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忙不迭地点头,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总觉得有些疑惑,但奶奶打断了她的思路,仍旧叮嘱,让她在恋爱中不可过分任性,章程人不错,是个好对象,但她自己也得努力,否则,齐大非偶,靠一时的喜欢是不长远的。
言笑能做的,就是不停点头。但奶奶答应了去大姑家住,言笑总归是高兴的。
奶奶年纪真的大了,言笑无法自私地留下奶奶,让她为自己操心。
可跨出门再回望家里时,奶奶站在门边,老屋干净井然。
言笑一瞬间心酸,彷佛这样的场景将离她远去,一时又伤心起来,走回去抱了抱奶奶,有些哽咽,又怕奶奶伤心,提亮嗓音,交代奶奶:“照顾好自己啊,我回来再给我做好吃的”。
奶奶点头,然后挥手作别。
第12章
大三那年暑假,言笑突然陷入巨大的焦虑中。
这一年,是许多人人生选择的分水岭,有人每天三点一线往返于宿舍食堂图书馆或自习室,复习考研;有人每天早出晚归提前适应社会生活。
但言笑觉得自己哪种都不沾。
在系里,她成绩一直不错,在保研的观察范围里,自己也早早提了申请,但最后能不能成功,实在无法预料。
另一方面,才刚有了跨入社会的意识就发现自己似乎跟不上时代发展,身边用智能手机的同学越来越多,她本来不以为意,觉得不过是一个通讯工具而已,自己笨笨的老手机用着也挺好。
结果面试几次后,才终于自己的目光短浅和狭隘。
虽然这种物质带来的时代差异很快就可以克服,可仍然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很快换了手机,然后迫切的想出去实习。信息和视野上的落后,让她急躁起来。
或许这隐隐的不安背后,她无法忽视的、她和章程之间真实存在的生活阅历落差,虽然这些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困扰,但她意识到了,于是事情就变得敏感起来。
而奶奶,也越来越年迈。
于是,在保研结果还没出来的时候,她开启了疯狂海投,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一家专业内公司,去实习上班了。
每天不止朝九晚五,甚至有时候工作出现BUG,周末都得抓去加班,她见章程的次数和时间很快坍缩下来。
有时候章程电话打过来,她在开会,不敢频繁接听,大多数时候一通话便说‘一会儿给你回过去’,然后摁掉。
等到工作处理得差不多再打,时间又晚了,想打过去又怕章程睡了,只好作罢,有时候,竟一天也难得聊一回。
可言笑就像上了发条一样,工作得很积极。
章程总归是心疼她,想劝解她又怕打击她的积极性进而伤了言笑自尊,想想,还是自己有空多跑几趟就好。
盛夏的北京,是一年中雨水最多的时候了,暑气最盛的下午,几个雷声轰鸣而过,天便阴沉沉的,乌云涌动,大雨将至。
虽是周六,但言笑却在加班。
中午收到暴雨预警,章程趁着午饭时间给言笑打电话,知道她并没有带伞。
北京不常下雨,即使稍微下一点,对见惯了雨水的言笑来说,倒显得亲切,有时候宁愿淋在小雨里也不怎么打伞。
可这场雨却越下越大,下午2点多钟,大雨如注,章程的担忧越来越深。雨势稍小一些的时候,他立刻下楼,要去接言笑。
周末,路上车多,到言笑公司附近时,他花了近一个小时。
本来要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可多年训练的敏锐性,让他隐隐觉得不够安全,于是寻找附近的露天高地停车。
雨仍然在下,给言笑发的信息她还没回,他去言笑公司楼下的星巴克呆着。
打开手机,新闻媒体上关于暴雨的讨论多了起来,他抬头看外面黑沉沉的天色,估计还有一阵子要下。
为了以防万一,他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查询起了附近的酒店,只是网上信息不全,一会儿后他又撑起伞出去了,隔壁栋商场背后,就是一家大酒店,他很快就订了一间。
这半天,不止暑热,还有风雨,为了缓解疲惫,他躺在床上想要打个盹,却沉沉睡去。
梦里也全是雷暴、风雨,言笑还是小时候的模样,眼里全是恐惧,抱在一棵老树的枝枝桠上,等待着他的救援。
恍惚间,却又是言笑长大的样子,在慌乱中声嘶力竭地喊他,那几声“章程”听得他胆战心惊,他立刻睁眼醒来,想都没想就下地拉开窗帘,窗户上大雨如瓢泼,不停地往下倾注,他回过神来,去看手机。
已经下午6点,言笑回了微信过来。
章程有些不安,立刻点开信息,一共三条,最后一条,言笑说雨有点大,她和同事回不去了,末尾加了个流泪的可爱表情包。
他又快速扫了前两条信息,第一条给他比心,第二条在半小时后,说要跟同事出去一趟,下班前回来。他皱眉,懊恼自己睡的太沉。
他给言笑拨了电话过去,很快接通,言笑还没说话,他就听到了乱糟糟的声音。
言笑被堵在地铁口,外面已经有积水,而地铁里,工作人员情绪紧绷,尽量疏散人群。尽管有檐,但雨又大,她站在人群里身上也有湿意。
言笑想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一些,毕竟这个积水还可以克服,只是怕有暗流。
