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将军，你和祖父是有什么秘密吗？”
“哦？司小姐何出此言？”萧昱深邃的眸光透过氤氲的茶雾，落在了司绾绾的脸上。
“那日假面节，你就和祖父在府里见过了，为什么非得要我今日来给谢礼，岂不是奇怪？”说着，司绾绾将拿在手里的卷轴递给了萧昱，四目相接，这还是司绾绾第一次这么近看萧昱，似远山一般的眉下却是一双深邃的月牙眼，配上硬挺又很流畅的脸型，倒是有一种多层次的美感，飘逸中有着硬朗，又参着几分温润。
萧昱把玩着司绾绾递过来的卷轴，也不急着打开，不紧不慢道：
“那日在贵府本是顺道拜访，奈何司老一直惦记着那次的举手之劳，非得要给我谢礼，盛情难却，便要了一副司老笔墨。也的确是约好今日送来，却不曾想是司小姐亲自来。”
“原是这样，你眼光倒不错，前任帝师的笔墨可是千金难求。”萧昱听着司绾绾傲娇的话语，不由扬唇，笑道：
“嗯，是萧昱占便宜了。”司绾绾没想到这人这么好说话，抬头看去，只见萧昱笑起来，颊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真是好看，怪不得在军中要戴个鬼面，不然真是毫无威严可说。
“既然画已送到，那我就先回——”司绾绾话还未说完，就见萧昱从怀中拿出一只紫琉璃耳坠，某人嘴比脑快，质问道：
“我的耳坠怎么会在你这里？”此话一出，四周空气开始凝滞，她刚刚是说了什么？她，她这算是不打自招了吗？怎么办，她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了。
那日夜谈将军府深怕被人追上，跑得过急，回家才发现耳坠丢失了一支，不曾想竟是萧昱给捡到了，偏生她还说话不过脑，这下好了，人赃俱获。
“说吧，你想怎么样？”司绾绾破罐子破摔，又重新坐下。
萧昱感受到了司绾绾的不安，却还是故作淡定的样子，便不忍再逗弄她，温声道：
“我并不想怎么样，只是想把耳坠还与姑娘。姑娘月下散步，不小心掉了耳坠，又恰好被我给拾着了，自是要物归原主。”
萧昱的一番话在司绾绾的心湖里掀起了阵阵涟漪，他的月牙眼里满是真挚，丝毫不见玩笑，他竟是一点也不在意她一个深闺女子夜探的行为吗？
这是自己的小秘密第一次被人撞破，本以为会被骂无耻，不曾想却是得到了最温柔的对待。
司绾绾接过耳坠，小心地放进自己的香囊里，像是把自己鲜为人知的小癖好给好好的珍藏起来。
“你，你竟是不觉得我那晚的行径很唐突吗？”司绾绾担惊受怕劲儿过去后，就对萧昱产生了浓浓的好奇心，他和别人很不一样，她想了解他。
“时下受门阀世家影响，整个京都大行端庄有礼，恪守规章之风气，对女子更是苛刻。初时，我也不以为然，后因南召犯我曲国，我从军边塞，一路西下。愈往西走，民风愈是开放、质朴，对我很是冲击。那时我就在想，京都会不会也有那样洒脱的女子？不惧世俗，只随本心。”说着，萧昱直直地看向司绾绾，
“而那晚，在你身上，看到了我一直想看到的女子模样，也是一直所寻觅的女子模样。”
听完萧昱这番话，司绾绾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在黄沙大漠中觅到了绿洲；在酷热暑气中饮到了甘泉；在茫茫雪原上寻到了归处......
她能感受到此时此刻那剧烈的心跳是为眼前男子，名叫萧昱的男子。
不为情爱，只为懂她，可谓知己。
“萧昱，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以后你就是我司绾绾的朋友了。”听着眼前人豪气又可爱的话语，萧昱笑道：
“嗯，绾绾。”
“我和你说，自从我学会轻功后，不知怎的就爱上了晚上出去游荡，寻觅有趣儿的事情，我自己称这个叫夜游。白日里大家都很端庄，但夜无限地放大了人的欲望，各种红尘俗世充斥着京都夜晚的各个角落。我喜欢看着他们真实的模样，而不是白日里戴了“面具”的假模假样。我和你说，有一次我看到谢家最是端庄的谢三公子，到了夜里进了云歌坊，那可真是放浪形骸。还有，李家的......”
萧昱听着司绾绾如数家珍地把多年夜游的趣事一一说出来，心里有东西在慢慢地发芽。假面节初遇时，他就觉得她比旁人多了几分灵气，那晚他其实一眼就认出在墙头偷看的是她。那样娇俏的身形，灵动的杏眼，除她无别人。
其实，他没有告诉她的是，被旁人看光身子他是很介意的，但那人若是她，就另当别论了。
悠悠十九载时光，他终是找到了那个莫名的，却又没有任何缘由，深深吸引着他的女子。
回府马车里里，碧落看着喜形于色的小姐，忍不住开口道：
“小姐，什么事儿让您这么开心啊？”
“嘿嘿，若是你遇到了一个知你懂你的人，你欢喜吗？”
“自是欢喜，哦~原是小姐遇到了？今日小姐也就是去了一趟将军府，见了将军。啊，小姐原来你指的人是将军吗？”
“嗯，你说若是寻常男子知道我夜游会怎么样？”
“自是会不耻小姐的所作所为。”
“但你可知萧昱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不对，萧将军知道小姐你，你夜游？”碧落满脸震惊担忧。
“嗯，就是......”
