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太陡,每走一步都需要全神贯注,言笑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这一阶,若是抬头看,只怕心里恐惧会更大。
走了三四步,那人已经交错开上去了,言笑准备移回扶手边,眼前却出现了一只手,她被干扰只能抬头,却发现是章程,一时间又欣喜又感动,先前的一些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伸出左手,章程握住她手腕处,带着她一步步往下走。等到台阶平缓的地方,才松开。
言笑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个,怕耽误行程,问:“是不是只差我了?”
“时间还够,我只是看到彭博他们两个回去了没见到你才上来的。”言笑放下稍稍不安的心,继续返程。
见到应如的时候,已经在索道下山处了,她问言笑累不累。
因为上下怕阶梯,言笑已经体力不济了,或许是因为运动的关系,这会儿脸色红润,即使有草帽戴着,也能见到鬓角微有湿意。言笑点头:“有点累,不过风景很好。”
“嗯”应如点头,见他们三个爬长城仿佛都累了,便催着大家下山吃饭休息。
随后他们五个人坐索道下山,开车前往水镇。
到饭店时,已经下午一点半了,每个人都有点又累又饿的感觉。
吃晚饭各自在水镇的酒店休息。
言笑或许是真的累到了,到酒店后到头大睡,梦魇难醒,又热又渴,就是睁不开眼。
章程打电话过来,铃响了很久她才终于接到,带着浓重的鼻音。
章程问她,大家准备出去逛了,她要不要一起?
言笑本意是不想离开被窝的,但又舍不下章程,跟章程约好5点钟在大厅会合。
出门的时候,章程在走廊尽头站着,手里夹着烟,看见言笑出来,把烟掐灭放进旁边的石沙里,一起走向电梯。章程步子迈的大些,抢先过去按了电梯。
然后回身半开玩笑似的跟言笑交代,“今天可回不去了,大家再逛逛吃吃,明天再回市里,怎么样?”
言笑望着他,笑着说好。
本来下午一两点吃午餐时,她就料到了这个情形。只是她什么也没带,终究有些许的不方便,于是想着出门的时候留意一下附近的超市,逛回来后自己再来买些日用品。
或许是因为一起玩了大半天,言笑觉得一向冷冷的时巧也活跃了一些,不像上午,要么单独行动,要么就跟她的同学彭博一起玩。
彭博是真正来旅游的,看什么都新奇,兴致很高。
不过,由于跟这些人都不太熟的缘故,彭博上午言笑和他俩几乎没什么交流。
水镇的晚上,在灯光的掩映下,别有一番风味。细柳小桥流水,感觉如江南人家。而清冽苍凉的空气里,又飘荡着北国的古朴苍劲。
言笑跟着大家的脚步,心不在焉。
章程和应如交流通畅自然,走在人群中,仿佛他们天生一对似的。言笑觉得胸口闷闷的,正好看见拐弯处有水,走近一看,水面很大,船橹齐备,便想一个人去坐船看看。
章程怕她走丢不好找人,于是提议一起坐船。
风从水面吹来,清清爽爽的,谁知船在河中摇啊摇的,把本来有些头晕胸闷的言笑,摇得更晕了。
章程仍然在跟应如聊天,他们俩童年经历相似,都在B市长大,总有许多共同记忆和时代情怀,以及对彼此的欣赏,话题不断,整体气氛和谐轻松。
言笑大部分时间在欣赏风景,间或望着水面,倘若目光回到舱内的时候,跟谁对视上了,就对谁微微一笑,可亲可近的样子。
章程不时观察着言笑,本来答应带她出来逛的,结果呼朋唤友的总觉得有些冷落她,总有些歉意。
虽然她望过来时总是模样乖巧地笑着,但望向外面的时候,似乎微微蹙眉,有心事的样子。
应如跟章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问了句话正在等他的回答。
章程看着言笑扭头望过来向他微笑,张口问她:“你冷不冷”?
