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已经走到病床对面中间的一排椅子上坐着了。
言笑虽然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话说到这个份上,确实不好再回嘴。
彭博本来跟他无怨无仇,只是心情好泛滥了一下爱心,就被她牵连进她和章程、时巧之间乱糟糟的事情里,非要追究起来的话,他和彭博之间,她才是肇事者,他不帮忙也是本分,何况这次来医院也是他及时相助。
她幽幽地呼气,双肩微微落下去,是妥协了的样子。
然后身体前倾,拿起了勺子。
小粥看起来清淡,应该十分合胃口,但言笑那里还有品尝美食的心情,只是维持生命不让自己饿到虚脱而已,但粥实在是太烫,吃一口得吹好几下。
言笑于是换了汤喝,又夹了几筷子青菜,便放下了。
再微微转头向斜后方望了下,彭博正低头拿着手机打字,看起来心情不错多的样子。她拿纸擦了下唇角,把保温盒盖子盖上,起身。
彭博听到动静,立刻走过来,让她别动,然后把这个临时餐桌恢复原位。
房间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无事可做的话,气氛就更尴尬了。
彭博右手从衣兜里掏出言笑的身份证,“昨天办手续的时候急用,就擅自做主从你包里找了用的,不好意思没经过你同意”。
言笑抬眼看了自己的身份证,伸手拿过来,轻声地说:“没关系的,谢谢”。
“你已经跟我说了很多次谢谢了”。
言笑神色稍显凝滞,面带尴尬,便不再说什么了,房间里又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中。
彭博看言笑有些坐立难安,只好先开口,“那我明天过来给你办出院手续,你今天好好休息”。
言笑顿时松了一口气,点头,她神色疲累,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彭博情绪一瞬间低落起来,只感叹自己做人失败,如此讨好却如此不受待见,回酒店时意兴阑珊。
第19章
几个认识的朋友正在一处消遣,喝酒聊天,酒吧的音乐从手机里传来,一阵一阵的,他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漫长而荒唐,还不如出去嗨一把,让这个漫长的一天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他答应了朋友的邀请,临近晚上十点,又吹着夜风出门了。
满腹心事无人说,不如喝点酒痛快痛快。
有面容姣好身材出众的女郎靠近他,坐在他旁边,一杯一杯陪他喝。一起喝到第八杯的时候,他心有不忍,也有些上头,端着酒杯望着她笑,她也笑。
他已经喝了不少酒,脸色微微有些红,提醒女郎:“会醉的。”
女郎莞尔一笑,凑近他耳边:“正好可以借酒装疯”。
说完微微转了脸,亲了他的唇角。
见他没有闪躲制止,便大胆起来,重重地在他脸上亲了个口红印上去,像盖章一样,然后退回座位,仰头把一杯酒喝完。
彭博的嘴角始终挂着笑意,等她亲完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在她仰头喝酒的时候,他拿着酒杯晃了晃里面的液体 ,虽然笑着但意味不明,也一仰头把酒喝了。
只是氛围一下子从暧昧模式调到了冷场模式,女郎自觉没趣,拿起酒杯敬了一下后兀自离开。
彭博想,这就是言笑在病房面对他的感受吧,虽然心中不乐意却碍于礼数情面不好请人走,只能冷冷的,用情绪传达不高兴。
这样一想,觉得自己既可怜又可恨。
朋友看他气走了搭讪的女孩子,又一杯接一杯地猛喝,只当他是因为时巧结婚借酒浇愁,也不阻拦,只不时地观望一下,反正最后免不了要将他扛回去的。
酒喝多了,神志稍显模糊。
他眼前总是晃动着言笑的侧脸,还带着婴儿肥,在光晕里有一层细微的绒毛,温和柔软的样子。
言笑低头吃饭的时候,他坐在斜后侧,不时偷看,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安,感觉很奇妙。
又想起早上抱着言笑的情形,她晕倒了,安安静静躺在他的怀里,看着柔柔弱弱的,一时让他特别怜惜。
到医院送急诊的时候,她虽意识不清,却不知道何时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他用力拉开,没成功,倒扯出了少许他扎在裤子里的衬衫,情形狼狈。
有个助理医生正望着他,他觉得尴尬,想着或许自己不应该这么直接暴力,于是抚上言笑的手,一边哄着一边试着十指交握,让她的手指从用力的状态松懈下来。
虽然人多且杂,握上言笑手的刹那,温暖软糯,他心中升腾起一种未有的柔情,言笑放开他衣服后仍然不舍得离开她的手掌,便交握着一直到推进病房检查。
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无比渴望那双柔软无力的手,酒吧的灯光交织闪烁,他伸长脖子,向着吧台上一束暖色的光,伸过脸去,仿佛言笑在轻轻地抚摸他。