章程不忍心责备她,问清楚了地点,她在附近的地铁站口。
于是下楼,临出门时才发现,外面都已经积水,少量的人试探着在水浅的地方。
他又返回,找前台借救生衣、雨衣、套鞋、绳子,工作人员找了十来分钟,告知没有救生衣、雨衣了,胶鞋有,绳子也拿来了不少。
他换了鞋,拿了绳子,撑着伞就慢慢趟水过去,一路上,遇到不少要过马路、过巷子的,他或抱或背,身上早已湿得差不多了。
等一路救援到地铁口附近时,那把伞早就已经不知去向。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向他望过来。
他把绳子一端紧紧系牢在道行树上,另一端系在自己身上,然后用手肘一圈圈缠住,边走边放绳,一步步试探着过去,中间积水深的地方,已经没腰。
出站口大概三四十人,言笑站在人群里,一开始很难看到章程,后来在缝隙间一瞥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又开心又担心,慢慢挤到边上,他每走一步她就煎熬一分。
还好一路上都比较安稳,大概还有五六米就能到地铁口,又迈一步试探着走的时候,仿佛迈不实,不知道是不是走到了有井盖的地方。
他缩回了脚,用脚尖敲打,还没来得及完全判断,松动的井盖被暗流冲卷,他被一股水流的力量带进去踩空,人打了个趔趄跌进浑水里,大家惊呼一声。
言笑已经被吓坏了,冲动着便顺着出口阶梯往下跑,众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只以为她救人心切,立刻把她拉回来了,她满脸泪痕挣扎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有几个高大一些的男生,已经下水。
还好章程手上紧紧攥着绳子,被淹了一下立刻借助拉力将自己拉回来,再慢慢站起。
看着朝他走来的男生们,他立刻用手势制止,让他们先别动,等他把安全路线试探出来。微微定了定神,他才看到在人群最前面的言笑,借力半躺在女同伴身上,捂着嘴在哭泣。
他心疼得紧,朝她笑了笑,温柔叮嘱她“别哭”,言笑拼命点头,这才有人觉得他们关系不一般。
同事正扶着她,担心地问:“你男朋友吗?”
言笑带着哭腔:“嗯。”
“没事的,你看他多稳当啊。”同事安慰她。
言笑却摇头,同事不知道,她此时万分悔恨,觉得是自己的缘故,害了章程,让他淋雨受冻。
天色又暗下来,万一有个好歹,她无法想象。
章程在试探除了井盖大概的位置,又避开几米远,终于安全抵达,他用马路中间和两边的栏杆,把绳子系了好几段,做安全路标指引,下水的几个男孩,就沿着他做好的路线,跟他一起往对面运人。
地铁口的人越来越少,大约还剩十来个的时候,救援队过来了,章程舒了一口气。
言笑没有过去,她要等别人都过去了她再最后一个跟他一起过去。
不过,救援队有两艘充气皮艇,一次性就可以把他们都带过去,言笑果断上船,救援队的人也向马路对岸挥手,让他们别再过来了。
章程正背着一个中年妇女,微微有些吃力。
倒不是他背不起,而是连续一两个小时,体力消耗比较大了。言笑坐着皮艇在距离两三米的地方经过他,不敢喊他怕他分心不受力受伤,只是眼神不敢离开片刻。
上岸后,她蹚水站在树边、站在绳子的终点处,等章程。
十、九、八……言笑默默数着步数,快到了。
就快到路边,章程抬头,看见言笑,满眼噙着泪,又冲她笑了。
言笑见他这样,心里难过极了,本来也想好生笑笑安慰他,谁知眼泪夺眶而出,又想尽力撑着,于是眉毛皱成八字,委屈得很。
刚放下被救援的妇女,言笑就冲过去紧紧抱住了章程。
她虽然比不上他力气大,可是这时候,能借他一分力便是一分,她想让他喘口气稍微歇一歇。
那人回过身来准备道谢,却只看到一个小姑娘扎进了章程的怀里,“谢谢”两个字便说的有些迟缓和疑惑,本来还想再组织语言道谢,却见章程抬手抱住了女孩,下巴放在她头顶处,仿佛舒了口气,人也放松下来。于是不再打扰,便点了点头离开。
章程实在是累到了,真的借力靠着言笑在喘气,言笑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呼吸从粗重到平缓。她心疼极了,等他慢慢回过神来,她却在他怀里哭出了声。
雨仍然在下着,只是小了很多,章程听到言笑的哭声,愣住了,解了她抱在背上的双手,推开一些,然后低头瞧她,又擦了擦手,才用大拇指给她拭泪。
他看见了她的愧疚和心疼,只说:“这跟你没关系的,嗯~”,‘嗯’字加了重音,然后牵着她,走到路边商铺屋檐下。
救援队正根据章程路线,在井盖处做标记,章程问是否需要帮助,答复是附近暂时没有了,他也终于松弛下。回去怕是有困难,他就牵着言笑的手,往酒店方向走。
路过商店的时候,言笑拖着半干不湿的造型,买了两人换洗要用的衣物。
一回酒店房间,言笑就催着章程去洗澡,生怕他湿热交替生出什么病来。
等言笑洗完澡出来,看见章程躺在床上放空。她打电话叫了服务员,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了,又点了饭菜,再回来坐在章程身旁。
章程把原本仰卧着的头歪过来看她,一边抬头摸她脸一边轻松地打趣她,“怎么啦老皱着眉头?”
