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程让司机把车开到了言笑的小区,拿完行李,司机便开走了。
言笑还没来得及制止,车子已经驶向小区门口了。
她不免有些尴尬。
因为,章程的行李,好像也都搬下来了。
她站在自己的行李边,正在思忖。
章程拿过四个行李箱,其中有三个都是言笑的,对言笑说:“走吧,我送你上去”。
言笑拎了仅剩的大包,和章程的公文包,每走一步都很忐忑。
她听到了他说‘送她上楼’,既是‘送’,便会离开。
言笑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抠字眼。
进电梯的时候,她实在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忍了一路,到门口拿钥匙开门,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于是停下动作,转身:“我到了”。
她对章程说。
章程的手抓着行李杆,沉默了几秒,松手。
“好,那我走了”。
章程说完,转身走向电梯口。
言笑开门,门锁打开的同时,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章程的公文包,于是转身,“还有你的包”。
章程几乎立刻望过来,走过来。
他没接包。
只望着言笑,“晏晏,我有点渴,能进去喝杯茶么?”
任谁都能知道,这是句扯谎的话。
而且言笑家,也没有茶。
可是他望着言笑的眼睛,深情且落寞,言笑陷在这个眼神里,犹疑了。
他说他渴了……
他不过是想喝口水而已……
这需求,很正常。
言笑不经意间微微点了头。
门锁已经打开,章程推开门,把东西搬进去,言笑放下手里拿的包,径直朝冰箱走去,打开,拿了一瓶矿泉水。
转身对章程说,“我家没有茶,只有水”。
章程关好了门,放好行李,大步向言笑走去,微微皱着眉,仿佛并不关心她在说什么。
走到跟前,拿了言笑递过来的水,放到一边的桌上,然后立刻紧紧拥住言笑,胸腔起伏,吐纳了很长的气息。
“晏晏,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他在她耳边说。
然后又微微推开言笑一些,低头看她,抬了她的下巴,让眼神对视。
接着说到: “晏晏,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以后,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言笑眼里聚了水汽,他看不得,复又抱了她,一手抚摸她的头,细细地蹭她,用体温传递那些只能通过亲密的靠近才能获得的温暖。
言笑住的地方虽然并不大,但比较宽敞,七十多平,只做了一室一厅。
章程只觉得温馨别致,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他知道,言笑在生活,一向细心有条理,读大学时就把他们在西边住的小房子布置得很温暖干净。
进卧室前,言笑拦住了章程,让他等会儿,自己开了半边门溜进去收拾整顿一番,好几分钟后,才开门,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章程并不在意,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进卧室,把行李箱里一些衣物放进衣柜里,却在衣柜的里间发现了一些男士衣服,从春秋衬衫到冬天的厚大衣,都有。
他本能的伸手去拨,想腾些空间出来,伸到衣服上时,突然顿住了,动作停滞,想起那个陪过言笑一些时日的人,于是不再动这些衣服,只把自己的放进来。
言笑在客厅,陷在松软的单人沙发里,等章程。
一切就这样发生了,那就这样吧!
她无力抵抗,抵抗要花太多的精气和力量,说不定也无济于事。
家里一个人住刚好,两个人……不知道章程会不会住的习惯?
可跟他有关的一些日常用品,却要添上了。
她随后又摇了摇头,放弃了这样的热心。
后来跟章程一起逛超市时,言笑很少自作主张,不再如年少时只挑情侣款,不执着于在物件上的捆绑和仪式感,她只选自己所需所要的,对于章程,给他所有的自由,需要时仅提供自己的建议而已。
永远拿捏着一丝分寸。
倒是章程,会细心地拿一些成双成对的物件。
言笑便只装作不在意,随意他挑什么,都点头。
两人仿佛毫无芥蒂、水到渠成的住在一起了,可有时候,一些生活的小细节,能看到他们之间过分的小心和谦让,他们不想再失去彼此,便处处顾忌,生怕对方不高兴。
言笑做着一个十分乖巧的女朋友,关于他的婚姻、家里人,她绝口不提。
他们两人之间,只有风花雪月,任何俗事都不能参与进来,比七年前他们谈恋爱时,还要纯粹。
可换个角度想,他们已经失去了面对的勇气和信心,对感情,即便百般呵护,却已不再自信了。曾经失去的,在岁月的洗礼下,终究难以一下子补全回来,而往后,不知道需要多长的岁月,才能弥合已有的裂纹。
当然,除此之外,他们是一对极幸福的情侣,很少有人比他们更恩爱。
第50章
言笑和章程重新在一起,既不刻意隐瞒,也没有刻意通知谁,知道的便知道了,不知道的也就不用知道。
彭博反正知道了。
