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段时日,他明明日日同裴朝露在一起。原以为二人会旧情复发,却不想有这般行动。
要灭掉汤思瀚是真,针对自己欲要为裴氏平反亦是真的。
“太傅,孤觉得,在攘外和平内之间,还是得先平内。”李禹仰头眯眼,感受这一日秋日阳光的苍凉与妩媚。
“待孤成了大郢皇朝唯一的继承人,便也无所谓是否能生养,更无所谓是否为天下知。”
李禹握紧成拳的手发出骨节咯吱声,“让人严密监视白马寺,但有机会,全力扑杀,不论男女。”
“殿下——”屋外副首领肖正面楼喜色,匆匆赶来,俯身道,“殿下,候在白马寺的探子回话了,齐王带着太子妃和皇长孙,一行人轻装去了神沙山策马。”
李禹双眸点亮,“那还等什么,发信号给贺兰飞和张赟!”
“殿下,贺兰飞和张赟的人手半数没有到齐,可要等等?”郑太傅提醒道,“齐王殿下行伍出身,且是历过杀伐的。”
“所以更要出其不意。”李禹挑眉,“三千兵甲足够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如此关头,我会先向他下手。”
“待解决了他,她便彻底没了倚仗。”
“去吧!”李禹对着肖正道。
“等等。”他唤住他,“务必保证皇长孙安全。”
“是,属下明白。”
*
神沙山在敦煌郡南郊往西十里处,裴朝露原也是认识的,因为山巅处便是大悲寺。
当日,她初入敦煌,一身伤病,想给涵儿择个落脚处。一路向西,竟是爬上了神沙山巅,立在了大悲寺门口。
到如今,即将一年了。
记得当日,从敦煌出来,走到山脚,方走了一昼夜。如今马车过来,不过大半时辰。
李慕先下了车,抱过涵儿后,将手伸给她。
裴朝露抬了抬手指,没有搭上去。
他定亲了,她告诉自己。便是这样出来,对同他定亲的姑娘,实在有愧。
李慕没有伸回手,往前站了站,掩过身后的孩子,低声道,“就这一日,来日……我会担起责任。”
为人夫的责任。
他到底没法在她面前说出口。
他丢了她一次,如今又要娶别的女子。即便是形式所迫,他依然觉得又负了她一回。
裴朝露垂着眼睑,没有动。
李慕低眉笑过,收回手,却被人猛地握住了袖口。
裴朝露素指捏在那滚银的如意双锦云纹上,往上半寸便是他的手掌肌肤。
她想问,为何当年要给她和离书。
即便人世已经几多变换,生死交叠里,她早该看透了,不该如此执念。
可是,她终究没有看透,也没有放下。
她气息微喘,抬起一双水雾迷蒙的眼睛,拼命咬着唇口。
“那年,我……”李慕望着她的双眸,突然便想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前路再难,他想求一个重新爱她的机会。
他只是想要这一身血肉与灵魂,没有分割地去爱她。
无需她回应,只容他是心无旁骛的。
然而这样的结亲,来日岁月,来生来世里……李慕想,他保留着的所有属于他妻子的东西,都不会再完整,都不在属于她一个人。
“我忘带帕子,风沙迷了眼。”裴朝露终究还是咽下了到口的话,攒出个温婉又纯净的笑,“让云秀将她的递给我。”
铁锁横江,没有回头路。
李慕有片刻的失神,须臾亦笑了笑,却也没问云秀,只凑身用自己袖角轻轻帮她把眼泪擦干了。
“下车吧,表妹。”他让过身,笑意愈浓,如同冰山雪原上流泻的日光。
年少情浓时,也这般称呼。
却也是当下最合适的称呼,她本就是他表妹,如此姑表兄妹出来赛个马自然没什么。