言笑本不知道自己眉头皱着,被他一提醒立刻意识到了,马上放松平展了一些,章程只觉得可爱,笑得温柔。
言笑抓住了他抚摸自己的手,跟他十指交握,“我给你按按吧!”说话间眉头又微皱了些。
章程不客气,翻身,让言笑帮她按腰背和胳膊,饭菜送过来的时候才结束。吃饭的时候章程发现言笑总在看他,于是正色道:“好好吃饭”。
言笑也没收敛眼神,只点了头说‘好’。
第13章
饭后再无事,已近晚上十点,对都市人来说,这是一个有些暧昧的时间,既不算早,也不算晚。
窗外雨势又紧了,言笑蜷在章程怀里,听着电视机里嘈杂的声音,只觉得一切安稳幸福。
未来会如何,她以前从未想过,或者她笃定会一直如当下。只是一旦进入大四,同学们仿佛一夕之间要开始面对种种思量与选择,向着不再纯真明媚的未来,义无反顾地走去了。
言笑也是如此,倘若仍旧没心没肺的过着,她大可不必这么辛苦的实习。
她总是想起读书时学的舒婷的那首《致橡树》的诗,诗里说:“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像和你站在一起。”这句话时时鞭策着她,倒不是她有多独立强大,只是她也开始担心未来。
如果章程是那株橡树,那他早已成为参天大树,而自己,并没有成为一株根可以和他紧握在地下的木棉。
她想做得更好一点,为他们爱情的牢固多增添一些根茎。
再者之前毕业季,有研究生师姐穿着硕士服,被男友求婚,让人羡慕。
同学激动的看完,转眼看到言笑,便打趣她说:“你不用羡慕啦,说不定明年你就是主角哈哈哈”,虽是开玩笑的话,言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突然说起这样从未想过的话题,她一时心虚红了脸。
后来,求婚那一幕便永远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她第一次意识到年龄差异的问题,意识到或许章程已有结婚压力的困扰。
这些想法零零碎碎的,开口不知如何说。叶云都疑惑,觉得她神色不如以前开朗,一定是上班累的,让她别实习了,反正还得读书。
她也只是嚅嗫着表示:“多接触接触社会总是好的。”
章程不知她内心已有这么多挣扎,再加上工作日根本见不到,她也不说,并未觉得有什么。
只是最近见面,她格外粘人,比刚在一起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总以为是见面少的缘故。
章程低头看她,总觉得她脸上有一股淡淡的郁色,刚提醒她的眉毛又皱了点,他拿手抚上去,展平。
就这么一个小小动作,却惹得她眼里雾气迷蒙起来,他抱紧言笑,只道她担心自己所以今天格外多愁善感,“我在这里”,他说。
言笑也抱紧了他,声音嗡嗡的,呓语一般:“你这么好,我怎么办?”
“嗯?”
章程听的不真切,只听到了什么‘怎么办’。
言笑在他怀里抬头,水盈盈的眼里,裹满了深情。
他被她眼里无限的柔波圈进去,再也不能思考,吻了下去。
许久无话,两人静静感受彼此的心跳和呼吸,相拥着沉沉睡去。
半夜胳膊有些麻,章程转醒,微微拉开了窗帘,水已经褪去不少,街道上格外安静。
回身上床时,见言笑睡的可爱,嘴唇微微嘟着,在不甚分明的光线里,脸色显得粉扑扑的,他一时没忍住,俯身亲了她的脸颊,生怕把她弄醒,动作格外轻柔。
他想起朴树那首歌,是这样唱的:
“我多想摇醒你,告诉你我有多么的爱你。”
他在心里默唱,
“可是为爱我而来人世间,穿过那茫茫的人海睡在我身旁,我多想留下来,永远在你枕边啊日夜陪你欢愉呀”。
他的心情随着心中的音律变得异常柔软多情,歌词仿佛在写他们二人一样,穿过茫茫人海,来到彼此身边。
他换了一边躺下,用另一只胳膊枕着言笑,慢慢一点一点的把她移抱过来,复又睡去。
整个夏天,言笑都忙忙碌碌的,章程比以往更难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