年后,便没再找过言笑,不知道是因为避嫌,还是因为生气。
不过,言笑也没空管这些。
三、四月份换季,容易引发疾病。言笑的侄子——表哥的儿子刚到6岁,呼吸道总是感染不见好,从小就这样,今年颇为严重。
有人建议他到北京的大医院好好检查,怀疑是心脏病。
大姑已经退休,跟着表哥一起来北京照顾孩子。
言笑定了酒店。
他们过来的那天下午,言笑请了半天假,去南站接过来的。
此后,侄子的病虽然并没有时时牵扯她的精力,但总有费神担忧的时候。
过了几天,大姑打来电话,说确诊了,是先天性心脏病,缺口比较大,孩子要手术,说着,忍不住落泪。
言笑听完,也很忧虑,但又怕大姑继续伤心,便安慰她,说好在病因已经找到了,好好治就行,北京的医生都是国内顶尖的,不要太担心。
又想起手术费的事情,去年大姑退休,表哥把大姑和姑父接到身边一起住,在省城换了套大房子,这些年房价又一直涨,积蓄花了不少。
言笑也是那时在大姑和表哥的建议下,买了套离他们家不远的商品房,虽然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回去,但家里人总觉得,买了房安心些,仿佛亲戚们都住在附近的样子。
言笑于是试探性地问:“手术费够吗?不够我这里还有。”
“够的,这个手术还好,费用没那么高,只是……”大姑顿了顿,“想找个大夫,给孩子做手术,毕竟是心脏,孩子又还小”。
言笑觉得大姑说的也在理。
“有人给我们推荐了华大夫,说是这方面的顶尖专家教授,只是他好像平常还要搞研究带学生,手术很难约,我们在北京也不认识什么人,你表哥刚出去,准备去华大夫在的那家医院问问”。
大姑知道言笑工作忙,也怕给年轻人添麻烦,所以一直都没张口。
言笑问了大姑那家医院和医生的名字,然后说,“我也问问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言笑趁工作的间隙,搜了搜,‘华’这个姓氏不太常见,她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姓‘华’的。
章程的表弟,华章——各取了父母的姓做名字,非常偷懒的起名方法。
以前听章程说过,华章对自己的名字一向不满意,更何况后来父母还离婚了,他一度以父母离婚为由试图改名字,未果,只好读了大学后给自己取了艺名。
具体什么艺名,言笑不知道。
只知道,华章的父亲,应当就是那位医学专家华教授。
言笑握着手机,解锁,屏幕亮起来,她始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屏幕复又暗下去。
她仔细想了想,叶云的老乡便在那个学校读医学,不知道是否能通过他联系上华教授。
言笑给叶云发了短信过去,下午叶云回了短信,说去问问,老乡还在学校做博士后,很有可能认识,让言笑等消息。
晚上,叶云打电话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成了宝贝儿”!声音稍显激动。
言笑正跟章程一起吃饭,虽然餐厅有点嘈杂,但这句话他还是听到了,条件反射似地抬了头。
言笑本就微微心虚,还没说话就见章程突然抬头望过来,一时心急忍不住轻咳起来,立刻用手捂住嘴,表情些微尴尬。
她用最快的速度平复下来,向章程解释:“叶云”。
然后起身,一手拿手机放在耳边听电话,一手指了指人少的地方,表示要去那边打个电话,然后起身过去。
章程停了吃饭的动作,等言笑回来。
言笑边走边接听,叶云说华教授是她老乡所在的博士后项目导师之一,虽不是读研究生时的亲导师,但平时工作交集多,华教授在专业上虽则严厉,但于人□□故上很是旷达,老乡问了之后,华教授看了自己在医院的排期,确实排满了,短时间抽不出空,不过,下周四下午,原本是他休息的时间,可以额外安排言笑侄子的手术。
但要把资料备好,提前去华教授所在医院科室,再按要求检查一遍,各种资料在下周二之前都给到教授。
解决了一件大事,言笑眉头舒展,微微笑着,人也轻松起来。
叶云把老乡的电话发给言笑,后续让言笑跟老乡联系,言笑说好。
挂了电话后,立刻给叶云老乡打电话,确定事宜,老乡把华教授电话给了言笑,但叮嘱她暂时不要联系,资料和具体手术安排什么的由他先帮忙递交传达。
然后又跟表哥打电话,等待接听的时候,言笑望向餐桌,章程正远远地看着她。
言笑弯唇笑了笑,有些抱歉。她的电话打久了,饭菜可能要凉了。
于是用最快的速度跟表哥交代完,回到餐桌边。
言笑在章程心里,一直都是浓烈的。
任性地哭,放肆地笑。
有些颜色的衣服,别人穿显得隆重,言笑穿,觉得自然。
她字如其人,挥毫泼墨,浓墨重彩。
现在,她却有了恬淡的气息。
淡淡地笑,失落有时候也不着痕迹。除了那晚重逢时,在痛彻心扉的迷乱中乞求他不许再丢下自己外,再也不曾对他有过任何要求。
仿佛更成熟懂事了,可这份稳重乖巧里,都是戒备和距离。
他很心疼,除了尽力弥补,用时光愈合,他别无他法,无能为力。
“对不起啊,以后类似这样的情况,不用等我”,言笑刚一落座,就说抱歉。
章程看着她笑,探过身子把言笑刚落座低头时溜出来的一缕头发别到她耳后,然后顺势牵了她放在桌上的右手。
“没有你,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呢?”