言笑的名字郁结在他心中,而酒入喉肠,他终于趴在吧台边。
酒精和昏沉的意识,带走了他今天所有的烦恼与忧愁,而今天,终于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言笑办妥出院手续后,便立即离开了三亚。
彭博宿醉,临近下午才醒,醒来径直去了医院,扑空。
章程和时巧仍然在酒店,出双入对地跟宾客们寒暄道别,然后飞往热门的情侣旅游圣地马尔代夫度蜜月。
每个人都在各自的人生里继续前行,认真生活。
言笑回了老家。
老房子在一片新建的楼房里显得格格不入,几个月没回来,它更加老态龙钟。
秋天连绵的细雨,老房子周边已经长了些青苔,即使现在冬日的暖阳照着,也没减弱斑驳落败的场景。
言笑打开家门,一股久未有人居的霉杂味扑面而来,阳光跟着打开的门射进屋内,恍惚间,奶奶正笑意吟吟地望着她,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也收不住。
她想起以前每次回家,奶奶都在家门口迎接她。现在,奶奶老了,常住大姑家了。
自己这模样,倘若去大姑家,会让人担心,索性自己在家呆一下就好。
但她知道,家里空气中飞舞着的每一粒尘埃,每一丝包裹她的气味,都有奶奶的痕迹。
现在,唯一还包容着她,无条件收留她爱她的,只有这个破旧的家,和牵挂着她的奶奶。
好不容易回趟家,她本该笑的。
可她实在伤心,很多人很多事仿佛全都累积在了一起,压在胸腔里太久,只想好好哭一场。
家里积了灰尘,没有收拾,也没有可以坐下的地方,她站在堂屋一侧,无声地抽泣。虽然从小生活过的清苦,但却从不缺爱,有奶奶无私的爱,有她固执以为的章程遥远却贴心的牵挂,她的感情充盈而美好。
还不到半年,有些事就变了模样。
她曾经引以为傲以为永远不会抛下她的人,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她所笃定的、有恃无恐的情感连接,一瞬间碎到无迹可寻,跟小孩子吹的泡泡一样,风一来,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曾经被环抱在爱筑起的真空城堡里,如今四周坍塌,留下她一个人踩着梁上木漂浮在空中,无人可倚,无处可靠。
心思稍微糊涂一点迈出危险的步伐,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她抽泣了很久,缓过来之后,才慢慢走到自己房间。
邻居方伯伯见言笑回来,过来看情况,知道她一个人不方便,邀请她一起吃饭。
看到桌上摆着两张镶了边框的照片,有一张是言笑和她男朋友的,两人抵着额头鼻子,笑望着对方。
于是邻居随口问了一句:“小章没一起来啊?”
言笑正半跪在床上,用布抹着床头沿,也没回头,“嗯,我一个人回来的,拿点证件,学校要用”。说完又怕邻居问别的,转头补充道 :“我明天就走,就简单收拾一下睡一晚”。
她不敢看方伯伯,怕红肿的眼睛让人担心。
邻居点头,心疼言笑一边读书一边实习,只说饭好了喊她。
言笑来到桌前,稍微收拾了一下,那是他们去秦皇岛海边拍的,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们侧脸背光,拍的半剪影……
言笑的眼泪又扑簌簌的掉下来,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哭了,一会儿吃饭会被看穿。
于是,她立刻停止回忆,不想再伤神。
她朝着桌面扣上了相框,不想看也不敢看这张照片,当时的甜蜜是真的,现在的心痛也是真的。
照片被言笑放进了桌子左边最底下的抽屉,等哪天,再跟着一些无用的杂物扔了吧,她想。
没想到的是,越收拾,房间里章程的痕迹越重。
衣柜里,放着他的衣服。
鞋架上,还有一双他的休闲鞋。
日杂抽屉里,放着没开封的情侣牙刷。
……
一边收拾还要一边留神这些东西,以及这些东西上附着的过往,很费心力,这种感觉真的糟糕透了。
索性最后都收拾好了,她一边崩溃一边又努力平静自己,把所有和他有关的物件都装进他买给她的一个大旅行箱里,然后塞到暗无天日的床底,再也不见。
老家很宁静,偶尔一声虫叫、两声鸟鸣,就能让人与遥远的旧时空产生通感,仿佛一切如回到昨日一般熟悉却幽远。
无事的时候,她把老家周边的农舍田塍都逛了逛,又把一些记忆中的有过关联的地方走了走。
她只给叶云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一切安全勿念,明天再返校,虽然跟辅导员请了假,然后关了手机。等待日落,等待日出。
想哭便哭,哭完再蒙头大睡。
临走前,言笑带了几本书。
《浮生六记》放在桌面上,她还没有完全看完,折了书脚,没放进书架上。
这次,她拿起这本书,放上去了。
她不想再看这本书了。
美好是易碎的,敌不过现实的龃龉。