“原来是这样，小姐，那萧将军是怎么说的，你还没说呢！”
“他说不惧世俗，只随本心。”
......
主仆二人聊着聊着就到了司府，司绾绾下马车后，就直奔祖父的院子，却不曾想偷听了个墙角。
“芸儿，是我错了，是我思虑不周。”
“你这老家伙，不是我说你，再怎么看重萧昱也不能让绾绾去登门送谢礼，这锦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瞧着，你这是将咋们绾绾的闺誉置于何地？”
“我这不是，不是——”司绾绾听着自家祖父越来越气虚的声音，想着若不是祖父误打误撞，她也不能结识萧昱这样的人生知己，便忙走进院子给祖父解围。
“祖父，祖母绾绾回来了。”
杨芸见自家宝贝孙女回来了，自是要给老伴儿留颜面，便忙着和自家孙女亲热去了，徒留司礼一人在秋风中索瑟。他不就是想撮合撮合自家孙女和萧昱吗？这是文人对武人的向往，哎，可惜没人懂他。但这时的司礼可能不知道，正是他的这次撮合，改变了后来的许多事情。
是夜，司绾绾躺在床上，正在思考一件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事情。
洛白虽然从来不明说，但她知道他不喜她夜游。若是真的和他走到最后，他还能纵容她夜游吗？纵容身为世子妃的她，皇家媳妇的她那样胡闹吗？她突然觉得好迷茫，像是在海上行船，却没有灯塔指引。
她和洛白好像还从未互说过喜欢，也没正式确认关系。她在情窦初开之时，正好遇见了青涩的他，他们会是怎样的结果？
也许这次来锦城是对的，彼此都冷静一下，看看到底是乍见之欢，还是经久不忘。
等再相见时，自会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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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进入剧情，小川盈今年12月就要考研了，还是抽空来更了一章
红颜一醉
司绾绾自那日给萧昱送完祖父的字画后，就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呆了几天，陪着二老遛狗逗猫。特别是杨氏，生怕孙女儿琴艺生疏了，每日都会指导司绾绾练上一个时辰的琴。
这不，楚昱才进司府没几步，就听见丝丝缕缕的琴音传来，便兀自停下，从怀里拿出一支紫玉短笛，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司绾绾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笛声，在与自己的琴音共鸣，便起了逗弄之心，一连着变换了好几个调，但那笛声总能很好地与她的节奏一致，仿佛心有灵犀，二人早已排练过无数次一样的默契。
一曲终，杨氏院子里的仆从们都鼓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声音传响到萧昱这儿的时候，已低了许多，但仍是能感受到其间的欢愉。收好刚刚吹奏的紫玉短笛，萧昱继续朝司老爷子的书房走去。
这厢，司绾绾有些好奇与她合奏的人是谁，辞拜祖母后便往前院跑去。
“徐伯，今日府里可是有客人呀？”司绾绾因一路小跑而有些微微喘气地问道。
“是的，小姐。今日老爷约了萧将军来府里欣赏字画。”徐伯道。
“在我来锦城之前，萧将军也经常和祖父一起赏字画吗？”
“是的，小姐。老爷刚搬来锦城，萧将军就上门拜访，一来二去老爷和萧将军的关系到是不错。”
“好的，徐伯，谢谢你，我知道了。”
说罢，司绾绾便去寻自家祖父，她心里大概已经确认，刚刚那个与她合奏的人是萧昱，但她还是想见见他，因为她有些事情想问他。
等走到祖父书房在的院子时，司绾绾发现外面竟然空无一人，莫非祖父和萧昱有什么小秘密？
司绾绾特意放轻步子，因着有轻功的底子，到是一时未让萧昱察觉。但随着司绾绾不断向书房靠近，她的存在很容易地就被萧昱察觉到。
待到司绾绾叩门而进看到的就是二人赏画的样子，谁知她三两句话就被祖父给打发走了。萧昱看着司绾绾闷闷不乐离开的背影，对司老爷子道：
“司老，我们基本已商讨好那事，到是也不必让绾——让司小姐离开。”
“嗯，但我家夫人说了，为了绾绾的闺誉着想，让她少见外男。上次派她去给你送画，我可是被夫人给好好说了一顿。”
……
这厢，气闷回房的司绾绾并不知祖父为何要赶她回来，但想着想着，她就知道了，哎，看来祖母为了她的闺誉是真的好好给祖父上了一课，而且成效颇好。