章程望着言笑,说得真挚,言笑本来也看着他,现在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收了目光,弯了嘴角,点了点头,仿佛人多不太自在。
“宝贝儿”。
言笑下意识地抬头,轻轻“嗯”了一声。
章程好像很受用,笑得更开心,“叶云是这么叫你的?”
“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才这么叫”,言笑摇头。
章程也不说话,只是望着言笑,满足地笑。
回家的路上,章程在路口等红灯。
言笑却突然探身过来,在他脸侧亲了一口。
等章程侧脸过来看时,言笑正襟危坐,带着笑意,望着道路前方。
今天,本来只是一个非常平常的日子,但因为言笑的主动,变得不寻常起来。
一到家,言笑就抱着他,一句话不说,眉头虽然微皱着,却贪恋他的怀抱。
章程抱紧了她,躺在沙发上。
她却觉得不够,总是贴近他,再贴紧他,胳膊圈着他的脖子,越缩越小。
她声音微微有点哽咽,叫了声“章程”。
章程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嗯”。
言笑却并不接话,又低低地呼唤:“章程”。
章程胸腔起伏,“我在这儿,永远都在这儿,晏晏”,分开了一些距离,看着言笑的眼睛,眼里,都是彼此。
章程歪了头,吻了言笑。
两人仍旧紧紧抱着,吻得很用力,后来才温柔起来,似安抚。
最亲密的时候,言笑也不撒手。
心像被雨打湿的云朵,沉重,却又抓不住捏不实,仿佛无论怎样亲密无间,都填不满那些细小的间隙。
章程牵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窝处,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神,情不自禁叫了她许多声‘宝贝儿’。
言笑想起小时候村里小孩生病,老奶奶们半夜抱着孩子在村口叫名字,说要喊他们的魂儿回来。
屋子里暗暗的,言笑听着他低低的喊声,想起从前,不知道还能否回魂,回到她毫无顾忌热烈爱着的时光。
章程觉得言笑最近总是很忙,仿佛有事情一样,言笑也没说,只当是工作,怕问了徒增言笑烦恼,只想让她忙完这一阵,带她好好放松。
周四下午五点半左右,表弟却打了电话过来。
通话后却不干脆,有些支支吾吾,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现在在干什么。
章程觉得他像有事,在闪烁其辞。
听他东扯西拉了半天,才问他,“有事?”
华章打了个哈哈,干笑:“没什么事,就是……嗯……,好像,我好像看到了言笑。”说完闭嘴,等着章程的反应。
家里人并不知道他和言笑重又在一起了,章程没说,他不想让这段失而复得的关系受到哪怕一点点世俗的压力。等时机合适了,他会对家里讲。
好在,家里人并不常去他一个人住的地方,倒也一切如常。
表弟见过言笑,知道他们的过往,也清楚表哥多年的牵挂,看到了,便想说给章程听。
章程没说话,只含糊不清地发出了一声“嗯……”,拉长了尾音,仿佛在思考。
本来周四下午华教授休息,提前跟华章约了饭,联络父子感情,只是父亲这周突然加班,说手术五点左右能做完,他订好餐厅就开车到医院来等着,再接父亲一起去吃饭。
见章程沉思没说话,以为戳到了他的伤心事,华章解释起来,“是这样的,我爸做了台手术,完了之后,我接他去吃饭,然后在我爸那里,遇见了她……”。
章程整颗心揪起来,急切了些:“她生病了?你等会儿,你跟你爸在哪儿呢?”
华章本还要继续说,被章程打断,见他误会,‘哎’了一声,拦不住,“哥,你听我说完!”加重了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