言笑摇头。
应如正等着回应,乍一听到“你冷不冷?”还以为是对自己说的,微微转脸,发现章程身体稍微前倾,对着言笑在问。
应如一下子有些许的尴尬,但也同样关切言笑,伸手过去,示意摸手看看。言笑伸出手,手心很温暖,“还好,没事儿”应如说完,释然地笑了笑。
言笑早上围着的围脖,他们落在车上没带来,想了想,章程还是把外套脱了,要给言笑披上。
时巧本来在跟同学搭话,不知怎么的视线也转过来,看着章程给言笑披衣服,表情漠然。
章程半猫着身子,船身轻微颠了一下,他扯着衣服的手就碰到了言笑的脸上,温度有点高。
章程心下疑惑,直接将手背贴到言笑额头上,温度也高,便觉得她是感冒了。
言笑后知后觉,敏感度不够,经章程一说,才知道下午起床后恹恹的,原来是感冒了。
夜里露重,言笑不可以继续在外面吹风,但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都回酒店,章程只好跟应如说抱歉,把订好的餐厅名称和位置告诉应如,然后带着言笑先行离开了。
在附近诊所看了医生,确认是着凉引起的感冒,他们带着药回到了酒店。
言笑也觉得很抱歉,担心自己生病搅乱了他的计划,怕章程饿着肚子,于是一回房就催着章程去找他们,反复强调自己可以。吃完药躺下后,章程才离开。
第3章
但言笑想起自己要买的一些洗护用品,于是又出了趟门,吹了点夜风。刚睡下一会儿,门铃响了,酒店服务生给她送来了清淡营养的晚餐,一杯温热的牛奶,一颗鸡蛋和一碗瘦肉粥。
她知道是章程嘱咐的,他总是如此的可靠,她的落寞不免又多了几分。
可是她胸闷的厉害,动一下就感觉天旋地转一样,东西是吃不下了,勉强把牛奶喝了。
10点左右,章程打来电话,她还没睡着,浑身疼的厉害,不知道是感冒引起的还是上午爬长城的后遗症,四肢百骸都十分无力。
她接起电话,手都有些颤抖,声音虚弱,向他求助:“你能过来一下吗,我好难受”。
章程更加担心,连声说好,“我马上过来。”
言笑支撑着自己起床,已经支撑不住自己,总要扶着东西,才能慢慢走过去,开完门整个人倚在墙壁上调整气息。
章程一进来便半扶住了言笑,她整个人都是发烫的,章程再拿手背探了探额头,温度很高。便立刻拿了衣服,抱起言笑去医院。
医生再测体温,已经39.2°,高烧。立刻准备输液。
章程看她难受得哼唧的样子,真希望是自己躺在病床上,是他带言笑出来玩的,风寒感冒这事,总觉得责任在自己,因为照顾不周。
十一点左右的时候,应如过来探病,言笑那会儿正虚弱着,眼角微湿,楚楚可怜。
应如带了自己在车上放着的一件备用大衣过来,让言笑输完液回酒店时穿。末了祝福言笑好好养病,以后有空可以再一起玩耍。
言笑虚虚的笑了一下回应她,内心又升出一丝歉疚,虽然只接触了一天,她对应如的印象不差,这让她一度很矛盾。
这场病生的时间点恰到好处,让自己仿佛像用了一个见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一样,远不如应如的潇洒大气。
所以,她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回应,只目送她离开。
章程送应如回去,回来后便一直守在言笑旁边。凌晨1点左右,言笑输完液,体温稍微降了些,章程带她回酒店。
但章程又怕病情像之前一样有反复,洗漱完之后,在言笑房间加了个床,让言笑喝了些水,又给她冷敷降温。怕言笑盖着被子热,把空调打开维持凉爽舒服的室温。
一切就绪后,两人才终于可以准备睡觉。
言笑躺下,睁着眼睛,微微转头,看了眼章程。
章程刚准备躺下,正好对视,言笑的目光里,仿佛有欲说还休的柔情。
章程本来坦荡,却看见言笑霎时红了脸,不同于高烧时的红晕,是气血升腾而蔓延到耳根的红。
就这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安排或许有些不妥,即使自己把言笑当妹妹,可她毕竟不是亲妹妹。
可此时开口解释,氛围只会变尴尬,且言笑没人看护又着实不行。
本来,章程想过去找应如,可是凌晨2点把人叫起来照顾言笑,委实不妥,因为他和应如处在互有好感关系尚未更进一步的状态,这样的请求未免越界。
章程便只好装傻,假装没看到言笑的害羞。
后半夜,言笑睡得很好。
章程的精神却总是紧绷着,隔一段时间便惊醒,然后换毛巾,顺便查探一下言笑的体温。
忘了是第几次换毛巾的时候,或许是动作大了些,或许是毛巾温度凉了些,言笑微微睁了眼,睡眼惺忪,见他在面前,伸手便抱住了。
毛巾跌落在枕边,言笑似梦似醒。
章程觉得言笑像是做梦的样子,尽量弓着身子,怕她无意识跌落,一手条件反射式地搂住了她的腰,她的上半个身体便最大限度地贴向了章程。
柔软的触感,轻柔的呼吸,一切都来的太快了。
思绪还没跟上,身体便有了反应,章程只觉得羞耻。
他将言笑轻轻放下,捡起旁边的半湿毛巾,盖在她的额头上。
章程深呼吸了几口,准备躺下,谁知却越来越睡不着,脑海中总是浮现她之前红透的脸颊,以及刚刚柔软温暖的触感,十多分钟后,清醒极了。
而言笑的手半垂在床边,他无聊地就着灯光看,她的手掌边,是通透的淡红色,手背的皮肤被夜灯照得白嫩柔和,像一根饱满顺滑的羽毛,轻轻拂过他的心窝,让他心痒、颤栗。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皱着眉头,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震惊于刚才的心神游离。凌乱、繁杂、破碎的思绪迫使他坐起来清醒头脑。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言笑,他还是个小女孩,等待着他的救援。他也想到了跟他非常合拍的应如,这是第三次见面,不出意外的话,他希望跟她在一起,谈个顺心舒服的恋爱,然后步入婚姻。
