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艾没有找她。
或许,新的感情,如同焕发新的生命一样,美好且热烈,没有必要再跟旧人联络。
只是,她得把新家的钥匙还给他。
房产证,也还在她这里。
家里跟魏艾有关的东西都打好包寄走了,自己的东西也都一一拆回来,摆好了。
最后,把房产证和钥匙邮寄了。
日子仍在继续,言笑并没有休假,忙碌可以救赎她,这是她这些年来最深刻的体悟。
年底,业内举办为期一周的大型高端峰会暨商业论坛,言笑所在的策划部负责承办活动,高竞已经升总监,他顶着巨大的压力,提拔言笑做策划组负责人。可想而知,言笑的压力更大。
如果一切顺利,便是他们策划部在今年最好的收尾,言笑尤其不能出岔子,她必须要证明高竞没有举荐错人。
由于主题是科技·智能·生活,言笑从一接触这个项目开始,就疯狂补科技相关的知识,包括基础的科普知识,最新的高端科研,影视剧中关于智能科技的场景描写和对科技未来的设想,以及已经运用到日常生活中但不被大多数人了解的“冷科技”应用等等。
看资料、分析、提炼、做方案、提案、修改……再来一遍。有时候,高竞都觉得言笑太过拼命了。
提案内容在一个月后,终于初步通过了,漫长的视频会议结束,高竞稍微松了一口气,在茶水间冲咖啡顺便休息的时候,言笑过来接水,望着他苦笑了一下,立刻又风风火火的准备走了:“我先去忙啰!”
高竞叫住了她。
“不是吧madam,还要回去开会呀?”高竞工作压力小一点,便会偶尔露出这样大男孩的顽皮来,夸张地学着港式腔调调侃言笑。
言笑站住,无奈地回应他:“勤能补拙嘛阿sir。”
高竞仍然笑着,“个人经验分享,愿不愿意听一听?”
言笑点头:“洗耳恭听。”
“带团队呢,跟自己一个人干是不一样的,我知道你压力大追求万无一失,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但现在是其他同事们已经连轴转了一个月了,情绪上再不缓和一下,可能会承受不住,有怨气就不好了。毕竟,团队合作讲的是协作,齐头并进最重要。”
言笑若有所思地点头:“明白,我试着调整。”
“该紧的时候紧,但该松的时候,也要松”,高竞小抿了一口咖啡。
“好……我听你的”,言笑说着,便靠在了休息室的茶台上,身体瞬间柔和下来,也不着急走了。
两个人都眼神放空,在茶水间休息。
之后,高竞又问了句:“那madam,一会儿我们工作有什么安排呀?”
言笑白了他一眼,“放假,整个项目部都放假调休!”
高竞便又笑了,是有些欣慰的样子。
但他们俩都知道,今天下午,对方一定在上班,这该死的勤能补拙,对他俩都适用。
还剩半个月的时候,言笑就带着部分同事,前往一个温暖的海滨城市,那里,在东南方的海岸线上,巷厝里弄间,有许多古朴的气息。而海天相接处,可登高楼望远,感官上如临海疆驰骋,天上地下,身临其境。
但这对一个高端峰会来说,还不太够。
言笑一落地,便让各路人马分头对接,负责产品的要让产品在峰会园区活动起来;负责视觉效果的要让园区所有建筑、园艺、展板和活动分区的视效看起来错落有致但整体氛围统一;负责各项活动的要反复踩点调试及人员沟通……
大到重要的峰会内容、议程、场地,小到接送机、安排食宿、园区清洁、舞台道具……
言笑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三头六臂来,每天都处在信息爆炸快要崩溃的边缘。
第45章
峰会前一个星期,高竞结束最后的汇报和细节完善,带着剩余的队伍过来,一起投入最后最紧张的备战。
等到峰会真正开始的时候,言笑就已经轻松不少了,毕竟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她需要做的是在出现意外的时候要有快速处置的能力,以及做好plan B随时应变。
忙活近一个月,峰会终于要开始了。
9:30正式开幕,半夜里,言笑就焦虑得睡不着,天刚亮就爬起来,把手机里自己要随时关注的流程及事项列了出来,打印一张表,拿在手上即时更新。
还不到8点,她又把园区逛了一遍,把所有事项再检查一遍,把主会场的工作内容全都检查校对了一遍。
8:30左右,同事们陆续到来,她催促各小组其他成员,抓紧时间就位,要在9:10分以前给她汇报主会场和所有分会场及相关主题活动区的情况。
组员沈星过来找她,高竞高总的座位还没有定下来。
公司领导要发言,需要分管业务的高竞串场,因此他不能坐的离主席台太远。
而自己,也不可能跟高竞分开坐,因为要随时沟通峰会其间各项会务信息。
纠结了半天,她最后选择主席台正方侧边第二排的位置。
言笑的右边,是宽阔的走道,空荡荡的。