司绾绾气消了，就想起另外一件事，刚刚她好像依稀听到了祖父说什么厉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厉王自她出生以来，就没出现在京都过，好像是被分配到了封地徐城。徐城？天，那个人不在京城，但名字常在她夜游时被提到的厉王就在她所在锦城的隔壁？
她赶紧拿出书柜上的大曲地图，果然，徐城和锦城同属于锦州，只不过前者是附属城，而后者是中心城。
一个有着大曲最大兵权的将军和前任名满天下的帝师在锦城赏字画，却谈到就在隔壁城池的厉王，很难不让人多想些什么。
各种夜游时听到的有关厉王的信息开始疯狂地占据司绾绾的脑子：厉王，曲南风，曾是现任皇帝曲轩最大的皇位竞争者，曾经也是手握兵权，征战四方，杀敌无数的大将军，后在与东夷大战时大败，幸而年少的萧昱力挽狂澜，使东夷成为如今大曲的附属国——大凉。
据说，厉王大败，是因为先皇把太子之位给力了曲轩。也是，老子在外奋勇杀敌，保家卫国，你却封了他人为太子，这换谁也没心思继续打战了吧。
自此，一代枭雄，退居徐州。
直觉告诉司绾绾，祖父和萧昱之间的往来绝对不会只是欣赏字画那么简单，那么厉王自是有什么问题，那么皇上知道吗？还是，还是这一切本就是皇帝的授意，莫非，连祖父选择来锦城养老，而不是别的城池也和这个有关？
司绾绾不敢再继续往下深思，她的目标是当一支精致的大米虫，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怎么能够知道这样的密谋呢？今晚，她需要夜游夜游来压压惊，实在是太吓人了。
是夜，司绾绾漫无目的地游荡于锦城的大街小巷，不知怎的就走到了上次放花灯的河边，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吧。那晚的灯很旖旎，风也温柔，目中之人更是美不胜收。
“快点走，等下该关城门了。”
“急什么？好不容易进趟城，老子还没享受够呢！”
司绾绾飞身跃上河边一颗巨大的香樟树上，侧耳听着树下两人的对话，透过繁密的枝叶，可以看到是两个瘦高精壮的男人，一人面相老实，一人面相机灵。本以为就是两个进城游玩，夜晚未归的人，却不曾想——又听那面相机灵的男人道：
“再说了，那么多金矿，成日里只能看着，守着，用不得，别提老子心里有多憋屈了。这次好不容易轮到哥儿俩进城采办，不得好好享受享受？”
许是面相机灵的男人说的太过愤慨，那面相老实的男人也没再说什么。二人朝着前街不远处的“红颜一醉”而去，那是锦城最大最繁华的青楼，可谓男人的温柔乡，英雄的痴情冢。
司绾绾二话不说的一路跟了上去，天呐，她今天是撞了什么大运，白天刚来一个“厉王”，现在又来一个“金矿”。据她所知，这整个大曲目前就只有青州有金矿，什么时候这锦州也有金矿了？
她没记错的话，大曲有明文规定：发现金矿不上报者，罚十金；私挖金矿者，处以斩刑。
这边，二人进了“红颜一醉”后，就一派暴发户的做派，点了七八个女人和上好的包间。得益于两人点的是上好的包间，位于顶楼，司绾绾到是不用费什么心思跟踪了，借着夜色，直接半躺在房顶。
听着底下逐渐平静的声音，这俩货看来是终于完事儿了，二男御八女，这也不怕精尽人亡呐，司绾绾在空中默默给俩人比了个赞。
“三弟，你把她们赶出去干嘛！你二哥我有多久没抱着娘们儿睡觉了！”原来老实男人是三弟，机灵男人是二哥，司绾绾一边偷听墙角一边想着。
“二哥，你有说梦话的习惯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要是把山里的秘密说出去了，咋们这辈子也睡不到女人了。”
“是二哥大意了，这出来也好几天了，明天走水路，还是赶紧带着物资回山里吧。”
说罢，二人沉沉睡去，房顶上的司绾绾心里有了计较。
她必须跟着这两人明天一块儿出城，但她需要一个外出，而且是长期外出的理由。但，现在碧落帮她回京拿东西了，主要是让碧落回京给洛白送个信，她年前是回不去京都了，也不能见证他的风光及第。
所以，和碧落出去游玩这个借口不行。看来，只能这样了。
次日，司绾绾起了个大早。
“祖父，祖母，绾绾听说城外有个菩提寺，很有名，所以想去拜拜。还听说这城外有好几处好玩的去处，绾绾也想去看看。但绾绾知道，自己一个人出去二老必定是不放心的，所以，祖父，你能让萧将军保护绾绾出去玩吗？”司绾绾讨好卖乖道。
“和萧将军一起？”杨芸惊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外男一起出去玩怎么行？”
“祖母，绾绾会女扮男装出行的，好不容易来锦州一趟，却整日里只能在锦城里呆着，也太可怜了吧！”司绾绾一边说着，还一边擦着脸上压根不存在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