他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像确认了一般,然后伸出手,把言笑露在外面的手掖进被子里。
再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几乎快要退烧了,于是稍微安心一些,又定了个闹钟,准备上午和应如告个别,然后沉沉睡去。
早晨7点多钟,言笑被闹钟吵醒了。准备睁眼的时候,闹钟被关掉了,有人在旁边窸窸窣窣的起身。她慢慢清醒,假装睡着闭着眼睛。
章程又回身走到床边,用手测了她的体温后离开。在出门之前,拿房间的纸笔写了什么放在言笑的床头。
关门声音已经过去了两三分钟,言笑才终于睁开眼睛,动了动身子,轻便有力了不少,跟昨晚相比,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她拿过留言簿,上面写着:“不赶时间好好休息。我在9035了,有事打电话。”
想着起来无事,而章程几乎一夜没睡,言笑又钻进被子躺着了。
上午九点多钟,言笑起床泡澡,洗完后顿觉神清气爽,穿好衣服围上章程昨晚从车上拿来的围脖,出酒店一个人逛水镇。
店铺几乎都关着门,景区里人不多,小雀儿在树丛里叽叽喳喳叫着,倒显得更加清净,与晚上光怪陆离的热闹全然不同。
她一个人走走停停,又怕凉不敢在椅子上石头上坐着,最后找了一个向阳背风处,站着晒了会儿太阳。
虽然吃了片小面包出门,但昨晚几乎没吃东西,上午也半饿着,这会儿肚子实在饿得不行,看看时间快到11点,只好鼓起勇气给章程打电话。
章程已经醒来,正在盥洗,问清言笑位置后让她稍等几分钟。
上午跟应如道别,约了下次两人一起吃饭,再回房间睡个囫囵觉,也许睡得不错,接完言笑电话后心情舒畅,刮胡须的时候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在笑,颇有些莫名其妙。相比昨天早上,他今天格外注意仪表一些。
时间已到中午,阳光旺盛,但临出门前,章程还是把外套带上了。
言笑站在一棵歪柳树下等他,有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下来,既不太热,也不会凉。
章程叫她时,她望着他走过来,眉眼弯弯地笑,他的手肘上,搭着外套,一见面就问她身体状况。
她回答:“我好多了,早晨量了体温。36度8,没事了”。
他很满意,问她想吃什么,她说火锅,刚好就要放纵味蕾。
章程顺着她,去吃火锅。
节假日的中午,火锅店里的食客也多。本来还想挑一个临窗临水的地方,边吃边赏景,结果只剩下大厅中间两桌有空位,章程一向不在乎这些,看了眼言笑,也是不在意的样子,便坐下了。
食材煮进去,雾气腾腾。章程原以为她能吃辣,毕竟她老家口味素称“无辣不欢”,当年抗洪救灾老乡做的盒饭,清炒圆白菜里面都放了许多辣椒,让他印象深刻。
没吃多久,她就被辣到眼圈里水波潋滟,到处找水、果汁喝。章程把酸奶递给她,她稍微侧了脸就着玻璃杯喝,脖子伸长了仰着,白玉色的手指举着杯子,喉咙处因为吞咽而被牵动。
他在弥漫的热气中被这景象迷住了,看着她把小半杯酸奶喝完,更要命的是,放下杯子的时候,她伸出了舌尖,舔了舔粘在唇角的酸奶。
然拿纸准备擦拭的时候,发现章程正盯着她,眼神不似以往略欣慰或肯定,仿佛带着些宠溺的样子。
言笑惊喜于章程的这一丝改变,但又有些尴尬,笑着掩饰了一下,又微微舔了下唇角,怕嘴边沾东西,不自信地问:“是不是我的吃相太……不好了?”
章程看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说:“不,是很可爱”。
言笑睁大眼睛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望着他笑,又偏了下头,面带羞赧娇俏,却也不放过这个话题,直接追问:“那你喜欢吗?”
问完看着章程,眼神一刻也不离。
章程开始躲闪,敛目喝水,不再看她,低头给她夹了一筷子清汤锅里的菜,然后说,“当然喜欢啦,有你这么可爱的妹妹”。
言笑泄气,她知道,她说的喜欢,跟他说的,是两回事。
他对她,泾渭分明。
饭后退了房,章程把言笑送回学校。
言笑邀请他下车走走逛逛校园,他答应了,说好,“正好送你到宿舍”。
言笑一路上介绍着学校,但神情不轻松,有心事的样子。
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言笑依旧磨磨蹭蹭,连楼前花坛里的花花草草都想介绍一番,有两只猫正在草坪上晒太阳,她便讲起许多同学给猫买火腿肠吃的事情,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章程耐心听她讲完,然后提醒她:“到了。”
言笑微笑着点了点头,没作声。
章程稍有不忍,叮嘱她:“那你在学校团结同学,好好学习。”说完就笑了,笑自己,仿佛说这话没错,仿佛又很可笑。
言笑头微微低着,点头,脚尖踢着路面。
“那我先走了,有事随时打我电话。”章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