就自行醒了,心有余悸。
擦完脸,觉得这个梦简直可笑。
言笑柔弱,时巧清醒,都跟梦里的情形相差千里万里。
换好衣服,房间的电话铃声响了,后厨问他饭菜已经做好,是不是要送过来,他点头道好。
几分钟后,门铃响起,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
保温盒有三个,他打开一一看了,一份鸡汤,一份清粥,再一份里,炒了肉和蔬菜,以及两个水煮鸡蛋。
他觉得不错,满意地盖上盖子。自己就着餐车囫囵吃了些就拎着保温盒出门了。
来到病房,房间里并没有人,但是言笑的包包和电话摆在病床旁边的小桌上,他便知道人还在医院,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心也太大了,房间也不关门,就把随身物品这样放着。
他衣服兜里还装着她的身份证,他在犹豫要不要放回去。
昨天送她到医院,她随身的小包他一直拿着,也幸亏拿着,办住院的时候她打开了这个包,找到身份证,也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流程,后来建档缴费估计就随手放在兜里了。
他还是没放,想等她回来交给她。
坐在凳子上,他拿出身份证,迎着最后的夕阳,看了很久。
身份证上的言笑,青春朝气,脸两侧还有些婴儿肥,腼腆但目光炯炯。
地址那一栏,是大学学校地址。他不知怎么的,看了又看,右手大拇指在言笑身份证的脸上来回摩挲了几遍。
门口有人过来,他稍微直了腰,扭头望过去。
言笑站在门口,一脸警惕地望着他,或许一时之间她并没有想起他是谁,毕竟,对言笑来说,他们只见过一次,就是四年前同游长城和古北水镇。
但她,或许早就忘记了。
他很快站起来,声音里透着些许的高兴,向她走过去:“你好些了吗?”
言笑没有回答,犹豫着点了点头,心里已经猜测到是彭博,及至走近一些,才慢慢和印象中的彭博做验证,仿佛像,又仿佛不像,当年确实没有太过留意这个人。
他走到门边,看言笑精神已经好多了,然而疑惑地发问:“你干嘛不进来?”
言笑依旧不做声,脚步迟疑地往病床走,走了四五步后半转身,警惕地望着他问:“彭博?”
“我是”,他立刻答道。
他站在门边让她进来的时候,看她略带困惑的神情,本想自我介绍的,但心里却升腾起要极力忍住的念头,不知为何,就是想让她主动认出自己。
言笑不想面对他,面上实在有些为难。
昨天送自己来医院的是他,之前答应帮她的也是他,按理她应该感谢他,可出尔反尔的也是他,所有的难堪都被他知道,在他心里她或许就如个笑话一般。
她在走到床边的剩下几步路里,在思考如何快速结束他们之间的寒暄客套,然后再也不见。
言笑走到床边,刚一坐下,便对他说了个谢谢,这个感谢并不十分热情,甚至有些冷漠,她继续补充:“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说完立刻扭头回去,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拖鞋鞋面,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请你离开的意味。
他对言笑总有歉意,并不十分在意受到的冷遇。
“都是朋友,应该互相帮忙的”,这句话,既在客套地回复言笑的感谢,拉近他和言笑的关系,也在解释当时为了成全朋友而失信于她的情形。
言笑并没有太多心情跟他聊下去,便对他说的话也不怎么留意,只觉得朋友两个字刺耳,也不接茬,然后处理余下的事情,“我听护士说了,是你帮我垫付的住院费用,等下我去取了钱还你。”
“不着急,你还病着,不宜到处走动,回B市后再还也是一样的。”
彭博依旧笑着,然后走近她,她一脸戒备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并未停下,只是经过她,径直走到床头桌那里。
言笑顺着他的行动轨迹望过去,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三个保温饭盒。
他一一拧开,扭头对坐在床边的言笑,语气轻快,仿佛他们很熟似的,说道,“你先吃点饭吧!医生早就跟我说了,你这是饿的。这些是我从酒店带过来的,我跟你讲,味道真的不错”。
言笑刚刚下楼本来要顺便去医院的食堂吃饭的,后来发现没带钱包,只好先散步,想着晚点吃也是一样的。
这时彭博在这里,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而她,吃还是不吃,倒又显得尴尬起来。
但她确实饿了,她能听到自己肚子里轻微的咕咕声。
她又一次道谢:“谢谢你,我等会儿再吃”。
然后坐在床边也不挪动身子,眉头皱着,百无聊赖地沉默,非常明确地传达逐客的意思。
彭博知道,但他不想走,于是继续装傻,走过去把床头小桌尽量小心的挪到言笑面前。
言笑本来有些疑惑,及至看到他搬桌子,才“哎”了一声想制止,彭博却误以为言笑在关心他,笑脸灿烂,抬眼冲她笑着说:“没事”。
桌子放定后,一边起身一边说:“别等了,你快吃吧,再饿身体又要出毛病了,啊”,最后一个“啊”字刻意放重了音调,显得宠溺而亲昵。
言笑只觉得不适。
委婉的不行那就直接来,她人立刻向后拉开了一些距离,也不看他:“我不习惯别人看着我吃饭,你先回去吧,这些东西和钱我明后天一并还你。”
彭博就在思考要怎么留下来。
他闭口不提要回去的话,只说:“你生着病怎么敢劳烦你拿东西呢!出去的话外面天黑了医院也没啥好溜达的,我就在这个椅子上坐着玩会儿,保证不看你不打扰你吃饭,只是监督一下,你身体好了我才能不这么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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