开幕十分钟前,对讲机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沈星在对讲机里汇报,“主会场主要嘉宾基本到场,还有两个人没到,刚刚联系了说已经在停车场,马上上来。”
左边过道有人下来,会场嘈杂骚动,言笑一边扭头一边按着对讲机,回复“嗯,好的,收到”。
沈星看着两人走向自己的座位,那座位的铭牌上写着‘章程’、‘董家辉’,于是立刻补了一句:“到齐了”。
章程一行人,分坐在主席台正对面的第一二排。
他们,是下午要交流演讲的嘉宾。
上午,只是开幕而已,大家认下门,互相寒暄客气一下。
言笑微有一丝慌乱,但很快稳住自己,她还有许多事情要操心,不能出错,好在上午场一切顺利,中午也并没有听到有报告上来的说餐点不满意的。
到下午场,言笑已经没那么紧张不安了,但主会场,她一定得在。
主持人正在介绍章程,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和且专业。
章程起身,从第一排站起来,沉稳地走向舞台中央,熟稔地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
讲的内容很专业高端,听不大懂的人会觉得很枯燥,而章程,一向也不是一个幽默的人,不会插科打诨让演讲的接受度高一些,好在,在座的大多数是领域内的,听得比较专注。
他的发言已经过半,从演讲内容到他的个人形象,处处都散发着稳重专业可信赖的气息。
言笑只是默默听着,从他打招呼说:“大家好,我是章程”的时候,就没有抬过头。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是他略微停顿两秒调整PPT画面的时,她望了过去。
章程站在台上,走动的幅度和频率不大,看起来这个演讲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了,言笑想。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和判断里,一时间没有挪开眼神,不自主地被他大方自信的神情所吸引,多看了两眼。
章程并没有停下演讲,本来在扫视游移的视线一下子定住,跟言笑对视,笑了一下,唇角都是宠溺,与前面的严肃专业十分不搭,言笑被这不严谨不克制的笑容惊醒,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立刻收回了目光,微低了头。
言笑不知,她低头时的脸色通红。
后半段,章程明显心情更好,面色可亲。讲完后,照例有对话环节,主持人又邀请了一位业内专家一起,三人对谈,虽然大部分谈的都是专业问题,但主持人偶尔穿插一两个生活类话题,使气氛更轻松活泼一些。
其中便有问到章程感情状态的。
主持人贴心挡话,明说:“这属于个人隐私问题,可以不回答啊”。
章程将本来放着的话筒拿起来,说“我可以回答”,然后望着言笑的方向,“单身”,他想让言笑知道。
言笑早已低头,很忙碌的样子,像是在认真听对讲机检查资料,又像是在沟通安排工作。话音未落,主持人就调侃起来,“各位,还有机会啊有机会”,现场一阵哄笑,而言笑,波澜不惊,仿佛没听到没留意一样,章程不免有些惆怅。
回到座位上,董家辉便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仿佛踅摸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等着他主动上报。章程只扯了嘴角,给了他一个假笑,然后若无其事的示意他挪一个座位,再坐下。
其他嘉宾的做演讲的时候,遇到感兴趣的点,董家辉便一顿分析猛如虎。
章程多数时候在敷衍应和他。
董家辉问:“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章程点头,“你分析得不错。”
“你到底在看什么?”,董家辉循着章程之前的视线向右望过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章程收回目光,微笑,带着一丝落寞:“看我最爱的人。”
董家辉被这句话劈得内焦里嫩,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所有的震撼全写在他急剧收缩的瞳孔里。
董家辉再次把头伸向章程处,复制他的视线,望过去,还是半人脸和后脑勺。
但目光所及之内,有3名女性,这就完全快锁定答案了。
他仔细甄别了一下,并没有时巧。
董家辉知道章程和时巧去年就离婚了,因此,时巧没出现在这里,他并不十分惊讶。
他好奇的是,章程说的“最爱的人”是谁?