而成长,教给她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言笑的保研早就通过了,她回学校后便一心扎进毕业论文的设计和实习这两件事情中去,忙碌冲淡了很多伤感的情绪。
哦,这期间,她跟彭博还见过一次面。
那是言笑回B市的第二周,她取了钱,准备还给彭博。
于是估摸着下班时间过后,在宿舍用有线座机电话拨了号打过去。
彭博看到手机上的座机来电,以为是哪个单位打来的,随手就接听了,谁知竟是言笑的声音。
“你好,是彭博吗?我是言笑。”言笑语气很客气。
彭博想起前些天给她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很担心,只一个劲问:“你去哪里了?手机也关了之前找你都没找到。你还好吗?是回北京了吗?”。
言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么多的问题,也不太想告诉他,只说:“嗯,我在学校,你哪天有空,我要把钱还给你。”
彭博心急,话一问完就知道她已经回来了,毕竟座机号码有显示区号。听言笑约他,他自然乐意,虽然这个钱他本不在乎,但能见上一面也很好。
他赶紧答她:“有空的,你定好时间地点,我都可以”。
“好,那就周六上午在时分咖啡馆吧”。
言笑早就想好了时间地点,时分咖啡馆离地铁站不远,还完钱可以坐地铁赶回学校,跟叶云一起吃顿午饭。
叶云的留学申请已经在进行中了,现在在等学校的offer,跟她吃饭已经是吃一顿少一顿了。
电话那头,彭博心情简直好极了。
第20章
但很快又想起要跟言笑讲一下电话的事情,这件事让他很懊恼,也很后悔。
他说:“言笑,下次通话,直接用你的手机打就行。之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好,对不起。”
虽然他看不到,言笑还是很客气地弯了弯唇角,带着一丝苦笑,没有答话,她准备措辞要挂电话了。
“言笑?”彭博不确定似的又喊了一声,虽然小心试探,却也依旧在追问上一个问话。
“嗯,那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说完怕不够,又加了一句“我同学找我有事”。
彭博说好。
挂完电话他虽有些失落,但高兴来的更真实,他甚至跑到房间选领带和衣服,放在身上一件件的比划,尽管距离周六还有几天。
他想,他们终于可以见面了,在一个跟章程、跟时巧没有关系的场合,只有他们俩。这真是很值的高兴的一件事情。
那边寝室,打完电话,叶云很诡异的打量言笑。
“这么看着我干嘛?”言笑疑惑。
“你找谁借钱了?借钱干嘛?”言笑本来不打算说这个,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但从叶云的眼神里看到了担忧,她可能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言笑说:“就是前些天生病,救急借了别人的钱。这个人你不认识,我之前也不认识,不过,他是我实习带教老师的朋友。”
叶云并不放过她,继续追问:“那你们怎么搞到一起的?”
“你用词严谨一点好不好!”言笑气得差点翻白眼,然后瞬间声音情绪就低下来:“他是时巧的朋友,也去参加婚礼”。
叶云看她气焰顿时矮了半截,知道“时巧”、“婚礼”几个字又戳到她心窝子了,“好吧,知道了。我不是怕你轻易又被人拐走吗?”
“哦,你就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美国那么多学校你不去,非要去法国是为了什么?”言笑揶揄她。
叶云做扎心状,“不要互相伤害啊,姐妹!”
言笑无语。
想起刚才说的周六,跟叶云商量:“周六中午咱们去吃麻辣香锅吧?”
“好嘞”,叶云答的爽快,然后拿起手机,“我先去网上拼个团”。
然后转身坐在桌前,拿着手机认认真真团购去了。
转眼来到周六,言笑有事情,起的早,她约的是十点,九点钟她就准时出门额。她在西边,他大约在东边,时分咖啡馆在靠北的中间地带。
到咖啡馆的时候,还不到十点。
周末的早晨,大家或许都在家里补觉,咖啡馆里的人并不多,当然,或许也是因为才开门营业不久的缘故,所以选择作为这件事,留给言笑的空间很大。
她朝里走,选了二楼最里边又靠窗的座位,然后选择了面向咖啡馆坐着,彭博一来就可以知道。
快到十点的时候,电话响了,手机屏幕显示是彭博。
他说:“对不起,我可能要晚几分钟,咖啡馆这边没有车位,我饶了一圈停在附近的商场了,现在得走过去”。
言笑静静地听他说完,回答他:“好的,不着急,我在二楼”。
电话挂断之后,彭博便跑起来,也顾不得早上精心打理的服饰和发型了。
本来时间算的很充裕,谁知一早上出门后竟然发现礼物没带,又绕回去。
来到门口又发现没有车位,附近也不熟,本来在前个路口掉头到斜对面商城停车,结果临时交通管制,一路开出去很远才允许掉头再转回来,折腾到后来,他都开始阿Q起来,安慰自己“好事多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