他竟然完全不知道。
那三位看起来都是年轻女子,董家辉无法定夺。
第一天活动即将结束,言笑在对讲机里跟组员们小声沟通,总感觉背后有目光在看着她,借机略向左后方瞥了一眼。
章程在她转头的时候,一时有些错乱,便仓皇的立刻收回视线,望向正前方。
而董家辉正望着那一片区域,跟言笑的目光短兵相接,出于礼貌他点头示意。
言笑也点了头,幅度轻微到仿佛看不到。
言笑一副工作人员打扮的样子,董家辉本来没多疑心,结果收回目光时,看到了章程紧张深情的样子,立时便知晓了。
董家辉终于明白,为什么章程非要来参加这个峰会。
董家辉再也没有心思分析台上嘉宾的发言,只想会议立刻马上结束,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这个大八卦,毕竟,认识章程以来,他就是最老成持重的那个人,很少有机会看到他不够稳重成熟的样子。
章程或许压抑太久了,今天的倾诉欲,也格外强烈一些。
“她叫言笑,我们在一起三年多,在我和时巧结婚之前”。
董家辉内心再度翻腾,只差惊呼出声。
果然,早就猜到了章程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只是认识这么多年才窥见一点点,也藏的太深了吧!
这是一个以10年为长度的故事,因为章程和时巧结婚,也近6年,分开又一年。
董家辉说,“哇,得有十年了吧,真是小看你了啊。”
章程敛目,有些失神,然后摇头苦笑,平淡开口,“我和她,从认识的那一天算起,已经17年了。”
董家辉再一次陷入震惊中,扭脸再看看那位叫言笑的姑娘,只看得到半张脸,但怎么看,年纪也不像是能跟章程青梅竹马过的。
章程语气沧桑,想来背后,不仅有浓烈的感情,还有浓烈的伤痛。
董家辉带着好奇,再次把目光投向言笑。
她头发不长,刚刚齐肩,或许是为了工作方便,扎了个半丸子头。
从侧面看过去,鼻子很挺,眉眼柔和。
无论从哪方面看,跟时巧比起来,都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董家辉刚认识章程时,他就是一个看起来不好惹的人,粗粝、冷静。但唯独今天,章程像打了一层柔光滤镜,整个人都是温和的。
这样的状态,必然只跟那位叫言笑的女孩有关了。
终于到散会的时间,本来都朝后向门口走去,董家辉却仍然想认识一下言笑,趁章程不注意,遛下几个台阶,走到带着工牌的言笑身边,微笑着说“嗨,你好。”然后,指了指她工牌上的名字,“言笑?”
言笑站起来,客气地笑,点头,然后回:“你好。”等着董家辉发问,她并不记得下午跟他对视过半秒。
会场人已走大半,章程走到出口处,回头看,没看到董家辉,张望时,却看到董家辉正在和言笑搭话。
她这次穿的非常职业,是他没怎么见过的样子。白色的衬衫,黑色的半裙,只是袖子上,有很醒目的大花刺绣,这花色,很灵性,很言笑。
董家辉见她好像对自己没印象,“我刚刚还跟你点头了的,你不记得了,我是坐在章程旁边的,我叫董家辉”。
言笑本来不认识他,听到‘章程’几个字便想起来了,脸色微沉,有些尴尬,只好保持礼貌微笑。
“嗯,所以……?”言笑发出疑问的语气。
董家辉看到她脸色淡然了很多,也不知道接下来再问东问西是福是祸,反正已经正式见上面说上话了,认识不急在一天,于是找理由准备随便问问便走。
“我刚刚看你拿着对讲机,想着应该是工作人员。”董家辉解释道,想撇清章程的关系,好让气氛不要尴尬下去,“我就是想问一下,明天的活动内容还有哪些?”
言笑松了口气,依旧笑着回答:“还有不少,具体内容宣传册上有”。
董家辉像被蛊惑了似的,谎话脱口而出,仿佛准备好了一样。
“哦,我们后来换座位了就弄丢了,章程也是”。
然后扭头朝章程喊“你的资料手册,是不是也丢了?”
章程站在离他们十几个台阶远的高处,没听董家辉鬼扯,只贪婪地看言笑的侧影,听到董家辉的喊话,如梦初醒,一步步走下来。
他本来不想在工作的场合打搅她,只想这样远远的看她,见上一两面,就好。
可她就站在那里,董家辉喊他过去,他便只想要靠近了。
十几阶的台阶,如千山万水,每走一步,往事就浓烈一分。
他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他控制不住地走向她,一看见她,目光就再也无法随心所欲。
他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言笑拒绝跟他有任何瓜葛,拒人于千里,不再见他。一想起来,就难过得要死。这一两个月,他不敢越雷池半步,他知道言笑需要时间,可是他害怕这个时间单位:是余生。
他对董家辉说“她是我最爱的人”。
可是天底下有谁会伤自己最爱的人。
他不配说这句话,她最清楚。
在她面前,他自惭形秽。
可还是忍不住想见她,像以前一样,看看她最近过得怎样,有没有好一点。
他一向不爱凑这种活动热闹,单位也就没安排他参加峰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